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诸子宴 > 第 5 章
    袁长桑忆及那名开朗少女,耸肩掩饰曾经的心动,道:“对于我不感兴趣的女子,我通常不想、也不会记得太久。我有未过门的妻子了。”他和她不久前私订了终身。提到未婚妻子李时,一抹柔情自他眼底浮现。

    原来真有那人的存在,那就没办法了。她立刻打消引大哥和姑姑见面的念头。

    “大嫂知道你安然无恙吗?”墨成宁很识相地换了称谓,多与外界接触后,她终于渐渐懂得察言观色了。

    袁长桑这时已换回老人扮相。“晓得。我易容之前在客栈遇到她大师兄,便托他替我传信,要委屈她等我十年,等我康复后风光娶她进门。”他有些内疚锁住李十年青春,但她会愿意的,心甘情愿地等他。

    大概吧。

    墨府今夜灯火通明,墨成宁料想定是在寻她,便唤了一名家仆过来,正要开口,那家仆却以为是借宿的旅客,急道:“对不住,今晚墨府不便待客。”语毕,扭头便要奔走,陡然回神,转过来瞪着那“旅客”,正是返家的小姐。那仆役鼻头一吸,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忙不迭大喊:“小、小姐回来了!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墨成宁见自己只是晚几个时辰返家,墨府便闹得鸡飞狗跳,倘若她提出要人江湖学医,恐怕爹娘这关最是难过。

    明月渐升,洒了他们一身月华,更显她的单薄。

    “喏,成宁,虽然很不甘愿,不过待会叫我师父,名字就……方世凯。”他想这名字光听就觉得成不了大事,挺符合之后隐姓埋名的生活。

    墨成宁不大会编谎,便由着“方世凯”口沫横飞地向爹娘说明这几日的情况。

    “……那日摔下山谷实在疼得紧,老夫要她十日后再来探望,让老夫调养调养生息,但老夫天下第一医术何等高强,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结痂……”说着便露出刚刚绘上的ròu色伤疤,假意一戳。“哎呀!好疼啊!”他面色痛苦地哀嚎。

    墨成宁掩嘴轻咳一声,提醒他别太过头。

    墨夫人不大信他的话,眼前的老人油腔滑调,她担心不经世事的女儿恐怕是给这欺世盗名的“神医”方世凯耍得团团转,便试探道:“阁下自称医术过人,奴家以为天下医学,唯袁长桑马首是瞻。不知阁下较之如何?”

    “若是袁长桑,夫人便会同意成宁拜师吗?”

    墨老爷听他“成宁成宁”叫得亲热,鼻孔哼一声,chā话道:“‘辣手菩萨’才学虽高,江湖却传闻其心术不正,杀人不眨眼,宁儿怎可能拜这样的大魔头为师?”心道这神医的人品看来大有问题,多半“神”字后还要多加个“棍”字。

    “这事明日再讨论,我叫人备间房给您歇歇。”墨老爷拉过妻子,示意她回房商议。

    残月渐落,晓星已沉,窗外寒蛩唧唧,天气舒适宜人,屋内袁长桑却是发汗连连。梦里,他刚料理完对李出言不逊的彪形大汉,接着遭其师兄弟追杀,忽觉气息滞碍不通,想拔足却动不了。

    一睁眼,却见一把亮晃晃的白虹剑正抵在喉头处,他暗叫:我命休矣!

    持剑人冷冷说道:“跟我出来,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他只得依言跟出去,晨曦下,见得那人身形娉婷、面貌姣好,是一名年轻女子。他觉得这大姑娘面容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是何人。

    正待发问,那大姑娘却丢了一把青铜剑至他跟前,淡淡地说:“老头,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带走宁儿。”当下便要发招。

    袁长桑心头一跳,想到自己内力尽失,真要比拼,又不显露自家门派,难保不会命丧九泉,忙道:“咱们莫要伤了和气,互相试试招,点到为止就好。”

    那女子喝道:“少嗦!”一招长虹贯日急刺而来。

    他赶忙拾起青铜剑,旋过剑,一个回身,格开她凌厉的攻势。

    两人连斗数招,袁长桑渐感不支,眼前身影和多年前的娇蛮姑娘重迭,他想起,她便是墨平林,许久不见,容色不减当年,神态却是憔悴许多。

    墨平林连发数招,皆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杀着。她和袁长桑学过粗浅的易容术,是以他在前厅时,她便瞧出眼前老人实为易容,因此她招招狠辣,就是要他显露真实功夫门派,自揭底细。

    这时袁长桑出招渐缓,右侧露出空隙,墨平林当机立断,砍向他小腿,待他要格挡时,陡然回剑,刺向他右腹。

    袁长桑大为惊惶,不及细想便使出看家绝活,一招“星天雨山”使开,墨平林只觉大把银针来势各不相同,由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心下万分诧异,赶紧打落shè向心脉的银针,向后跃开,只是肩上却仍中了数根银针。

    她脸色惨白,呆立原地。

    袁长桑扬声道:“姑娘切莫惊慌,银针无dú,大可放心。”他把青铜剑放到一旁石椅上,轻轻打个揖,转身便要回房。

    她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跟袁大哥什么关系?”

    他背部一僵,左手背抵住额头,不敢回头看她,一如当初他听见她向他表白心意,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柔声道:“袁大哥不识得我了吗?”盈盈目波凄恻悲凉,直愣愣瞧着这个她爱了好些年的男子。

    “哈哈,姑娘是累了吗?老夫姓方,况且这年纪让你这天仙似的姑娘叫大哥不大好吧。”他开怀大笑,脸上却无半分喜悦。

    “你是否受伤了?方才过招你并未使出内力。袁大哥,你留下来让我照顾你,我来说服大哥大嫂。袁大哥,我”

    “平林,”他沉声道:“相认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有些不忍,但终究没转过身,直接回客房。

    墨平林双膝软跪在地,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东方已半白,朝雾萦绕身畔,隐去她哀绝心死的身影。

    用早膳时,袁长桑发现墨氏夫fù对他的态度很是和善,甚感疑惑。

    墨夫人赶紧赔笑。“今日一大早平林跟我们谈过了。”

    袁长桑和墨成宁心中同时一惊,看向墨夫人。

    墨夫人又道:“咱们昨日不知方大夫是平林在江湖上的好友,有失礼数,对不住啊!”

    墨老爷接着妻子的话道:“敢情您不知平林是舍妹这才没提出,平林很是相信您啊!她今晨还愿意用项上人头担保您的医术和人品,先前那般怀疑您,是因为担心宁儿,大夫可别见怪。”

    袁长桑笑容可掏道:“父母爱护子女天经地义,不怪你们。你们可同意我收成宁为徒?”

    “宁儿,你当真想离开墨府?”墨夫人目露爱怜,不舍地看向女儿。

    墨成宁坚定点了点头。“娘亲,我确定学医是我真正想要的。”

    墨夫人叹口气。“宁儿……她很娇弱,请您多多担待了。”语毕,起身向袁长桑深深一揖。

    “宁儿,去外边好好地学,学艺重精不中广;说话大声点,像蚊子一般我听了都不耐;还有,莫要像先前那般扭捏模样,说话要得体……”墨老爷说到后来,几乎是在数落女儿的种种不该了。

    “爹爹,我会努力,在学成前不会回来的。”

    “是、是么……”墨老爷点点头。

    “事不宜迟,成宁,看今日天象似乎会有滂沱大雨,你东西收一收,待会就走。”袁长桑怕夜长梦多,拖越久,越容易被识破。

    丹丹提着收好的包袱过来,不舍地看向她的小小姐。

    “小姐,您木讷,有人欺侮您一定要说;还有小姐对不亲近之人较寡言,这没关系,慢慢学就好……”她简直无法想象,几个月前还窝在她背后的小小姐要离家拜师学艺。

    “你们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大……师父也会照顾我。”

    “咦!怎么不见姑姑?”她想跟姑姑好好道别呢。

    第3章(1)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4677

    扬子江江水滚滚东逝,推磨江南的日夜递嬗,转眼过了九年。

    苏州太仓南码头,人群涌动。四月初一,又逢昆曲戏班盛大演出的日子。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开演,后台旦角、生角和净丑角们奔来走去,忙中有序。

    负责经营戏班子的胡老板此刻正搓着双手,喜孜孜地数着前来占个好视野的闲人雅士,历时三个多月才完成的《徐府双俪》终于要公诸于世。

    “我说黄老弟,今日人潮终于又回到当初盛况,看来众人挺中意这次的剧情哪。”胡老板用胳膊顶了顶负责剧本写作的秀才书生,眼带赞许道。

    “可不是嘛,”黄秀才接口道:“之前连三个月上演的《换容记》叫好不叫座,害得一些新来的旦角被迫转行,替大户人家唱哭丧歌去。”

    “幸亏你这次想出用十九年前那桩案子来改编,那真是高潮迭起啊。嘿嘿,我看这曲可以演上大半年……不过,黄老弟,你确定这剧情不会被朝廷盯上吗?这明眼人一看就知徐家指的是荀家啊!”

    “胡老板你放宽心,现今这皇帝据说跟先帝关系不佳,就算有人问起,咱们给他来个死不认帐,说故事背景在先秦,料他们也不能拿我们怎样。依我看,咱们还是先担心肚皮,再来担心脑袋吧。”黄秀才满不在意地说。

    言谈间,一名做杂役的小伙子探头进来,喊道:“胡老板、黄先生!有位年轻公子说要找你们谈件要事。”

    “叫他等曲子结束了再来,没见到这里每个人都很忙吗?”胡老板白一眼不分轻重缓急的小伙子。目

    “胡老板,小的刚刚也是如此说呀,但那公子说等曲子唱完就来不及了。”

    小伙子顿了顿,又道:“那公子看起来来头不小。”

    来头不小啊……

    “好吧,黄老弟,咱们去会会他。”胡老板大步迈出房门。

    甫踏入客室,便见一名俊雅青年长身玉立,看来不过二十三、四岁,内着湖碧缎子中衣,罩着一袭绣工精致的青葱袍子,说是外出游览名胜的世家子弟,却又不像;打量半天,实在瞧不出其来头,只知道大抵是富贵人家所出。

    微一张望,青年身后跟了一名武人打扮的男子,以及三名黑衣随从。

    胡老板倏地眉弯眼笑,凑上前去,停在距青年一步距离的地方,讨好地试探道:“公子有何吩咐?来人,给公子爷沏壶木栅铁观音!公子,这可是昨日才从海外运来的上等茶。”

    那青年客气一笑,徐道:“胡老板,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希望待会《徐府双俪》能改一改结局。目前结局是徐家遗孤立誓要不辱徐家寄望,成为一脉人才,并杀了陷害他家人的首脑是吧?”

    胡老板瞪大眼,诧异道:“我这戏曲待会才要首演,公子是如何知道结局的?”

    青年道:“这来由胡老板就免cāo心了。我改了最后一折,还有一个时辰,劳烦准备一下吧。”他递出一迭薄纸,取过一半准备好的银两,放在桌上。

    胡老板翻开青年改的结局,那黄秀才凑过来一齐看,两人愈看愈惊。

    一名小厮恭恭敬敬地奉上香茗,青年谢过他,端过茶杯正要品茗,突然感受到背后热切的目光,便转过身,递出茶杯,向身后武人打扮的汉子笑道:“余平,你爱喝铁观音,你喝吧。”

    余平黝黑脸庞上晶亮眼睛感激地看着青年,道:“师哥……你真真是我的知己。”旋即接过dàng漾着迷人琥珀色的青花瓷杯,浅啜一口,心神俱醉。

    读完剧本,胡老关结巴道:“公子可是与那荀……荀非有深仇大……”

    黄秀才有意无意地用肘子撞一下胡老板,若无其事地说道:“看来公子不喜我这故事里的徐非,但这故事纯属虚构,公子又何必跟一个小角色呕气呢?况且咱们吃这行饭的,结尾少不了要激励一下人心才能有赚头。不过是讨口饭吃,公子这样身分的贵人,想必不会跟咱们计较。”他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白花花的二十五两银子,笑道:“身为一个写作者,自然希望作品能受到重视。”

    那青年脸上并无怒意,只温温一笑,道:“并非要为难各位,只是替那徐非选了条较合适的路。当然,要如此劳烦众位长辈,谢礼自然不会少。”说完,便命余平拿出准备好的另一半银子。

    胡老板一看,五十两,不多不少,足够戏班子过足一年衣食无虞的生活了。

    原本二十五两就已让他意志动摇,此刻见双倍银子,更是两眼都看直了。

    他大事拿不定主意,瞥一眼黄秀才,只见黄秀才略略颔首。

    “既然公子展现如此诚意,咱们不领情也说不过去。小青,”胡老板唤来饰演徐非的作旦。“你第四折的地方重新准备,没改多少,其余照旧。”

    那叫小青的作旦哀怨地看了自家老板一眼,应声去准备了。

    戏台上,徐非丧父后非但没嚎啕大哭,也没唱出“吾将不负父母命”云云,竟尔背过身闷笑,良久,放声长笑。众人愕然,皆想:我还道今日来看的是忠孝节义的故事。

    徐非又唱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良辰原该配美酒。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暖帐春宵,芙蓉面俏。生,也欢喜;死,也欢喜。”浑然纨裤子弟死了爹娘,却仍放纵yù海、思yín作乐的模样。

    听众莫不瞠目结舌,待曲终时,纷纷与左邻右舍聚成一圈,齐声指责这不孝的“徐非”。

    “我看这荀……徐非是饱暖思yínyù,把爹娘什么的都抛到九重天外啦。”

    另一人满脸惋惜道:“我能明白那小子的心情啦,但他以为这样就能忘却一切烦恼,真是缩头乌龟的做法。”

    人群后,青年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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