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诸子宴 > 第 6 章
    绝骂声,嘴角隐隐上扬。这时,一名黑衣汉子走近,在青年耳畔轻声道:“荀大人,余平差我来跟您说有人找上胡老板,要他换成忠孝节义版的结局。”

    那青年淡声道:“哪个受不了结局的儒生吧?”

    “不,是个姑娘,还说愿意用手中玉镯换戏曲结局。”

    这是有心人才会做出的事,青年眼里冷意陡现。

    “大福,带路。”

    这青年正是荀非。当年他回中原后,十九岁便入朝为官,至今五年,任太常寺少卿,颇获皇帝垂青。自五岁失恃失怙后,荀家族人感念荀文解舍身救荀府一家大小,积极培养荀非,要他允文允武,光宗耀祖。

    虽然荀非行事深得皇帝、首辅赞赏,但首辅杨烈因十九年前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心存芥蒂,仍是对荀非保持着戒心。他平日仗势欺人的事儿从来没少做,如今年事渐高,疑心更重,食用餐点前必有十人试dú,出门必有大内高手保护。

    事实上,杨烈并无料错,荀家培养荀非正是以此为目的,要他为父母报仇,而昆曲《徐府双俪》显然会坏了这件大事。

    京城现下流行江南风,衣饰偏艳,庭园多植杨柳,就连原本常上大户人家演出的杂剧也逐渐没落,取而代之的是苏州昆曲。若是首辅杨烈等人见着了原版的《徐府双俪》,定会起防心,进而反过来加害荀非。因此苟非见机行事,让杨烈误信他已乐不思蜀,恶习腐烂到了骨子里。

    当年推他爹娘入火坑的杨烈如今仍居相位,叱咤朝廷二十多年,声势如日中天,加之首辅宠爱的小女儿将嫁予年方而立的皇帝,气焰更是嚣张。

    当今大临皇帝对首辅小女儿杨芙一片痴心,自是也让首辅一家大小过着帝王般的生活,不仅得以与皇帝共享御医,还任他调派禁卫军等。

    杨芙自及笄后身子便不佳,虽然与年轻皇帝彼此钟情,却因病体迟迟无法入宫为后。那御医长是荀家人,因无力治好杨芙,便引咎辞职,而那大临皇帝,居然也就空着后位等她。

    荀非此次离开京城,正是受命寻找江湖名医方氏兄妹。

    若问当今谁医术天下第一?路人中十有八九会说:“自从辣手菩萨九年前丧命后,神医方世凯五年前发迹,当为现今第一名医。”而少部分有多一点情报的,还会补充一句:“方世凯可遇不可求,其妹子深得方世凯真传,正行走江湖中。”

    做事讲求效率的荀非自是不可能去寻那“可遇不可求”的方世凯,而是寻其据说现今在江南一带的方家妹子。

    他随着大福找到玄关处的胡老板,只见他对着一名年轻姑娘直嚷着剧本不能改,除非她愿意出价高于五十两。

    那姑娘又说了几句,将腕中玉镯褪下塞给胡老板便径自走了。那胡老板摸了摸手中玉镯,啧道:“芙蓉种的翡翠镯,贪财呀贪财了。”一转头,却见那公子面带笑意走近,一双俊眸却冰寒至极,盯得他心底直打颤。

    “公子还……还有什么吩咐吗?”胡老板满面堆欢,嘴角却不住抖颤。

    “胡老板,很抱歉先前没让你明白彻底,我想五十两换小小结局不过分吧?”

    “不过分!公平、公平得很。”他的脖颈越缩越短,满脸横ròu挤成一团。

    “既然双方合作愉快,还希望你不要再拿这结局和别人做生意。”他笑道,笑意却不达眼里。

    “是、是。我这就派人将玉镯送还给姑娘。”

    “不必了。玉镯给我,我替你送还。”他倒要会会这名恐怕是来者不善的姑娘。

    “这玉镯怎么看都只值十几银两,胡老板是见人家姑娘美貌就收了玉镯?”

    从头到尾皆静静观看的余平chā嘴道。

    “不,胡某岂敢。那姑娘说,这玉镯值十二两,就改一小部分剧情就好。”

    荀非接过胡老板手中玉镯,沉声道:“哪一部分?”

    “她、她说就改那些什么‘暖帐春宵’啦、‘牡丹花丛思弥醉’之类放纵情yù的部分。”胡老板小心翼翼地说,深怕踩到老虎尾巴。

    荀非闻言一愕,大福凑近低声说道:“荀大人,那姑娘还在附近,要不要处理掉?或是擒住她以钓出背后指使人?”

    “此事应当是误会,先别轻举妄动,我去瞧瞧。”语毕,将玉镯揣人内袋,身形一晃,旋即转到门外。

    远远地,那名年轻姑娘随意走着,他闲步跟在后头,为亲眼瞧瞧她的来处。

    她逐渐远离城镇闹区,信步走向河堤;他脚步稍缓,离得远了些。倒不是怕被她暗算,而是因河堤草木初生,无一处可隐蔽行踪。

    她左右张望,确认附近应没人注意她,便伸了一个懒腰,抬头迎着风,享受午后的惬意。

    河畔嫩绿青草绵延数里,潺潺水流映着澄蓝苍穹,天光水色揉合片片闲云,晃dàng出江南独特的旖旎风光。

    年轻姑娘身着一袭鹅黄色斜襟祢裙,外披白色纱质长褙衣,在,东风吹拂下,衣衫与一旁杨柳jiāo织狂舞,飘逸娴雅中带出几分娇俏。

    他心旌动摇,不由得走近细看;她闻声回头,见到来人显然一愕,只见她双颊晕红,脂粉未施的素净脸庞上美目灵动,略带不安的神情有着三分熟悉感。

    “公子……”她想喊荀公子,但见荀非眼神却似不识得她。也是,都九年了,他不见得能认出她。

    这姑娘便是墨成宁。且说当日她随义兄袁长桑上五灵山后,自此便跟着他在各处深山研究各种草yào。墨成宁医学天资极佳,第四年起便和袁长桑至各地乡野间为人治病,磨练真实功夫,也确实治好了不少怪病杂症,因而江湖上“方世凯及其妹子”的名声就这么悄悄远扬。

    如今学艺第九年,袁长桑虽然不舍,但认为他已倾其所知授与墨成宁,余下的江湖历练须靠她自身完成,便要墨成宁独自去寻他的未婚妻子李,自己则回五灵山深处,静心等待余dú清尽的那一日。

    看多了生老病死,踏遍乡野绿林,她如今已不再畏畏缩缩。袁长桑替她配制的yào方她喝得勤,面上麻子早尽数褪去,加上身形抽高,丽色更胜从前,是以荀非全然没认出她。

    第3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4784

    “打扰姑娘兴致了,我特意来归还此物。”他强压下不该出现的情绪,取出怀中玉镯,面带微笑。

    荀非从那么远的地方跟来?墨成宁接过玉镯,忽感一阵晕眩,闭眼定了定心神,良久,开口道:“公子怕是有话要说吧?”

    既然她这般直爽,他也省得麻烦。“姑娘为何要胡老板撤换曲子剧情?”

    她一顿,有些懊悔方才一时起了劲头便去找胡老板,此时静下心来,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委实过于胡来。

    “我见那徐非为众人唾弃,心里甚是不愉快。我想那是胡诌的,尤其,他、他怎可能夜夜春宵、乐不思蜀?他应当是个上进青年啊。”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别开了头。

    “就这样?”看到不满意的曲子就要花钱改上一改,他暗忖这姑娘若不是家境过于富裕,便是脑袋出了问题。由她随身携带行囊看来,应属后者。

    “嗯,就这样。”虽然记忆模糊了,但她总觉得荀非今日的笑容有些假,不若九年前的真诚。

    苟非哈哈大笑,墨成宁侧耳细听,却听不出他的情绪。

    “不然你道他该如何?不把酒言欢,难道该孤僻地躲在角落,怨世上没人理解他吗?”荀非看向极远处的山头幽幽道,脸上挂着无谓的笑。

    “我不是他,自然不明白他的心情;没经历过他所经历的,说是理解他三分,也仍太过牵强,也许正如你所说,真没什么人懂他。”荀非闻言微讶,转身正视她。她续道:“可他不说,旁人当然无法明白他的想法。”

    自五岁那年起,他的想法便几乎不见容于世界。他想哭,荀家人告诉他:“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身为荀家人,要有荀家人的硬骨头。非儿,别哭,你一定要手刃仇敌。”

    爹被带走那一年,首辅杨烈还特地蹲下身来摸摸他的头赞道:“好俊的孩子。孩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要深明大义,皇上的欢愉便是天下黎民的喜悦,别恨我啊。”

    就连方才听昆曲的群众也说理解他的心情,但无论是荀非的复仇也好,徐非的纵yù也罢,从来没有人真正问过他想要什么。

    从前想吐露心情而无法为之,久了,人人都理解他,就他自己不理解自己的心情。

    墨成宁见他出神,柔声道:“可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找人倾诉,世上理解他的人或许就多了一个。”

    她定定看着他,淡淡一笑。“他若肯说,我愿倾听。”

    他凝视着她,褪去面上佯笑,苦涩道:“姑娘,我问你,倘若猎户杀了母狼,放过了狼崽仔,你道,这幼狼成长后,是要去寻那猎户晦气,甚而咬死他,还是自个儿离开那片山林,远离人烟,过着独立自在的生活?”

    墨成宁寻思片刻,长长的睫毛低垂,幽幽道:“倘若它能心无挂碍,自然离开是最好的。但若摆脱不了丧亲之痛,哪怕只有一丝丝悔恨,都会在痛苦中过活。若想问心无悔,那么报杀母之仇,抑或远遁山野,都是可行的选择,端看‘它’如何作想。”

    荀非默不作声,她抬眼向上觑,荀非的面容背着光,瞧不真切。

    墨成宁想他需要时间厘清自己的情绪,便抱膝坐在他脚边。过了一会儿,荀非徐徐坐至距她三步之距的草地上,目光迷离缥渺。

    河畔草青青,两人无语,就这么从青天白云坐到落霞无垠。

    客栈窗边,荀非心不在焉地瞄着窗外景致,负责向他汇报京城状况的亲信刚离开,桌上放着一只玉环,在木质桌面上与晨曦相辉映。

    房门一敲,余平推门而入。

    “师哥,隔壁茶行有进木栅铁观音,我想打包十来斤回去。”他笑嘻嘻一屁股坐在荀非对面的圆凳上。

    一抬眼,发现荀非有些漠然,想起刚刚遇到的荀府亲信,赶紧敛容问道:“京城状况还在掌握之中吧?”

    菊非应了一声,回神道:“余平,可有方姑娘的消息?”

    余平颓然摇头。“尚未找到。听店家说,两年前方世凯兄妹曾经来访,他俩不喜在同一地久待,上个月有人曾看见方姑娘一人独行,说不定这当儿已经离开苏州了。要不要贴告示重金找人?”

    “他们似乎都挑乡间野路行走,我们明天起从这里沿路寻,”荀非指指地图。

    “再寻不到就贴告示。但依照他们行走江湖的事迹,我不认为她会是为财富所利诱之人,告示上要声称家里有人得了怪病,寻到她的机会会大些。”

    “原来如此。”余平恍然大悟。“这样一个好姑娘,可惜、可惜。”

    荀非直视他黑脸上的晶亮眼眸,说道:“余平,你我师出同门,自幼一块练武,我什么都不瞒你,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告诉我你的想法。”

    余平赶紧打直身子,正色道:“我失去爹娘,孑然一身,全仰仗荀家扶养我,还让我与你一同拜师学武,师哥尽管问,我绝对、绝对不敢有半分欺瞒。”

    荀非笑道:“你言重了。”他语气转淡道:“我前几日想了很多,或许这么多年来,我cāo着复仇的棋盘,只是把自己推向杨烈的道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条路,弃子太多,你道我该继续走下去吗?”他是否错了?

    余平努起嘴,努力动着不常运转的脑袋瓜,他顺了顺这几年计划中被归为弃子的有谁,半晌,喃喃道:“杨芙、方姑娘……”不就两个吗?

    “师哥,你虽利用她俩,但是事成后尽力保她们就是了。我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她们大可不必卷进这场家仇纷争,尤其是方姑娘,她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他墨黑眼瞳起了几不可见的波澜。

    “可目前也没有其它既能保全荀家又作掉杨烈的办法,还是说,难道师哥你要放弃复仇?”余平愈想愈心惊,倘若苟非真要放弃复仇,他实在无法想象荀家一家老小的反应。

    京城荀姓一直是向心力极强、护短又排外的家族,因此,当年荀文解夫妻这对让荀家引以为傲的佳人才子先后成为大临厉帝的玩物后,其余荀家人居然还一个个入朝为官,简直令人瞠目,皆想原来号称最爱家的京城荀家不过尔尔。

    然而埋藏在表面下的事实是,他们渐渐取得年轻皇帝及首辅杨烈的信任;荀家在宫中的眼线越来越多,只待时机成熟,就要狠狠拔掉杨烈这个眼中钉。而荀非的人生,自然被定位为含恨的孤儿。

    一个为报亲仇而存在的孤儿。

    荀非带着习惯xìng的微笑,道:“不可能放过杨烈,不过倒是有其它法子……”

    他执起桌上玉镯,目带寒意地扫过它。

    “咦?师哥,我以为你昨日已将玉镯归还给那姑娘了。”依荀非个xìng,决计不会胡乱收下姑娘的东西,最近的师哥真是让他愈来愈难理解。

    荀非闻言,心下隐隐有些恼意,却仍是笑道:“这不是昨日那姑娘的,这是官家石小姐的玉环,刚刚家里派人送来的。”

    “石家?那个故作矜持的石小姐?”他浓眉夸张地上扬。

    荀非冷淡道:“记得去年初秋在杨烈宅邸的诸子宴吗?石家小姐不知怎地看上了我,此后石家便频频派人来说媒。”

    余平心想:那日恰是荀夫人忌日,头一次见师哥醉得那么厉害,酒酣之际,早忘了在首辅杨烈面前不可出锋头,以致老夫子出的诗题和对联全教他给答了去。如此醉态,又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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