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修真小说 > 一步江湖碎山河 > 正文 第十九章 愿将赤血暖冰心
    儿子这个词有着它专属的意义,它代表着父亲血脉的传承,代表着继承父亲血统的纯正。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父亲梦,这是自己生命的延续,这是祖上香火的胜利。

    如果说有当爹的男人,那么也一定有喜当爹的男人。

    余图看着刚才他喊父亲的男人,显得额外地紧张,于是他平复一下心情改口道:“京明叔,你从苗疆来了?”

    这个叫京明的男人听见余图改口,脸上的表情非常失落,他蹲下急切地查看余图伤势,嘴里还不断地安慰:“图儿莫怕,爹爹在呢。”

    余图听他一说,把头甩在一边,狠狠地说:“你非我爹。”

    京明打个冷颤,双手从余图身上不舍地离开了,他离开的双手微微颤抖,接着捏成了拳头。

    京明站起来,狠狠地说道:“在下姓京名明,不知犬子京图,有何得罪之处,以致阁下下如此狠手?”

    公孙还冷静地看着京明,估算着对方武功的层次,放心下来,微笑道:“天下皆知,词馆杀人,不问其理,只让其死。”

    京明脸上闪现出一丝惊恐,看来他是深知词馆厉害的,这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是面对死亡时该有的死亡认识。

    面对词馆,就像是走在生命岔路的选择。正路,岔路,最终都是一条死路;选择,抉择,最后都是物竞天择。

    京明服软道:“老夫当年乃是‘拳气帮’中的管事,政和二年(1112年),词馆词牌名为‘一字令’的杀手执行公事,身受重伤,为我所救。望词馆念这点旧情,放过犬子。”

    余图听闻京明所言,心中暗暗发笑:这老匹夫一生说谎无数,所骗之人,如过江之鲫。政和二年,我等皆在苗疆,救甚鸟人。

    公孙还点头道:“前辈所说之事不假,但一码归一码,今日,令公子非死不可。”

    京明又笑道:“我见阁下手中所持之剑品衔不高,可见阁下在词馆中地位甚低。家兄京陆与苏学士之子苏过乃是至交,在岭南时,家兄多以钱财结交苏学士父子。如今苏学士遗腹子梁师成是词馆副馆主,我可修书与家兄,由苏过将你引荐给梁师成,朝中有人好做官呐。”

    余图闻此言,心中冷笑道:“假话九真一假,假假真真,学不来。”

    公孙还犹豫起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但片刻之后,公孙还眼神杀意再起,笑道:“若无真本事,有人引荐,也是枉然。读书人的真本事杀人于无形,用剑乎,用笔也。”

    京明见收买无果,神色坚毅起来,叹气道:“老夫深知犬子品行,犬子纵然有错,当非死罪,词馆若得理不饶人,以父之名,唯有得罪。”

    公孙还笑道:“只管来得罪,词馆最不怕麻烦。”

    京明大喝一声:“看拳”,两手隐蔽的暗器却扔了出去,拳法随后而至,阴险非常。

    公孙还并不慌张,击飞暗器,与京明近身而战。两人小心地试探着对方深浅,相战二十来回合,京明发现公孙还剑法娴熟,内力持久,反应迅速,心思缜密。修为比自己还高了一筹,已至天命。

    天命的修为足以要人命。

    京明深知,若不能乱其心智,实难以取胜。于是继续蛊惑人心道:“词馆杀手每杀一高手,佩剑上便刻一道剑痕。阁下佩剑的剑身上尚无几道刻痕,无名之辈,可悲也。”

    公孙还听得此言,觉得深受轻视,剑招上又凌厉了几分。

    京明艰难防御,但继续笑道:“当年词馆词牌名为‘君不悟’的杀手,佩剑名曰‘伤痕’,剑身刻痕三百五十九处,‘伤痕’之名,名不虚传。”

    公孙还听闻“伤痕剑”之事,一时心神震荡,招法不如先前流畅了。

    京明稍有轻松,赶紧加快语速道:“‘伤痕剑’最后的刻痕最深最长。被暗杀之人——药王谷谷主白草尝,此人的确配得上这道刻痕。白草尝死于非命,药王谷原本归隐的老谷主白胜重出江湖,只为报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杀子之仇。”

    公孙还听到此处,早是满脸大汗,心有余悸。

    京明更加自如了,加快招法,加大声音道:“此后,词馆杀手‘君不悟’被药王谷生擒。天下与词馆有仇之人闻声而至,在药王谷将‘君不悟’割了三百六十刀,将其身下物割后塞入其口中,更放蚊虫撕咬其伤口,‘君不悟’在白胜手上受尽折磨,数月方死,死相惨不忍睹。”

    公孙还听到此处,猛力挥剑震开京明,当场呕吐不止。

    京明见时机已经成熟,呼道:“图儿,速与我联手,夹击此贼。”

    余图对词馆并无好感,为保父子性命不失,也不讲什么江湖规矩了。

    面对父子二人的默契的攻势,胸腹还在翻滚的公孙还应对吃力,瞬间落了下风。

    猎人变成猎物在杀手界不是新鲜话题,而是敏感话题。词馆如果失去了对天下苍生的心里震慑,丢的是皇帝的脸皮。皇帝丢了的脸皮是可怕的,不要脸的皇帝做出来的事,简直不敢想象。

    公孙还操着皇帝的心,却没有皇帝的命,而对方却要他的命。

    公孙还艰难格挡之间,手中的剑就被京明一掌劈落,而余图也是眼明手快,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势态,一剑向公孙还的喉咙刺去。

    余图的剑还是没刺中,因为他惊奇地发现京明飞身过来一掌把他劈滚开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里扒外地打儿子?余图被劈倒在地,怨道:“果然非亲爹啊。”

    余图话才说完,京明却惨叫了一声。余图仔细看去,看见京明背上插着得正是公孙还被劈落在地上的剑,庆幸的是,这一剑插得不深,未中要害。

    余图面色羞愧,知道自己错怪京明了,是京明帮他挡了这一剑。可是地上的剑怎么突然间飞了起来。

    余图尚不得其解,却见公孙还剑指指引,京明背上的剑立即回到其手中,而京明又惨叫一声,翻倒在地。

    余图吓得惊喊了一声:“御剑术。”

    躺在地上的京明更受伤了,受伤不是因为刺中他的这一剑的厉害,而是他儿子在情急之下更关心的似乎是剑招的精妙,而不是他的死活。

    京明没想到公孙还武学天赋如此之高,天命修为却能御剑杀敌,而自己不仅轻敌,更重要的是现在还怯敌。

    怯敌的京明高喊一声:“图儿快走,爹只能拼死为你挡住此贼片刻了。”

    公孙还擦去嘴角污秽,横剑而立,嫉妒地笑道:“父子情深?不如今日携手同投胎,来日结拜做兄弟。”

    这话简直太伤人了,余图起身护在京明身前,两眼通红地吼道:“今日死的人,只会是你。”

    公孙还笑道:“你这三脚猫的武艺怎护得住令尊?京明,先前你不是挺能说的?在下也有话对你等说道说道。”

    公孙还说完,御剑杀来,父子二人放下芥蒂,共同退敌,却节节败退。

    公孙还一边御剑厮杀二人,还一边嘲讽。

    “一人自称父,一人不称子,父子纲常何在?”

    “其父欲教,其子不孝,父子人伦何处?”

    “无君无父,留之何苦?”

    公孙还的话越来越少,御剑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交战之间,京明不知为余图挡了几剑,鲜血染红了半身衣裳。很明显,公孙还的剑招主攻余图,不知道是恨此子忤逆,还是有目的地先杀其弱,再诛其强。

    挡剑就像挡酒,总有挡不住倒下的时候。公孙还御剑直刺余图,京明右拳出击,用拳头硬生生地把将挡开。剑是挡开,他的右手也骨裂了,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力。

    强如猛虎,失去了爪牙也只能任人宰割而已。

    失去“爪牙”的京明用左手从怀中抓出了些粉末,飞身跳到上风向,一把撒向空中,那粉末马上四散开来。

    公孙还大惊失色,马上捏住鼻子,同时封了身上的几处穴道,迅速飞身离开。毕竟这药粉的味道他太熟悉了,他心里暗暗地骂道:“是‘腐筋蚀骨散’,这老东西拳气帮的拳法只是幌子,实乃药王谷的遗患,真乃冤家聚头。”

    公孙还离去,京明终于痛得跪了下来,余图想过来看看他的伤势,还是没迈得动那生根的双腿。

    京明以为他药效发作,忍痛起身走了过去,给他喂了一颗解药。

    余图叹了口气,觉得多此一举,但还是将药丸吞下,冷冷地说道:“京明叔,多谢相救之恩。求借外衫一用,我欲离去,完成章界前辈心愿。”

    京明将带血的外衫脱下给余图穿上,劝道:“图儿,你少经人事,岂知江湖险恶?你出走两年多来,为父怕你受奸人所害,食无味,夜不寐,日日苦寻,夜夜奔走,好不容易打听到你之下落,方得团聚,你却离去,你武功卑微,为父不忍你以身犯险。”

    “不关叔叔之事,”余图穿好带血的衣服,那些未干的血渍冰在他的身上,暖在他心上,但他还是叹气说道:“杀父灭族之仇,若不能报,妄自为人。”

    余图说完,捡起地上的葫芦和群星落九天的暗器,回头看了京明一眼,鞠了一个躬,背着章界的尸体离开了。

    见余图不听劝告,京明直接摆起长辈的权威硬来,他左手一把锁住余图的肩头,在余图屁股上踢了一脚,然后用命令的口吻吼道:“跟为父回苗疆,万万不可任性,白白丢了性命。”

    余图回头恨了京明一眼,吼道:“打,你只知道打。你我从中原一路逃命到苗疆,相依为命这些年,你喝醉了要打我,清醒了还要打我。教我骗人,见我学不会,你要打我,见我学得太好,你还要打我。爷爷我受够了,早就不想伺候了。”

    京明气得一巴掌抽在余图脸上,骂道:“逆子,翅膀硬了不是?”

    余图白了京明一眼,将尸体放下,把衣服脱下来扔给京明,大声吼道:“翅膀不硬,两年前我就不飞了。你非我父,我之事,你勿管,就此别过。”

    余图背着章界的尸体远去,精神晃荡的京明很不放心,只得躲在远处悄悄地跟随。

    京明跟随了几里路,心中总有些不安,突然,他发现了不安的根源,极速躲闪开去,只是肩膀处还是被剑气划伤了。

    京明捂着肩伤,狠狠地骂道:“暗中偷袭,岂是英雄所为。”

    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公孙还,公孙还冷笑道:“杀人方是目的,手段何必在意?况且阁下先前所为亦是下作,在下那有半点怨言。”

    京明身体多处受伤,明白今日已非对手,只得俯身求道:“阁下若放过我儿,我愿替他而死。”

    “我会放过他”,公孙还点头说道:“放他到地府与你叙旧。”

    公孙还御剑而起,招法比先前杀意更重。京明从怀中撒出腐筋蚀骨散,两人厮杀开来。相斗十来回合,京明惊奇地发现对方居然不受影响,形式相当不妙,京明只能撒出第二把粉末,剧毒粉末。

    见毒粉撒来,一直有所准备的公孙还后退拉开空间,御剑刮起剑风,将毒烟吹散开去。

    毒烟四散,突然狂风大起,形成一道龙卷风,将毒烟一一吸去,朝着远处吹走。

    公孙还大惊,因为刚才的这番招法并非他二人所为,很明显,场面上有第三方高手。

    公孙还赶紧护住要害,仔细查看四周形式,却见二里外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缓缓地行驶过来。

    公孙还吃惊不小,如此远的距离隔空施展修为,来人武功之强不可估量。

    马车上一记男音将公孙还和京明吼得心惊:“闲杂人等,速速退散,莫挡我家老爷回京之路。”

    说话的人是马车夫,声音并不高,但显出来的内力却奇高,震得公孙还c京明血气翻滚。

    公孙还的杀手职业敏感告诉自己,说话之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的确惹不起。

    公孙还不敢动弹,只见马车继续缓缓地行驶过来,马车行驶到公孙面前后停止不前,车窗帘拉开,一个老者的头探了出来,问道:“看你招法,可是词馆的后生?”

    “后生?”公孙还心里惊恐,荒郊野外的也能遇见词馆前辈?仕途来了?惊恐变成惊喜,公孙还行躬礼道:“晚生杭州举人公孙还,拜见前辈,晚生词牌名摸鱼儿。”

    老者回味了一下公孙还的话,点头说道:“你等先前相争之事我已听出些门道,不知何人派你而来。”

    公孙还又行礼道:“当朝宰相,蔡京。”

    老者听闻,满腔怒火狂起,骂道:“这贼人,早不顾兄弟情义。不孝之徒不回乡祭祖,还趁我还乡之际,干涉词馆事务,可恨也。”

    老者骂完又指着公孙还骂道:“不长眼睛的东西,未得我令,擅自行动,速滚之。”

    公孙还听见对方说不顾兄弟情义,猜出来人正是蔡京之弟蔡卞,心中怯了三分,他假装不认识对方,低头问道:“不知老先生是何人,敢妄论词馆之事。”

    这蔡卞本是王安石的女婿,凭着老婆的裙带关系,早年仕途顺畅,可惜其兄蔡京后来居上,做官做得比他还大,蔡卞心理极度不平衡,耻在其后。这兄弟二人多有不合,暗中较量无数。

    蔡卞并不回答公孙还的问题,摸出了一块金字腰牌,上面写着三个字:菩萨蛮。

    公孙还大惊失色,跪拜道:“拜见馆主,小人无知,望馆主恕罪。”

    词馆是蔡卞立足朝堂的根本,岂容蔡京染指,他冷冷地说道:“蔡京之令岂能作数?速滚。”

    公孙还点头表示服从,起身道:“小人遵命,只是词馆立馆时,先帝有令,剑若现光,必有死伤。那逃走的贼子,必须死。”

    公孙还搬出先帝的立馆宗旨,蔡卞一时也无语相对,只是冷冷地看着公孙还,面有杀机。

    远处的京明大笑起来,笑声寂寥,他坚定地说道:“词馆之行事,在下早有耳闻,每次出手,必取人身体物件藏于馆中。在下愿用此臂,换小儿周全。”

    京明说完,运气功力活生生地把自己的右臂给扯了下来,这撕心裂肺的痛让他满地打滚,其惨状惊呆众人,就算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内心也波动不已。

    蔡卞双目紧闭,叹气道:“阁下的行径让我想起泰山大人,泰山大人为国家社稷甘愿粉身碎骨,阁下虽不及,却何其相似。”

    蔡卞说完,扔了一个瓶子到京明身边,叹气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此乃上等金疮药,自己敷上吧。”

    蔡卞关上窗帘,马车又开始前行,但车内却传来了充满杀气的声音:“若再擅自行动,定令你生不如死。”

    公孙还行礼目送马车远去,回头却见京明已痛昏死过去,他俯身为京明进行包扎,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口中念念有词:“我若有父如此,死而无憾也。”

    世事艰难,有人求而不得;人心异易,有人得而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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