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幻想运河 > 第 13 章
    ,恭司推却了。

    「请你不要介意。我们希望你能说明一下星期六晚上人在何处?做些什么事情?才只是前天的事情,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吧?」

    难道自己被怀疑了吗?

    不知道。反正想不出自己会受到强烈怀疑的理由,应该只是形式上的讯问吧!

    「我记得很清楚。」

    那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体验之夜晚,他不会忘记的,不只身体,连脑海中都清楚地记着。

    仿佛受到波浪侵袭。

    真的是那样。

    又再次见到奇怪的东西。

    是节日的夜晚。

    诺纳卡将一边的手肘拄在桌上,上半身前挪。

    「请说吧!」

    仿佛水流顺势被排水沟急速吸入一般,恭司的意识回溯至两天前。

    回到星期六下午。

    6

    从早上就开始下着断断续续的小雨,到了日暮时分虽然停歇,不过天空还是一片灰,是那种仿佛被水泥工的泥刀推挤、完全凝固的yīn霾天空,又像是被一块肮脏且无穷无尽的巨大布幔覆盖住整个街区。

    恭司在这样的天空下踩着踏板。前些日子在滑铁卢广场的跳蚤市场买到一辆价格低廉的二手脚踏车,很轻松地控制在预算内,唯一的瑕疵就是每踩一下踏板就会发出惨叫声,即使上了油也不见有何帮助,于是他干脆放弃处理,心想:反正只要能骑就够了,即使丢脸也会慢慢习惯,更何况骑这辆车前往参加朋友聚会时,人未到声先到,对方就能知道「啊,那家伙来啦」,这也是一大好处……

    话虽如此,骑行之间,声音愈来愈大也是一种困扰,有时候与和亚妮妲约莫同龄的女学生群擦身而过,背后响起似乎忍俊不住的bào笑时,他都很担心,说不定这种声音听来酷似某种罕闻的荷兰语。

    但是,这辆脚踏车骑起来很顺,只要尽全力踩踏板,伴随惊人叫声而来的速度让他非常满意。他发誓,停留在阿姆斯特丹的这段期间内,绝对要好好看住这辆脚踏车,不让它重蹈被窃的遭遇。

    辛格运河今天同样是游览船jiāo错穿梭,河面上也点点漂浮着双人搭乘的脚踏船。一艘疑似观光客情侣骑乘的脚踏船搞错方向,撞上了护岸,再也无法动弹。恭司非常同情他们。他曾经因为觉得独自一人骑乘脚踏船很糗,所以邀美铃同乘,因此很了解其中窘况,因为要cāo控脚踏船其实相当困难。

    受困脚踏船上的情侣羞赧地笑着,转头望着四周,不过,他们内心一定很焦虑,不知该如何从这种窘境中脱困。

    那时当着美铃的面前露出丑态时,恭司也忍不住困窘起来。但是,身旁的美铃却泰然自若地抽着烟,眯起眼看着排成雁行、缓缓飞掠河面的水鸭,同时告诉他,到了冬天,运河开始结冰时,鸟儿们就会逐渐被逼向一隅,等河面完全冻结,它们则会和人类一样在冰上蹒跚滑行。

    过了运河就是史包尔广场。他马上左转进入史包尔街,因为,他是要造访位于这条街中段一带的大楼。美铃也在那里,那是她与遥介的工作室。

    这栋工作室四层楼建筑本来好像是某出版社所拥有,约莫三十年前,该出版社与某报社合并,不,应该说是被并购才对,因此大楼的管理非常松懈,早已被亟yù成为艺术家的年轻人们所占据直到现在。墙上到处可见令人回想起流行于六年代后半期的迷幻绘画。

    建筑物内部也被阿姆斯特丹最喜欢揭橥前卫大旗的艺术家们改造成祭典般的空间,里面生活着十几个人。之所以没强制驱逐非法侵占者,是在于这种行为只有稍微抵触法律边缘。当时的社会背景正好是国家掌权机构不稳定的时期,这么做绝对有政治上的考量。

    即使这样……

    这是何等没有法纪!

    何等自由!

    又何等宽容!

    恭司感慨地抬头,望着大楼最上面的窗户,发现有人影晃动是遥介。

    遥介也发现了恭司,略举手示意后,退回屋内。

    应该不是知道自己要来而在窗边等候吧?那么,应该就是正在休息。

    恭司扛起脚踏车爬上约五阶的阶梯,推着仍发出刺耳叫声的爱车进入建筑物内。以前应该是接待小姐坐的柜台里,现在放着一个无门的冰箱,冰箱里蹲着额头装上录影机、胸部装着小型电视荧幕的假人模特儿,毫无表情地迎接访客。小小的玄关四面墙壁均是这些非法侵占者反复漆上的画作,其上层层叠叠的颜料斑驳龟裂。假人模特儿还好,若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洪水,绝对会感到很不安。

    「你是遥介的客人吗?」

    声音回dàng在大听内。

    柱子后面走出一位留着长发、身穿牛仔裤的男人。恭司记得他是谁,这个男人似乎是从北欧某处流浪到这里,自称黄道十二宫。这当然不可能是本名,应该是因为胸口有占星术的十二宫圣兽刺青而自取的绰号吧!而且都已经是这种季节了,当然不可能敞开衬衫衣襟、露出长满金毛的自傲胸膛,而是穿上素色的运动外套,但是胸前却挂着好几条似是念珠怪物的项链。

    「遥介与美铃开始进行大型创作,作业声音甚至传到一楼,让大家都很困扰。虽然他们说过要大家忍耐约一个星期,可是真的太吵啦!」对方似乎刻意夸大其词,但眼眸里却露出笑意。

    「什么,只有他们两人进行作业?」

    「甚至还有莫名其妙的东西从房里突出到走廊外。能完成作品是很好,可是要将成品运出工作室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这不是开玩笑,因为它太常发生了,不过这也是艺术家可爱的地方。即使如此,那种东西也未免太过极端。你看了就知道。」

    黄道十二宫与出现时同样迅速地消失于柱子之后。他当然是进入柱子后面的房间,不过那种方式简直就跟幽灵没两样。

    恭司牵着脚踏车走向电梯。

    虽说是非法占用,但在与持有人谈过之后,还是有支付对方廉价的租金,所以这里仍保有瓦斯与电力,电梯也还能使用。只不过,那是在日本绝对不会有机会见到的无门电梯,搭乘时如果不小心,不仅有可能会失去手脚,甚至还会被夹住脖子而丢掉xìng命。恭司将脚踏车牵进满是绘画的四方盒里,按下到最顶楼的按钮。

    电梯以缓慢的速度抵达四楼,令人忍不住怀疑值班人员是否已经离开。一出电梯的对面墙上画着似是以扫帚沾墨画成的大圆。虽然可能是仰慕铃木大拙禅师(译注:1870-1966,日本禅学大师,亦是文学家)的美国人之戏作,却相当具有震慑力。不只洛恩兄妹,这里还有其他许多倾慕东方文化的外国人。

    弯过转角,走廊右边并列着四个大小不一的房间,靠里侧、最大的房间就是遥介的工作室。

    果然如此,一个仿佛是金属制的恐龙尾巴缠着塑胶管与铜线、搞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巨型物品从房间突出至走廊。

    恭司带着些许「到底工作室内会是何种奇妙的气象呢」的期待想法跨过该物,进入房里。

    「别去踩到!如果被碰坏了,就连作者自己都猜不透那是本来的形状或是已经遭到破坏。」

    「真是乱七八糟的作品。」

    面对遥介忽然传来的大嗓门,恭司这么回答后,环顾室内。

    完全是一种超乎想象的混乱状态。

    在工作室中央是一堆与腰同高的废铁。泛黑的废铁堆中有各种材质的管线如血管或神经般穿梭其间,银色金属片化为尖塔从各处突出,分辨不出是尾巴或触角的东西朝房间四面八方伸展。恭司无法理解这项作品是否有予人什么讯息,但就如黄道十二宫所说的,他也确信若要从这儿搬运出去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欢迎光临!请小心不要受伤。」废铁对面露出美铃的脸。绫织衬衫衣袖卷高至肩膀附近,双臂沾满机油,简直就是汽车修护厂的修车工人。当然,头发是扎在脑后的。

    「这就是所谓的废物艺术(junk art)吗?」恭司问。

    美铃手掌心向上,指向遥介,似是在说「问他吧」。

    但是,恭司转头面对一脸胡须的哥哥时,对方仍双手chā在牛仔裤后的口袋里,仿佛事不关己般地侧着头。

    「现在才要开始成形,别用那种哭丧的脸孔看它不过,你来得可真早,我和洛恩约好八点过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

    「不必理我,我不会妨碍你们的。而且我也想在大楼内逛一圈。」

    恭司在这件奇怪的作品四周绕了一圈半。他早就失去想理解的yù望,只是有如欣赏庭石般地观望着,但是,他并未从作品中感受到到任何讯息。

    「要喝吗?」盘腿坐在贴着塑胶地砖地板上的美铃拉开咖啡罐拉环问道。

    恭司心想,站在她旁边喝总觉得不对劲,所以同样坐在地板上。

    他们现在似乎是小憩时间,美铃停下手上的工作,深深吁出了一口气;遥介再度倚着窗边,俯瞰下方。

    「哥哥找你来的?」美铃叼起烟。

    「嗯,他说要带我到洛恩的船屋。」

    「你喜欢上麻yào了?」

    「还不知道。」

    「水岛说的小说,完成了吗?」

    恭司默默摇头。

    小说还是停顿在水岛阅读过的部分。明明是迫不及待、希望赶快完成的工作,可是一回到住处却完全没了创作的yù望。恭司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何在,恰似掉落了可供凭附的东西般,丧失了创作故事的兴趣。或许是因为游乐场的华丽空气中充斥着美铃与水岛的气息,再加上后来在迪斯可跳舞流汗时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贫瘠,所以从而产生厌恶的心理。

    事实上,美铃对那几乎即将消失的故事并未表示多余的关心。

    「久能也要过来?」

    「不,好像只有找我。因为是星期六,久能大概待在家里,累得不想出门吧!你不去吗?」

    「不,我想回家睡觉。哥哥是打算在这里耗上大约一个星期,但我可无法奉陪。」

    砰地一声。

    遥介拿起瓦斯燃烧器,开始在薄薄的不锈钢板上画着什么。

    美铃将烟屁股丢入海尼根的啤酒空罐内,站起来。

    「那么,待会见。」

    恭司则如前所说,独自一人在大楼里逛了约莫两个小时。但是他并不觉得无聊。

    到了六点,三人一起前往对街的廉价餐厅吃晚饭。因为离前往洛恩的船屋还有段相当长的时间,遥介点了几瓶啤酒,替恭司倒了一杯。

    不久,美铃像是无法奉陪似地站起来说:「我要先走了!你们慢慢喝吧!我困死了,明天到这边可能已经中午了。」

    「如果你能帮我准备便当,我会很高兴。」

    美铃朝满脸通红的遥介说了声「别傻了」,弹了一下食指与拇指,转身离去。

    「很多人都说美铃其实是你太太呢!」恭司忍不住假借谣言,希望求证自己心底很在意的事。

    艺术家伸手拭掉沾在胡子上的泡沫,爽朗地大笑两声:「提到绯闻,我大概也不会输给演艺人员吧?像她那种油条的女人如果娶来当老婆,有谁能受得了?真要我选,我会选择更单纯、更稳重,而且聪明得一塌糊涂的女人。」

    恭司反驳:「单纯、稳重的女孩和你完全不搭,何况,美铃绝对很聪明,不是吗?」

    但是,对方只是微笑:「我能看得到,那样的女孩和我在一起会很顺利。」

    「这是预知还是预言?你和一般的诈欺占卜者不同,应该能窥见自己的未来吧?」

    「你这只候鸟,不要又用那种嘲弄似的眼神看我。」

    「你的预知能力是真的吗?有实际的例子吗?我实在没办法相信有这种事。」

    「你今天真的很缠人。」

    「预知未来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你对我预言说『你会因为飞机失事而死亡』,而我也相信你的话,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搭飞机。但是直到我寿终正寝也无法判断你的预言是正确或错误。虽然事情可能无法只靠一味地逃避而得以解决,不过未来是可以改变的。所以,所谓的预言根本毫无意义,未来应该是模糊不清的才对。」

    「这与以量子力学叙述的观察者问题不同,但最终还是与观察有关连,而这就是预言的另一个面相。」

    恭司虽然不太懂量子力学,却能理解「与观察有关连」的意思。

    「重点就在这里。」

    「我只能说,我能预见未来也是情非得已的。」

    恭司本来没有很积极地想探究什么,但他不喜欢对方那种神秘的回答,终于忍不住紧咬这问题追问。他认为,只是说「我能看见」不能算是答案。有人说「某些物体只有具备某种特殊能力的人得以看见」,并因此空泛地指出灵体的存在,于是有人拿出以照相机的光学方式捕捉到灵体的照片,并以之为证。但是他却觉得这些皆是欠缺知xìng的态度。

    那些人最喜欢议论科学的极限。可是,高呼不用X光便能透视被隐藏之物,惊讶于只用指尖搓揉就可以不必用力地以双手弯曲汤匙,这不是需要对物理法则完全信赖吗?如果没有自觉到这种矛盾就真的太可笑了,这根本是全然无法理解科学脉络者的扭曲心态。没有用自己的大脑思考,却疾呼科学的渺小,等于是自己无法顺利堆砌、却企图推倒眼前麻将牌的幼稚态度。

    「你是怎么看见的?」端起啤酒杯至嘴边,恭司执拗地问。

    「我只能说是『能看见』。举例来说,假设我们走在平坦的唯一一条道路上,但是只有我所走的地面起伏不定,并时而出现轻微的隆起,情况会是如何呢?这不就等于能看见无法进入别人视野的景物?如果前面不远处有个岔路,我告诉你『右转吧』,你可能会故意唱反调而走左边;但是,如果前方就是断崖,那就无法可避了。所谓的预言也是各色各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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