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阙,姝 > 正文 四、福过留痕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煜梵就已经洗漱完毕,衣冠整齐。开始时阿悄从房间里出来,脸色不但没有好转,还越发暗沉无光,看上去甚是吓人。煜梵便说了让她留在院子里好生歇息,不要随处走动。

    但是她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去听听和尚念经兴许还能安神,也好让回师给自己瞧瞧,别等下惊动了寮里的人,要来把她抓回去。

    煜梵见她诚心向佛也不好说什么,吩咐茶墟好生看着也就没再理会她。三人由他带头到了对面的西苑,那个叫曾董的仆从引他进厢房,她和茶墟则留在外面等着。

    她身体还很虚弱,久站不得,茶墟静静向她挪了一步,她抬头看了眼这个平日里不多话的少年,又低头笑了下便微微靠在对方身边。

    已经走到里间去的煜梵,昨日他才和小丫头说过今日会过来接她,但很显然久琪蓝齐已经全数忘得干干净净。他站在她床边,一手捏着她的鼻子,床上的小人儿呼吸不到皱着眉头,在胡乱的翻身中终于醒了。

    她模模糊糊看见自己床边站了个人,看清楚是煜梵的时候鼻子还被对方捏着,只能张大嘴巴呼吸。她说道,你怎么过来了啊?

    她此时的模样着实让人觉得好笑,他也没有放手,继续这样捏着她的小鼻子,说道,该起床了。

    你先放开。久琪蓝齐把他的手推开,然后坐起来。又说,这么一大早的,外面太阳还没有升上来吧。

    你忘了泽王叔把你交给我管教的事情了吗?

    没忘,但是能不能等我睡醒啊。说完又要往床上栽去。

    煜梵冷着一张脸,没有了平常的若无其事,认真说道,既然王叔把你交给我了,那就要听从管教。现在就起来。

    见他严肃,而她呢始终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只能不情不愿的下床。煜梵走到外间去叫了人进来为她梳洗。两个人一个在外间喝茶,一个在妆台前碎碎念个没完。

    总算等到她从里面走出来,他才满意的点点头。她说,我们要去哪里啊?不好玩我可是要发脾气的!

    久琪蓝齐气闷的撅着小嘴,一副“我不爽”的样子。虽然心里觉得她有这么点可爱,但是煜梵还是冷着脸,回应道,不是告诉过你今天去听讲经吗?赶紧跟上,不然就晚了。

    听讲经?是怎么样子的?她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听他这么说倒是好奇心作怪,心想反正都准备整齐了,那去听听是讲什么的也无妨。便小跳步的跟在煜梵身后。

    阿悄见屋里的人要出来了,稍稍站直。只见久琪蓝齐一脸兴奋的跟在煜梵身边一起出来,两个人出来以后就往佛堂方向走去,他们这些人就默默跟在后面。她心里默哀,估计小丫头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干什么的。煜梵平常也对久琪蓝齐不错,虽然在别人眼里他还是那样不温不热。但是她却知道,他对久琪蓝齐是不一样的。这丫头疯玩惯了,这会应该是以为煜梵要带她去哪里玩。

    阿悄抬头看看天,今天的天气甚好。

    等到他们一行到达佛堂,肃亲王妃已经带着人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儿子。煜梵带着久琪蓝齐给自己的母亲行礼之后,又一起进入佛堂准备听讲经。

    久琪蓝齐一向喜欢这位端庄优雅的伯母,这时候见着了自然也不再粘着煜梵,一手就牵上肃亲王妃的手。她说,王伯母,这讲经是怎么样子的,怎么大家都愿意听啊。

    看着小娃娃眼里都是为什么,这位王妃也是笑得十分慈祥。跟在后头的阿悄发现,这个女人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的优雅,仿佛置身于尘世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肃王妃用手势示意久琪蓝齐噤声,然后轻轻说,佛门之地,不得大声喧哗。我们进去以后你就知道了。

    琪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进入大堂以后,人们已经都虔诚的或坐或跪,等待着时辰到大师开始讲经。让她意外的是,昨天明明没有看见的凛盛也在大堂里,还有之前踏青的时候没有见到的赛罕,只是并没有见到简镰,反而是裕王福全没在。她刻意把头低下去,总是觉得自己会被凛盛认出来。

    等讲经开始,久琪蓝齐果不其然,无聊得立刻要她睡着都可以。这样的絮絮叨叨的讲经不但了无生趣,还让她这个没有一刻安静的人有一种马上会疯掉的感觉,浑身难受。一会掰指甲,一会摸摸头发,一会左顾右盼,把坐在她周围的人都扰乱了情绪,根本无心听前头大师讲的到底是什么。

    琪济忍无可忍,说道,我能不能出去啊。

    煜梵只是简单的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又回过头去继续听讲。

    好无聊啊,能不能走啦。

    他回头忍不住说了句,安静。

    小丫头心里憋屈啊,便耍起脾气来,翘着双手头已经歪向其他地方。但奇迹的是,她没有像以往一般,心里难受就表露无疑,大喊大叫。虽然脸上也是写得清清楚楚“她不耐烦,她要走!”,不过目前为止她就算很不满,也是坐得端端正正。

    本来阿悄在偷偷观察前面两个孩子的举动,只是如此安静的环境下他们这边的动静还是很引人注目。本来她悄悄观察着两人小时候的相处,不料对面有目光看来,她匆匆看了眼就又把头低下去。

    凛盛见那边有动静便稍微转过头来看看,毫无悬念的就看见久琪蓝齐在耍脸色,很明显不满意被限制在原地听讲经。而后并没有多留意就又转回头去和大家一起认真聆听,并没有多分神。

    见凛盛转回去听讲经阿悄才松一口气,然后也没再去看前面两个孩子是怎么熬到最后的。一直到两个时辰后结束,小丫头一溜烟带着自己的仆从一下子就没了人影。看着久琪蓝齐逃也似的走掉,煜梵也是无奈的笑了笑。

    出了大堂以后他们遇到了同时出来的熟人,大家见礼过后便说起话来。昂沁问赛罕简镰怎么没来。

    赛罕一脸疼惜说道,弟弟之前顽皮,现在父亲都不怎么让他出门。只能我自己来这么一趟,求个平安符回去,希望以后一家人都平平安安。

    听她这么说,大家都知道她说的“之前”是什么时候。而后又回头看着凛盛,便问道,凛盛,你一般都不来这城隍诞,怎么今次来了?

    凛盛看了看在场的人,说,大家不也不常来吗?这次真巧,都赶在一起了,也算是有个伴。

    听他这么说还真的是都来了,裕王福全虽然没有听讲经,但人的的确确是在山上的,至于久琪蓝齐现在估计不知道跑哪里去野咯。他又说,大家都在这里,说明平平安安还是很重要啊。

    谁说不是呢。

    其实凛盛如今最不愿看见的人就是赛罕,一看见他们家的人就想起当时发生的种种,导致之后的结果。他是恨不得时间回转,他能够改变那一瞬间的举动。那样的话,他的姐姐就不会受到伤害,如今说不好还是那个健康的人儿。

    凛盛没再说什么,作了揖便先行离开。赛罕看见他如此心里也不好受,那件事情里受害的人一共是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的弟弟,一个便是安国公府的硕悻怡。前者是差点出人命,后者是为了救前者而伤及身体安康。这一个是自己的亲人,一个是自己至亲之人的救命恩人,奈何碍于这些所谓的身份地位,他们之后也无过多交集,甚至他们认为这就是应该的。

    煜梵说道,表姐不用过于担忧,简镰一定会平安长大,身体健康的。

    嗯。

    说罢大家就分开了。

    她还是不舒服,等大家都散去的时候,她跟着煜梵受邀前去后殿和回师探讨今天所讲的经文大道。

    回轮老和尚见她脸色不改善,反而变差了,心中暗自打量。煜梵见大师也观察起她的脸色来,就开门见山的说请大师帮忙看看。回轮一边探看她的情况,一边暗示她,这样硬撑下去对身体无益,需要及时修养调理如若有需要的话,他会帮忙联系她春风寮里的人来接她。

    她告诉老和尚,不用了,她有办法。

    回轮是佛门中人,虽有救助之心,但也讲求随缘,便也无过多计较,且看且行动吧。

    给她输送真气,以作稳定她体内的气息以后,他也再没有办法了。就再看看她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再说吧,便也就再没理会她。

    老和尚爱喝酒,煜梵与回轮相识以来也有以酒作药,练就出小小年纪已经能够闻香辨酒的能力,很是厉害。说着说着,煜梵就说道,大师这次去南海了吧。

    你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回轮惊喜的说道。

    一进屋子就闻到一阵热烈的气息,闻之感觉周身热得发汗,与南海一带的海风相似。

    说的跟你去过一样。

    虽煜梵没有真正去过,但是保不准有一天我大好了,就能去了。现在多做一些准备也不早。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藏得这么好,竟然还是被你闻出来了。

    大师过奖,梵是常年喝药,稍稍闻到一点不一样的气味就特别敏感罢了。

    回轮也不再和他个黄毛小子扯理论,随即从地下暗格里掏出一坛酒来。顿时整个房间充满酒香,回轮说,这是我这行专程研制的药酒,闻着根本不像是药,还清新。

    但是闻得出来,很浓烈。煜梵说。

    回轮点着头,说,是的。给你带回去,每天清晨沾上一小口,精气神会相对起到活络的作用。

    那就谢过回轮老友了。

    后殿中便又是两人的讨论声。

    久琪蓝齐跟着煜梵在大殿上坐了整整两个时辰都快疯掉,一出佛堂就一路前奔。直至来到后山时,才放声大喊,还一边骂咧咧的。

    死煜梵,臭煜梵!骗我听什么讲经,简直就是要杀人灭口!都快憋死我了!

    跟在小主子身后的曾董有一种想告诉小郡主煜梵世子当下不在这的事实,不过看着主子骂的正起劲他不好去劝阻,省得自己成了那个倒霉的出气筒。

    骂着骂着一阵肉香味飘过来,琪济才发现自己好饿,早晨被煜梵忽悠着连早膳都没有吃到。便顺着气味一路找过去,只见福全和昭荣围在一起烤鸡?她突然一下蹦出来大叫道,好啊你们!竟然胆敢在佛门圣地杀生,还烧烤!

    昭荣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被封为祚王,因为还没有到年纪建府,如今还住在宫里。昨天他是最后一批上山来的,今天本来是要认真去听讲经,结果老早就被他二哥叫起来,带到山林里抓鸟抓鸡来。刚刚还被她突然大叫一声吓了一跳,立即恼怒道,琪济你怎么回事!大喊大叫,当心我回去告诉泽王叔,收拾你。

    她本来因为被迫听讲经的事情心里还难受得很,听到他如是威胁自己,也不客气,回道,你去啊,我就进宫告诉皇祖母,告诉皇上哥哥,你在寒山寺杀生,吃肉!

    两个人顿时剑拔弩张,一旁福全知道小丫头今儿个受委屈了,就说道,荣儿你是哥哥,琪济才这么一点点大,不要跟她多计较。

    昭荣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二皇兄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好跟这个小丫头斗嘴争吵,有失他平日里的形象。

    琪济见他不说话了,也就不再争吵。看了看他们搭起来的架子,上面正烧着鸡她就肚子饿,目光一眨不眨的。福全说,怎么?饿了?

    嗯。

    早晨没吃早膳吗?

    没有。

    听她说没有,福全的眉头轻轻皱起,又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不吃东西呢?

    一大早就被煜梵骗去听那神叨叨的讲经,都忘了吃东西了。她越说越委屈。

    诶,你等等,你肚子饿了就赶紧回去,让人给你做点吃着。别在这里留太久。昭荣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架子上烤着的肉,才不想分给她一份呢,便赶紧说道。

    我又饿又累,刚刚跑得太快,都把力气跑完了,现在回不去。她说完,可怜兮兮的看着昭荣。

    福全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低着头认真的烤着肉,嘴角不经意就笑了出来。

    昭荣受不了她如此可怜的模样,久琪蓝齐平常是跳脱了些,但是毕竟也是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小妹妹,况且如今的皇上还没有纳后宫,宫里本来就不显得热闹。幸好也是这个堂妹妹时常进宫来游玩,才带来了一丝生气和热闹,就算刚刚两人有过口舌之争,那也来得快去得快,从来都不是真的闹僵了的。

    他说,有这么饿吗?有这么累吗?

    有。

    那你可不能再这样那个大喊大叫,省得被别人发现。

    知道了。

    而后三人等着肉烤好了,开吃。

    或许是他们太招摇,三个人藏在一个算是相对隐秘的角落,但是气味挡不住,随着空气就出卖了他们。

    煜梵带着阿悄和茶墟从回师处出来,便到后山来观景散步,路上还和昂沁c凛盛碰上,便一起走来。阿悄因着进去时回轮一番真气传送,脸色和精神好了很多,走路也不觉得有多吃力,只是旁边跟着的这两个人她很是抵触。几人站定以后,到处看看便闻到一阵肉香,和之前久琪蓝齐一样决定一探究竟。

    福全c昭荣还有久琪蓝齐吃得差不多,却又被突然出现的几人吓了一跳。昂沁第一个说话,他说,你们好啊,佛门圣地杀生吃肉?

    这时候很不应景的,久琪蓝齐打了个饱嗝,示意着她已经吃饱了。知道自己失态,还典着笑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她这副样子,站在后头的阿悄忍不住想笑。

    这有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说着福全又咬了一块肉,又说,来来来,大家一起坐会,从下面再上到这里来,走的路也不少,都累了吧。福全说。

    看着地面周围散落的骨头,已是没有空地,谈何“坐”,分明就是膈应人的。阿悄听到那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不免怀疑此年纪的裕王智商怎会如此低下?那话后面还有一句呢,“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她想起济癫大师的故事,一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俗称哭笑不得。这却是大师悲悯天下世人,世事无常啊。

    听他这么说,还年少的几个人也说不出话来反驳他,有碍于福全最年长,是兄长,不得随意顶撞,也就没再说些什么。昂沁又看看一直以来都稳重妥当的四堂皇兄昭荣,奇怪他怎么今天跟着福全胡闹。就问道,昭荣皇兄,你怎么也在啊?

    啊?我,我也饿了。

    当心让皇上知道了,要惩罚你们。

    才不会呢!久琪蓝齐说道,今天要不是煜梵把我骗去听讲经我就不会饿着,不饿着我们就不会杀生。但是这会就快饿死了!那当然要以生命为贵啊。

    你最多歪理,难道饿了就不能回去让下人做吗?

    久琪蓝齐还想反驳,人都站起来了,只听见福全说,好了,让你们坐下来也不坐,教训琪济是怎么回事?又不是他们烧的。要责罚自然由我来承担,昂沁你越权了。这时候的福全把头抬起来,一脸无所谓,也有点吓人。

    他说完以后,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就微妙起来,阿悄在后头看得真切,这帮人从小就已经看出来以后格局分化的情景,他们从小就不对付,平白了她以前还当他们多要好,怎么突然间说翻脸就翻脸。原来只是自己从未看清过他们都是什么样子的,一味寻求自己的安逸。恐怕昂沁的崛起,少不了凛盛从小就给他灌输这些有害无益的思想导致的吧。

    阿悄观察着几个人的脸色c眼神流转,一下子和抬起头来的福全四眼相对,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至于不好在哪里,也说不上,说到底她又活了这么一遭,对于现下的情景她也是初初接触,毫无优势可言,也不比他们哪个人厉害多少,只是稍微知道的东西多一些,而具体的过程她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慌不忙的,当作没有看见一样,又把头低下去,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福全与她对视起,转瞬即逝自己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自己始终比在场的伙伴都大几岁,也是个大孩子了,又生在皇家,知觉总是敏感许多,昂沁这孩子和嘉木凛盛走得近已经引起他的侧目。而据观察和有限的接触,嘉木凛盛这个人是亲皇派,如今的将军府人丁薄,他是唯一的继承者,除了选择依附皇帝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但是昂沁是亲王的儿子,贝子身份并不是什么排不上名头的宗室子孙。所以一时间他也想不明白嘉木凛盛与昂沁交好的原因是什么。

    皇兄,琪济,你们要是等下完事了,莫忘记收拾,这儿周围都是草树,易引发山火。

    听一直不说话的煜梵说了这么一句,阿悄不禁在心里暗叹,果然是个大才,这样的情景下还可以说出这番让大家收拾干净的话来,也就应该只有他一个了。

    他一向是不与人争的那个,自幼体弱也就比起其他兄弟姐妹来,露面更少。另外他还担负着从天下涌来的美名,这份隐忍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他的话一般大家听了都会采纳,一来他总是谦卑低调,不以外人对自己的评价自居,形成了大家都爱听他说话的局面。二来他从来不站队,小小的人儿也得家里长辈器重,不需要从别处得到他人的肯定。

    好,就听煜梵的,来,收拾。

    啊?我还没有吃干净。

    久琪蓝齐还在啃肉,福全走过去把拿在她手上的东西扔了,并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你可听明白了。以后不可以在佛门静地做这等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琪济只知道福全把她还吃的肉扔了,当即双手翘起来不想理会任何人的表情。

    好了都回去吧,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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