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便走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怎么说,是不能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老人家,人家会怯懦的。四境战争频发,百姓流离失所,老人许是走到了绝处,才来军营求生。

    墨子矜看着老人,兀然思及,若nǎi娘还在,如今也该是这个岁数了吧,直不起腰,眼睛混沌,雪鬓白鬟。nǎi娘若在,他定会好好照顾,绝不会让nǎi娘像眼前这位姥姥无家可归无儿无女敬奉,只是已无可能,nǎi娘早已不在人世,他没机会侍奉她。

    士兵立马收起对待老太婆的恶劣态度,卑躬道:“禀将军,她来讨些吃喝的。”

    原来如此,是皮毛小事,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墨子矜命他:“你带老人家下去吃些东西,好生伺候。”

    士兵领命行事,不敢多语,心里却在狠狠抱怨着。

    “谢谢将军大恩大德,谢谢将军!”老太婆感动涕下,合双手拜了拜。

    墨子矜未在理会老婆子,径直离开,军事繁忙,容不得他滞留。

    回了自己的营帐,墨子矜双手撑着桌面,一瞬不瞬盯着地形图,这一盯便是好几时,研究不出个所以然,竟也不感烦腻,任腹中雷声轰轰。

    当此时他集中了十二分精神,脑子飞快运转,却有手下冲进来禀告道:“将军大事不妙!”

    “何事?”墨子矜皱紧上扬浓眉宇,已感觉到事态严重。

    立志喘气道:“士兵们皆中dú了!”

    他才不在几时,军营中竟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墨子矜一曳烈红的战袍,刻不容缓:“带我去!”

    立志迅速领着白玉将军,前往事发地,中dú的士兵或躺或坐,两眼一白,口吐白沫,微微抽搐,地上撒满了热浓浓的鱼汤。

    “是怎么回事?”墨子矜伸手探了探一名中dú士兵的脖子,脉息紊乱,中dú迹象分明。

    立志猜测道:“回将军,可能是鱼汤里有dú。”

    他不敢十分断定,鱼汤里一定有dú,有可能是茶水含了dú,不无可能。他今早确实没有喝鱼汤,这些中dú的兄弟们皆有共同点便是皆饮了鱼汤。

    “把汤取来。”墨子矜一试便知。

    立志去取了汤来,墨子矜接过黑釉碗,yù往嘴中送汤,立志却担心阻止道:“将军当心,汤里可能含有剧dú!”

    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兄弟,在失去将军他不知该当如何,留他独自在世孤苦伶仃,行影相吊。

    “我知道。”墨子矜嘴里虽是漫不经心答着的,可却还是不顾死活吮了口浓浓的dú汤。舌尖触碰,一股刺激xìng气味呛鼻,又将dú汤悉数挥发出来:“是鹤顶红!”

    既然是dú,那肯定有下dú之人。难道军营里出了内鬼了?竟神不知鬼不觉在汤里下dú,无人发觉。

    “到底是谁?”墨子矜皱眉思忖,复思起今早来讨口饭吃的老婆子,嫌疑颇大,立马叫了立志去将老婆子带来问话,或许是她投的dú也说不定。

    立志出去半会儿,只身回来,惊恐道:“将军,那老太婆中了箭伤死了!”

    什么!到底是谁,在他的军营里为所yù为,害他士兵。四境内,他与人无冤无仇,最想他死的莫过于金人。许是他zhà了他们的军事火yào,怀恨在心,故暗下dú手,使出这种yīn险的招数。

    看着奄奄一息的士兵们,墨子矜攥紧泛白的拳头,yīn柔的脸部微微抽动,眼底是自责又是愤恨,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害了他们死于非命。

    “把dú汤倒了,清点下还剩多少人,剩下的人能救则救,不能救安土。”声音轻若风儿。

    立志抬眼,只见将军写满悲痛的脸,yù安慰将军,此事错不在将军,却谨记着自己是属下的身份,没有资格劝说,只能遵命:“是,将军。”

    遂领命下去清点人数。

    墨子矜是将军,任何一个决定都牵扯着成千上万的将士们的生命,因为他主观的决定,他们随时可能奔赴黄泉。这给他打响了警钟,他不能继续像往常一般随意地走每一步棋,每一步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为妙。

    冷酷的战场上是无理可讲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立志清算好人数,前来禀告:“将军,只剩下五百七十人。”

    墨子矜收回飘远的思绪,手负身后,肩上好似担起千金重的担子,问:“原来跟着我的有多少?”

    “禀将军,原是一千一百零五人。”

    听此,他叹了口哀伤的气,足足五百多人皆被金人害死。那一边烧杀抢掠,兵马与粮食充足无忧,而他这边伤兵累累,死气沉沉,粮仓空空,只剩余他们这些人能创造出些什么奇迹与辉煌?

    墨子矜没了底,是继续留守天威军,还是带兵南逃,两面抉择。此时战况,不容乐观,朝廷亦没有派兵援助,想来朝廷已经将他们这堆人跟抛弃废物一样丢弃了。只要汴京安好,死他们这点人又算的了什么?

    慎重思考后,墨子矜命道:“让剩下的弟兄们收拾东西,我带他们离开。”

    “将军,这是要南渡吗?!”立志表示不赞许,上面要是知道他们当了逃兵,势必不会让他们好过。

    国未亡,他们就想着当缩头乌龟。

    墨子矜语气里急促:“不是,我是带你们暂时到安全的地方,帮助百姓们南渡,而不是让你们逃!”

    只有当地的百姓安全了,他们才能撤离。

    金人来势凶猛,草菅人命,践踏他们的土地也就罢,百姓在让他们践踏,大宋的颜面何存?

    立志谨遵上命,速速出去广布消息,大家争先恐后起来收拾行囊。

    正当他们收拾行囊,意料之外,金兵嘶吼着大举进攻,火箭漫天降下,军营烧了起来,大火疯狂连着十几顶营帐,手牵手跳着烈红的舞儿。

    墨子矜恼火了,一剑斩杀几个碍手碍脚的金兵,想不到金人会如此歹dú,赶尽杀绝,竟不放他们一条生路。纷乱的沙场中,立志被金人夹攻,长长的刀qiāng自他身后刺来。

    墨子矜定睛,往地上抓起石子掷出,击中执金兵的手腕,金兵手一抽筋扔下长刀qiāng。

    立志只忙着对付眼前的敌人,竟才注意到身后有人,连忙转身,锋利的一刀划过敌人的胸口,犹如切过鲜嫩的牛ròu,敌人流血倒地。幸亏有了将军相助,不然他背后见血花了。

    “你带着兄弟们让当地的百姓们疏散逃跑!”

    不待立志答不答应,墨子矜钻进敌人堆中,同敌人厮杀,浴血奋战。鲜血染红了将军的战袍,将军如月圆之夜伫立于天涯的白狼发出惊人的嘶吼声。

    第一百七十六章 众兵听令

    完颜宗望眯了眯危险气息的鹰眼,在茫茫身影中,捕捉到不堪一击的小白脸:“活捉白玉将军者,赏黄金千两!”

    完颜宗望邪笑,心里无数个邪恶的念头出现,白玉将军那张脸,是不错的,杀了可惜,不如留下来……

    黄金效应的催发下密密麻麻的敌人朝墨将军一拥而上。

    四面八方的敌人涌来,气势磅礴,一双双眼睛染足黄橙橙的颜色。墨子矜只画唇一笑,期盼着所有金兵能聚来他身边来,他的人才值一千两黄金,少说也要价值连城,就凭这些小喽,轻易拿下他?做他的青天白日梦!

    有力的手腕尽挑起剑,飞速转身,不费吹灰之力抹去敌人的脖颈儿,一圈敌人瘫地不得动弹。

    盯着骁勇善战的白玉将军,野马上的完颜宗望眯了眯眼,颇是一惊。原以为他生着张小白脸,顶看不中用,不想他还挺有两把刷子的,还不愧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完颜宗望执着钢圈大刀,自野马上飞下,落到墨子矜身边,与他较量一番。

    “呀啊!”完颜宗望力量雄厚,抓了满把刀柄,重重向墨子矜的肩膀砍去。

    墨子矜两眼微晕,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影,嘲讽他的迟钝,这么慢的动作还想砍他的肩。墨将军顺利一躲,神不知鬼不觉躲到他身后,yīnyīn一笑,运出一团厚重的内力,一掌打在他的背部,人似蹴鞠球一般飞出去,脸朝地作乌龟状趴地,吃了满嘴的沙子。

    “大帅!”金兵上前扶起落了下风的大帅,无不关心备至。

    墨子矜竖剑,剑尖处缓缓滴下红血,低眼漠然俯视地上魁梧的男人:“就凭你,还想活捉我,手下败将!”

    便持着流水剑,潇洒从容地转身,牵来一匹温顺的白马,轻手抚了抚它的额头,白马眨了眨水灵黝黑的眼睛,甩一甩黑色马尾,似在谄媚投好。

    就它了,墨子矜浅笑,yù骑着它离开,带着他可爱的弟兄与无辜的黎民离开,去到安全的地方生活。

    完颜宗望心里窝火,恶气未解仍不死心,握起落在地上的大刀,朝他的背部扔去。大刀疾疾shè来,尖锐的刀锋穿过他的身体,他微是一怔,低眼冷静地看着透过秋风的腹部,陷入缄默。

    完颜宗望看着垂死挣扎的白玉将军,划开yīn险的表情,站起身,朝着他死寂的背影冷嘲热讽:“杀你就像杀死一个女人一样简单!”

    活捉不了的东西,不如弄死。本想抓他回去,让兄弟几个好好享受,谁知他这样冥顽不灵,要死不活,完颜宗望也拿他没法子了,只好送他去死了。

    片刻过去,墨将军的身体伫立一动不动,想来是僵死了,到死亦不向敌人跪地,挺直身板,傲气凛人。

    完颜宗望当是佩服白玉将军有这样可嘉的气度,只可惜生错的地,在他眼里的宋人大都是胆小怕死之徒,宋国皇帝更是懦弱无能,除了白玉将军他还看的上几眼,其他的皆是胆小懦弱之辈。

    便是钦佩他,完颜宗望不改身上戾气,残忍地命人:“把他的头颅割下来,亲自送给狗皇帝!”

    他倒要看看那狗皇帝收到他这份贵重的厚礼,当是什么表情,一定非常有意思。

    两个金兵执刀上前,握住墨子矜僵硬的肩膀。

    “啊!”耳边响起惨叫声,完颜宗望急忙转身。

    墨子矜死寂的身体慢慢转正在他眼前。墨子矜笑,残忍且温柔,似一朵深夜里绽开的莲,朦胧的双眼里流露出居高临下的怜悯意味,略带嘲讽。

    “啊!”众人见他死而复生兵荒马乱,撒下兵刃,四处逃窜。

    作为大帅的完颜宗望亦吓破了胆,双腿发软,两只眼大睁的yù自眼眶中滚出,不禁往后打退堂鼓:“你……你!是人是鬼?!”

    光天化日之下,见鬼了不成?

    墨子矜没有答复他,而是慵手拔去chā在腹中的大刀,把他搁着怪难受的,伤口不治而愈。

    拔出的大刀握在手心,墨子矜看着愚蠢可笑的他,原想饶他一条贱命,谁知世上竟有这般着急去死的人,不免叹息感伤:“原还想饶你一命,可惜了。”

    握刀,墨子矜以牙还牙,将大刀刺还给他,刺入他的肩膀,沿着一道口子,大方划过,切断他的一只手臂。

    “啊!”嘶叫声惨绝人寰,断臂落在地,微微抽动,而后犹如一尾死鱼陷入死寂。

    毁了他的一只手臂,足矣,墨子矜并不想残忍杀人,完颜宗望与他无冤无仇,杀了他无用。这是警告,给他的一味彻心的警告,大宋的土地不是他们想践踏即能践踏,大宋的黎民亦不是他们想杀即能杀的猫猫犬犬。

    淡然的墨子矜鲜红的战袍一扬,骑上白马,“驾!”

    马儿奔向余晖铺设的远方。墨子矜一路向南,沿路赶来当地的房舍已空,想来百姓们都已经逃亡去了,这样也好,鼓动的心安定了不少。

    眼尖的立志从草丛堆里探出头,朝墨子矜招手:“墨将军,将军,属下们在这儿!”

    其余人皆探出脑袋,迎接将军归来。

    墨子矜牵马跑来,拉住缰绳,望了望寥寥无几的众人,疑惑道:“怎么只剩你们这些人了?”

    众人沉默。

    立志代为答道,其余人战死的战死,逃去的逃去,而剩下的这些人忠心耿耿想跟着将军吃好酒好ròu。

    墨子矜欣然,军队散了也是出乎意料的,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没有好酒好ròu更没有花天酒地,便施下最后一道命令:“你们都散了吧。”

    要他们原地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其中有不少人几年离索在沙场上拼搏,放他们归家,与妻子父母亲团聚,亦算是行了一桩善事。没有人一出生便愿意打战,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打战带来的伤痛是永远无法拿金钱弥补的。

    众人面面相觑,已有人暗自想着扭头离去,只是挨着思索,没敢当第一个开头pào。

    立志不愿当逃兵,摇了摇头,磐石般坚定不移:“不,墨将军,我们要跟着你,同生共死!”

    “是啊,是啊,白玉将军,我们跟你与敌人浴血奋战!”异口同声。

    因战乱,他们不知家人如今流离到了何方,与家人早断了联系,就算是回去了,没能保住国,国没了家还能安在吗?他们愿生生世世跟着将军,报效国家。

    难得他们有这份真心,墨子矜淡淡一笑,似在自嘲,如他这般肮脏不洁之人,有什么资格得到他们的赤胆忠心,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施发号令?他自己都觉得不配,臭名昭著,尽给大宋的男儿丢尽脸面。

    “散了吧,立志你安排大家离开吧。”

    如今,想南渡的人数之不尽,他们怎就那么傻,傻到想陪葬。

    立志为首的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将军,留下吧,将军!”

    看着他们跪求的孬样,自来脾气祥和的墨子矜竟难得的动了怒,扬起愠火的眉梢,怒斥他们:“大丈夫能屈能伸,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随便便下跪?!”

    膝盖只能跪父母跪天地,而他们是为了挽留住他,轻易下跪,这与女子的作风有何差?他最是看不起这般不负责任的行为。

    “将军,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想投靠将军!”立志哽咽道,一想起自己凄惨的遭遇,瞬时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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