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就在军营里长大,无父无母,出去什么事都做不了,yù种田,好好的秧苗都能给他湮了,至于给客栈打打帮手,只怪粗手粗脚平添乱,没人愿意请他做事,莫说养活自己了。他惟一能出人头地的机会,便是上阵杀敌,报效国家。

    他们的眼泪与哭嚎无疑是打动人心的,不是墨子矜不想留弟兄们在身边,而是他留不得。他身负杀亲之仇,原谅他做不到领着弟兄们去送死,无奈浏览一遍众人的脸庞,似要将他们的每一面孔均镌刻进脑海,永不忘。

    白玉将军扯开响亮的喉咙,施发号令:“众兵听令!”

    “属下在!”众人齐声,精神抖擞。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即可上战与金兵拼死活,他们不怕死,怕的是国破家亡,妻离子散。

    不愧是铁打的兵,个个皆是好汉好种!

    “我命你们,速速南渡!”墨子矜倔强不过他们,只好亮出将军的身份。将军的话,他们总该爱听了?

    将军命令,士兵必须无条件服从。他们若是不从,便不是一个好兵。

    “将军……”将军不能够这么做,拿身份来压他们,他明知道,不管他下达多么荒唐的命令,他们都会誓死无条件服从,却还要这样逼人太甚。

    墨子矜沉闭着嘴脸,一言不发。他要的不多,不过是那一句服从的答复。

    夕阳西下,暮色冥冥,再不走,天黑时分路会难走的多,也不知夜里有什么东西在四处游dàng。他这是在为他们着想,盼他们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京城失守

    众人终是狠下心,复命:“属下遵命!”

    他们证明了自己是将军的好兵,将军命不可违,他们终是做到了。

    墨子矜独自牵着马儿,不作煽情的辞别,扭身离去,不回头地离去,任由将士们在身后呼喊,他似听不见。直至耳畔的呼喊声渐渐熄灭,在听不见,耳畔只余嗡嗡的风声,瑟瑟的萧风刮过他红到发黑的战袍,掀得他束起的飘飘长发。

    茕茕独立的他,望尽天涯路,抉择徘徊,下一步他要去哪儿?

    飞檐兽角,蒙蒙的夜色笼罩着静悄悄的皇城,墙之北的杏花岗上,落满了枯旧的叶儿,再不见春之日的繁花似锦,杏树上莫说是一个杏子了,颤颤的枝头上一片可怜叶儿也不见。

    凝和殿的云宸妃,闭目养神。奴婢霜儿取出大红色凤花汁,小心翼翼将主子的手垫在锦帕,沾出一腥腥红花汁水点染主子月白的长指甲。

    浓郁的炉香把人薰的神魂颠倒,浑身乏力,半醉半醒。有了这炉香,皇上便会常常想念她这儿的好,尽管炉香的副作用极大,只要能留住皇上的人,她做什么都值。

    “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云鸾淑是不信朱皇后沉得住气的,见皇上常来她这儿,不把她气得zhà毛也怪了。

    “回娘娘,没什么动静。”霜儿轻轻打磨点染主子的美甲。

    “那朱慎妃呢?”皇上不是把她放心里第一位的吗?

    云鸾淑倒觉得皇上口是心非,他想守住的并非最初的那份情谊,而是想留住自己的那份纯情。殊不知,他变了,朱慎亦非当年的朱慎,他们在不可能回到最初那种无忧无虑无争无斗的日子。

    在皇宫里,每日上演的皆是明争暗斗,皇上与王爷,妃子与妃子,宫女与宫女,止不住的腥风血雨。惟有欣然接受这般的格局,才不会让自己活在痛苦之中。

    霜儿察了察娘娘的脸色,平静如水,便实话道:“回娘娘话,慎妃娘娘怀有龙嗣了。”

    于宸妃娘娘而言,慎妃怀有龙嗣并非好事。后宫四妃中慎妃怀有龙种,若是她占了先机,平安诞下龙嗣,四妃之首的贵妃之位,岂不是她的囊中之物?

    隐隐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撼动与威胁。云宸妃心儿有些许不宁静,眼下她最应做的事是扳倒赵,朱氏二人便没了强有力的后盾。废皇后,指日可待。

    她最忧心的并非后宫的琐事。如今大宋境内战火连天,也不知道子矜是否安好,天威军被占,紧跟着真定也被金人一举攻克,而子矜恰是镇守那儿的将军。地被占了,他人可还平安逃离了?

    太监河塘进来通报:“娘娘,尚书右丞,请见!”

    云宸妃微松了松皱紧的淡眉,收回飘远的思绪,应太监的话:“哦,尚书右丞?”

    尚书右丞与她并不相识,也无往来,怎就想来她宫里请见。她倒是听说了的,右丞与左丞是一对冤家,而这左丞正是赵。如此一来,不谋而合,甚好。

    “快有请大人进来!”云宸妃笑,天姿烂漫。

    太监河塘退下,速速请了大人进里屋拜见娘娘。

    尚书右丞行大礼叩拜:“微臣参见宸妃娘娘。”

    云宸妃招呼他起来:“尚书大人不必多礼,请起!”

    请他起来,复请他上座,急急令人下去备一盏上好的雪芙茶。雪芙茶可是皇上赐予的,她自个儿舍不得喝,竟拿出来,与大人共享同乐。

    尚书大人抿了一会儿好茶,心满意足,将双袖平整地叠在腹前,惊奇道:“娘娘,你这茶可是价值连城的好茶?”

    “哦,那大人可品得出是什么茶?”看来他是这方面的行家。

    大人摩挲胡须,眯眼答道:“西域进贡的雪芙茶,一盏值千金。”

    他说的一字不差,相当精准。云宸妃热情发笑,十分钦佩:“大人可真是学识渊博,本宫自叹不如。”

    “这么说来,微臣岂不是吃了娘娘千金?”大人幽默风趣。

    两人皆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相谈甚欢。

    尚书大人不知觉地引入正题,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有事相求,委婉作揖:“臣,有一事,相求娘娘。”

    云宸妃端庄浅笑,大方得体:“大人,请说,只要本宫能做到的,本宫帮你便是。”

    尚书大人承蒙娘娘如此厚爱,一一道来前因后果:“娘娘深居内宫,不知战况的激烈,金人已深入我大宋腹地,岌岌可危。近来,微臣捡到一本诗书,其中有一句道是’郭京杨适柳无忌’,臣觉得这或许是神灵的指示,只要在京城中找到郭京、杨适、柳无忌三人,势必助我大宋重振国威。可这只是微臣个人的想法,并不得众人认可。”这正是他忧心忡忡的事。

    “原来如此。”云宸妃轻点头,若有所思。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灵保佑,全是无稽之谈,便是有神灵的存在,不知跑哪儿花天酒月了,哪儿顾得上人间死活。

    正如当初的中秋佳节,宫里大摆筵席,柔福帝姬奉了月明珠孝敬太上皇,那时,太上皇还将月明珠定为镇国之宝,必佑大宋昌荣万世,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句笑话,当不得真。这会子,又要折腾出郭京杨适柳无忌,救国不成,反酿大祸,脚踏实地招兵买马的好。

    “可以的话,请娘娘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让微臣见上皇上一面。”壮志在他胸,夜夜不得稳寐。

    答应与否?引他见皇上一面,并非难事,于她而言轻易就能办到。只是她帮他这么大的一个忙,他有什么好处分她些,她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尚书大人意识到宸妃娘娘深意的眼神,连忙道:“哦,如果娘娘愿意相帮,那么臣当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斩除一切阻碍娘娘的绊脚石。”

    一番思虑后,云宸妃勉强道:“那好吧,希望大人言出必行,我们之间才能达成共识。”

    只要能灭掉赵便好,剩下的事皆与她无关。

    “臣定当言出必行,绝不辜负娘娘厚望!”他老早看那yīn阳怪气的赵不爽了,正好作个了结。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负责守卫城门的尚书右丞,得皇肯许,遂在京城内找寻诗句中的神秘三人,果然不假,在市井中访得一名卖yào的道人唤刘无忌,又在龙卫兵中寻得唤郭京的人。郭京声称,自己能掷豆为兵,且能隐形,只需用六甲正兵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即可将金军破灭。

    皇上与若干的宰辅大臣深信不疑,便把山河重担jiāo托给了那仙诗中三人。

    城郊游dàng的墨子矜闻说此事,荒唐无比,立马调转马头飞奔往京城,阻止此事发生。他隐隐感觉那三人是金人安chā来的jiān细,不是没帮助大宋破敌,而是要将大宋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今战况严峻,怎会这样适时出现神灵的指示,三岁孩童都知此事不可信。最可气的是,皇上与若干朝臣对此竟都深信不疑。

    一人一骑马,飞踏过溪水碎石,他必须赶在郭京等人作祟前,抵达城里。飞奔的瞬间,他的心如沙场中猛烈抨击擂动的鼓,耳畔边响起的皆是号角鸣吟,敌人的铁骑踏过脆弱的草木,与同一般朝着城门飞奔。

    快点……在快点……

    他急切祈祷上天能开眼帮帮他。可寂寥的上天并无帮他,竟是冷漠地飘起了鹅鹅绒绒的飞雪。

    白马迎着纷纷的晨雪飞奔,细雪落在将军飞扬的绯色战袍上,瞬时融成了水。

    今年的第一场雪,竟是在这一天飘下,这意味着什么?吉兆或凶兆?

    柳絮状的白雪与额上的汗水混为一体。

    抵达城门脚下,墨子矜急急刹住白马,喘出口热气。

    城外围满金兵,郭京等人开门迎敌,刚一出城门便被敌人击了溃,城头上的郭京见势不妙,便推说下城作法,谁知他是领着残兵匆匆南逃。城门未来得及关上,金兵蜂拥而入,汴京城失守。

    yīn着灰暗神色的墨子矜牵马,拦在郭京等人面前,流水剑缓缓出鞘,一骑白马飞过,银冷的剑光四shè,鲜血溅染稀松白雪。

    白马踩过遍地尸骸,随着大势的金兵冲进城门。

    汴京城大破,爱国的将士与百姓纷纷要求同敌人进行巷战,大家伙掀杆为旗,随手拿起木棍作刀qiāng,宣誓声浩然若汪洋:“人在城在,誓与京城共存亡!人在城在,誓与京城共存亡!”

    躲在精兵身后的皇上早已吓得面无人色,面对敌人的强势来袭哪儿还敢作无谓的抵抗,狠狠怒斥众人不知死活:“巷战巷战,无异是加速死亡。你们不见精通‘六甲法’的郭京也被打败了吗?金胜宋败,这乃天意!天意!”

    遂,派出当朝宰相何栗前往金营求和,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走一步算一步。

    不敢抗旨的何栗领命,吓得手心手背皆是涔涔冷汗,连马背也都爬不上去,手中的马鞭接二连三落在地上,便有人扶了他才勉勉强强登上马背,前去金营。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断壁残垣

    何栗生无可恋抵达了虎穴金营。

    完颜宗望、宗翰,态度还算是祥和,正在营里烧热酒慢啜。这场雪下得可真是及时,连上天都在为他们的胜利欢庆。

    在金军首领面前,何栗卑躬屈膝,头贴在地上郑重叩拜:“小人,拜见二位大帅!”

    没有金人的命令,他便一直折着年迈的腰身。

    完颜宗望吃了口痛快的好酒,简言意骇,并不作刁难:“我们不想灭宋。只是想请你们的皇上前来商议割地。”

    完颜宗翰睁大霸气的大眼睛,附言:“自古便有南北之分,今之所议,只在割地罢了。谈妥了,我们立刻退兵。还请你们的太上皇前来谈判!”

    破城后,金兵将帅并未立即攻城,只是占领了外城四壁,宣布议与退兵。

    何栗信以为真,险些兴奋地手舞足蹈,金人可谓是善良的天主,连连应话:“是,是,大帅!小的这就回去回话!”

    完颜宗望重重地放下酒盏,特命人:“来人,好生送何宰相上路!”

    果不然,金人信守承诺,将何栗平安护送回城内。

    金兵把守在城门口,yù逃城的人皆被当场斩死,以儆效尤。墨子矜骑白马踏进城内,走在空dàng凌乱的街巷中,街上已无人游dàng,众人皆害怕地躲在家里关进门窗,担心遭到敌人无端的杀戮。

    他绕过隐秘的巷口,拐进一条长长往不到尽头的巷子,来到一座环绕着邪气的府邸拉住缰绳,吃鬼狐所居之地,他看着红墙红门的府邸,没有深浓的怀念之情,覆之心头的是翻江倒海且沉重的恨意。

    一别几月,令他意想不到这儿依旧是老模样,一样的令他作呕与痛恨。

    今日,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将一并了结。赵将死在他手中的这把流水剑上,他将一雪前耻。

    多少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可怕夜晚,他委屈自己在仇人身下承欢?每每他咬牙切齿忍着,心中的恨刻骨铭心。每每仇人那张丑恶的嘴脸在他面前无限放大,他想着的皆是将仇人的嘴脸疯狂地撕烂……

    忍辱负重并不无理由,他是为了在他身上找寻致死的秘密,幸而历经千辛万苦在那一日他终是找到了,遂迫不及待杀人进入天牢,复顺理成章地出来。

    昨日的屈辱,都将成为送他登顶的辉煌。

    墨子矜骑着白马破开赵府的大门,却不见人影出来相迎。

    “子矜!快逃……子矜……”

    惨烈的叫声慎人,墨子矜浑身浮起疙瘩,全神贯注盯着发出凄惨叫声的黑屋,手里的流水剑越发紧握。只见里面缓缓爬出个满身是血,似趟过浑血,面目全非,看不清是人是鬼的东西。

    墨子矜提防盯着那血淋淋的东西,极力从他模糊的五官中辨认出,他究竟是谁?

    “笨蛋,快逃!快逃啊……”那东西着急地哭出声,乱拍着手。如今都到什么时刻了,还不知死活来雪中送死。

    墨子矜惊愕地听出他的声音,跃下马背惊呼:“橘颂!”

    不由分说便将奄奄一息的橘颂扶在怀里。

    “阿颂,你怎么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墨子矜轻轻擦去沾在他脸上的血花,让人看了怪是心疼。

    橘颂的脸蛋原本嫩若雏菊,却被虐打成残,是谁这样惨无人道?狠心对其痛下dú手。

    橘颂努力睁开清澈的眼睛,认真看着他的墨哥哥,尽管他的眼睛染上不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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