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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看向她。
此时天又亮了不少,周遭数丈内的景象全部清晰入眼。
云惜站出来,往信正、信远的方向走出几步,指了指参堂旁边的竹竿,以及一把笤帚。
“这些就是证据。”
这些?
众人面面相觑。
这算哪门子证据?
“女施主莫要说笑。”信真行了一礼,“这些不过是拆解下来的脚手架罢了。那笤帚,自然是用来扫地的。”
云惜笑笑:“那请各位师傅看看,脚手架,是这么扎的么?”
她这么一提醒,众人才注意到那竹竿的异样之处。
脚手架应该是框架结构,但是他们看见的那些竹竿,却首尾相连。
“脚手架……有这么高吗?”
“自然没有,脚手架5根竹子绑起来就到顶了,这足足得有……10根吧?”
众僧开始私下里悄声言语。信真听到这些议论,脸上变得有些难堪。
云惜解释:“大家说得不错,画壁画用的脚手架相信很多人都见到过,完全不需要10根竹竿绑起来这么高。那么信正和信远两位师傅,做这样一个工具是什么用的呢?如果大家愿意试一试的话就会发现,10根竹竿的长度,差不多正好等于从这参堂外,到壁画顶端的距离。”
“所以,”她总结,“10跟竹竿制成的工具,顶端绑上那支笤帚,伸进参堂,即可毫不费力地触及壁画。这笤帚是用细竹枝制作的,相对坚硬。而壁画又是昨天才刚刚完成。壁画在制作的过程中需要不断喷水湿润,以方便墨迹入色。这深冬天气,喷湿的墙壁经过一宿尚还未干,只需要用这笤帚稍稍用力,就可以尽皆剥损。”
众僧听完,尽皆沉默不已。
终于,一个僧人为两位同门不平,嚷起来:“可是,门窗都是紧闭的呀!”
另一位也接嘴:“是啊,钥匙还在拙一职事的手中呢!”
云惜摇头:“如果需要开门再行破坏,那还用这么长的工具做什么?我相信在那些窗户中,一定有活格可以打开,也许过不了人,但是将这工具伸进去是没问题的。我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这根笤帚,跟我昨日所见到的扫洒师傅手中的笤帚比起来,明显要小上一圈。”
听她这么一说,晏怀安立即到参堂窗户那边查看。经过一番推敲,果然发现正门右边第三扇窗户的格子,的确是活动的。
只要稍稍用力,这窗格子就可以整块儿卸下来。虽然这窗格子也就跟狗洞差不多大小,但晏怀安将那笤帚伸过去比对一番,的确可以轻易通过。
这样说来,云惜的推理全部得到印证。
所谓密室,就是通过这种办法,使用工具的手段完美破解。
理论上,先前三次壁画破损,这个手法一样适用。
真的是如此吗?僧人们的内心动摇起来。纵使有同门之谊,他们看信正和信远的眼神,都开始渐渐疑虑。
壁画被毁毕竟扰乱了云摩寺的秩序,而且之前接连发生三次,搞得众僧一直惴惴不安。如今真相大白,不管怎么说都是解除了众人心头的一片阴霾。
不过,站在后头的小和尚信觉仍旧念叨了一句:“那为什么他们不等壁画完成之后再事破坏,而是现在不过刚刚完成线稿,就给毁掉呢?”
云惜略一迟疑。
晏怀安立即帮她回答:“也许是为了给我这个官差一个下马威。如果我这次来破解不了这个案子,那么拙一职事想要在参堂制作壁画的念头,恐怕得彻底打消了。这样正好大家也免得忙碌,寺庙还省一笔颜料的钱!”
云惜心想: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
还有小和尚不相信,激动地问信正和信远:“师兄!你们说话啊!真是你们吗?”
信正信远两个只低下头去,双手合十,一言不发。
他们不辩驳,那罪行就坐实了。
云惜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但是她并没有多少胜利的感觉。
看了看信真,后者脸色沉毅,毫无表情。
再看看拙一,比之先前倒是有些轻松,但是也很平淡。
云惜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拙一不高兴么?难道说是因为和尚们“监守自盗”,让他颇无颜面?
对于他这个外来和尚来说,这应该是一次彻底的、足以立威的事件啊!
然而拙一只是平静地走出来,朝信真望了一眼。信真立即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像是谦逊地为一切错处道歉。
信真向拙一问道:“事情依然明了,信正、信远两个犯下此等大错,若有惩罚,一切咎由自取。具体如何处置,全听职事处置!”语气虽不激昂,但威严自显。
“还能怎么罚?”拙一冷冷反诘,“难不成交由官差,送交官府查办么?”
信真又行礼:“全听职事处置!”
看意思,倒像是逼宫。
如果拙一将两人扭送官府,其实未尝不可。但那样一来,他恐怕会更加受到孤立。
本来这个职事就难做。如果不能赢得人心,就算将来空有住持之名,也是枉然。
信真这是给他下了个陷阱,等他主动往里头钻。
拙一忍住了这个念头,更何况,上次壁画损毁,他明明亲眼看见……算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要是能因此了结就好,何必再横生枝节?拙一迟疑片刻,口中默念了一声佛号,然后转过来问晏怀安:“官差,此事告破,贫僧对官差及女施主感激不尽。但这毕竟是我寺中事物,不知道这两个僧人的惩戒,能否仍由本寺自己完成?”
晏怀安想了想:“民不举官不究。这事儿破坏的是你寺产,如果你不追究的话,那官府拿了他两个也没个处置的由头了。”
拙一赶紧点点头:“多谢官差。”
然后转向众僧:“来人!将信正、信远两个押送戒坛,面壁思过!”
几个僧人相互对视一眼,见信真没有任何阻拦,才慢吞吞行动起来。
另一边的嫌犯信正信远,也毫无反抗的意思,两人面如止水,束手就缚。
事情就算到此完结。
拙一和信真两人作为寺庙的领袖,都先后对云惜二人行礼表示感谢,然后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参堂外的空地,就剩下云惜和晏怀安两人。
一场案件的最高点,居然就这样近乎不声不响地回归了平复。
破案了……么?
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看着重新归于平复的参堂,云惜有种莫名失落。
心里面的某处,她隐隐觉得不对。
不对,许多细节都不对,从头到尾都不对。就这么了结了么?如此顺利,如此波澜不惊?
尤其是那个职事拙一,为什么是那幅让人难以捉摸的表情?
作为“苦主”的他,难道不应该欣喜若狂,狠出了一口恶气么?
可拙一的反应却如此平淡。甚至还有些迟钝、滞涩的感觉。
尤其在众人离去的时候,云惜分明听见拙一很小声地对信真说了句很古怪的话:“行啦,现在祸首也抓到了。放心吧,寺内的情况,没必要交给官府。你这一趟报案自证清白,也算圆满不是?哼。”
云惜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醒。
报案?
她立即转回来问晏怀安:“这案子,是谁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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