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且趁余花谋一笑 >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前生如梦
    我叫沈婉宁。一个京城人士的下堂妻。

    别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一场失败的战役,其实我离开了京城,在江南,到宛城,再到北疆都过得不错。

    偏偏最后给我一个万箭穿心的结局,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感到死不瞑目。

    中间一定遗漏了什么事情,是被我忘记了吗?我不知道。

    我万箭穿心而死后,来到一座石桥边。那石桥既长又窄,阴暗潮湿,傍边开着许多红色的花朵,花瓣很是独特,像长长的丝绦。她们开的如此热烈,照亮了那石桥的半边,远看像一座灯火通明的红色花船。

    后来我知道,那叫做彼岸花,我所来到的地方,叫做奈何桥。

    那地方倒没有传说中的孟婆,唯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蹒跚着,他拄着拐杖,在那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笃笃声,从那雾气缭绕的桥上走过。我追上去,他却消失了。

    我很苦恼,这地方周围一片黑暗,那桥似乎也太过阴森,不太像一座正经的引渡生魂,去往来世的奈何桥。

    我试着叫喊,却连我自己的回声也听不到。

    我蹲在桥边,摘下一朵又一朵的彼岸花,她们实在猩红得美丽,可我刚刚把她们摘下,她们就迫不及待的萎谢了。

    她们化作血色的齑粉,被这里的寒风吹拂着散去了。

    随着这些彼岸花的散去,那缭绕的青色雾气渐渐清明,我抬起头看去。

    这里不是北疆,也不是江南,更不是京城。

    哦,这是宛城,一座从江南到北疆,必经的小城。我想起我似乎从这里经过,我还在这里为我自己打了一副我最喜欢的银耳坠子。

    这里繁华又热闹,但却不像是我记忆中的宛城。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向我的耳朵摸去。

    那里没有耳坠子,那里甚至没有耳洞。

    我有些呆滞地,看着远处的自己和雪鹃。

    “我”和雪鹃正走在人流熙熙攘攘的街上,一旁还有一个拄着拐慢慢走着的老头子。

    雪鹃的脸,还是那样的圆,微笑时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她小心翼翼地替一旁的“我”打着伞,而“我”却对着一旁的那个老头子絮絮叨叨地讲话。

    我感到眩晕,这是梦吗?人死了,还会做梦的吗?

    我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她们似乎看不到我,就这样从我身边经过了。

    我听到“我”说道:“镜翁老头,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北疆呀?你教了我这么多的医术,等咱们到了北疆,治好了北疆那个什么靖王的病,我就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还帮你把你女儿找回来!”

    那唤做镜翁的老儿吹着胡子,板着脸。

    “跟你说了多少次,那不是医术,那是我们南诏的巫术!”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个地穿过我的身体,往前走去。

    我从不记得我的记忆里有这样一个人。

    只是场景突然重新灰暗下来,我又在开满彼岸花的奈何桥畔站立。我拔下一朵彼岸花,它再度化为齑粉。

    彼岸花带着我,慢慢地看了这一整件事的发展。

    我在宛城遇到了镜翁,彼时他衣衫褴褛地坐在街边,叫住我道:“丫头,你命格极阴,天资过人,要不要跟我学巫术啊?”

    起先我以为他是个江湖骗子,直到他实在无法劝服我,伸出手在旁边的瞎眼乞丐脸上一抚,那瞎眼乞丐重见天日,极激动地跑了。

    我便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学医,他却说这不是医术,不过是巫罢了。

    我学的很慢,我怀疑他说我天资过人,不过是安慰我这个好不容易收到的小徒弟罢了。他常常在看我念咒作法时摇摇头,用拐杖点着地:“废物,废物啊”

    这实在不该是对一个大家闺秀说的话,好在我脸皮很厚,听了也并不恼。

    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虽然我答应带他去找他的女儿,可我们实在不知道去哪里找。这时候,有人带来了北疆靖王病重的消息。

    彼时大楚已经奄奄一息,皇室早逃出京城去了南方,这个曾经盛极一时的王朝已经名存实亡。靖王,就是这广袤的土地上唯一存在也最最强大的统一政权。

    靖王的手下找到了我们,恭敬地请他出山去救靖王一命。镜翁老头居然这样有名,他们叫他怪医镜翁。

    镜翁老头起先拒绝,我却想到如果这样也许就可以帮老头找到他的女儿,所以我说服了他,我们启程前往北疆。雪鹃已经嫁人生子,我把她留在了宛城。

    可我们刚刚离开宛城,就遇到了训练有素的士兵伏击。大楚曾经尊贵的皇权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们同样找到了镜翁老头。

    靖王的手下拼死保护我们撤退,镜翁老头和我逃到一个山洞里,他看着我,叹了口气。

    “丫头啊,你就是废物一个。你这半辈子都没活明白,何必跟我老头子一起去死呢?”

    我这辈子没活明白吗?

    我跟着他学了四年,但我的巫术仍然没有他高,他对我放了一个昏睡咒,然后咬破手指,点在我的额头上。

    我本能地用我拙劣的巫术抵抗着,但徒劳无功,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记忆在流逝,眼前的老人变得陌生,他再也不是我所认识的镜翁。

    然后他拄着拐杖离开了这里,我四顾茫然,只看到向我奔来的雪鹃,她梳着丫鬟的发式,她依然天真又淳朴,呼唤我的声音稚嫩又真诚。

    那山洞从一角开始燃烧,灰烬一片猩红,那火焰吞噬了雪鹃微笑的面庞,直到燃烧殆尽。

    我再次回到黑暗的奈何桥边,方才发生的一切又都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彼岸花已被我摘尽了。那青色缭绕的雾气,都被这些齑粉染成了红色。

    我前世的记忆到此为止。

    从宛城那不存在的银耳坠子,再到方才所见本应已为人妇的少女雪鹃,我想我之前所有的记忆,都是镜翁老头为我造的假回忆,甚至包括后面我在北疆救的那个会作诗的老头子,包括我最后的,万箭穿心。

    他要我记住这些痛苦,重生归来,重新看清我之前没活明白的前半生。

    我真的没活明白吗?

    我的家族沈府,溺爱府上的女儿是满京城都有名的。甚至说要嫁给宰相公子,便嫁给宰相公子,之前丢了多少脸面皆抛却了,由此可见对女儿的溺爱。

    可我们沈府的女儿家除了沈婉绮,最后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

    我们府上的沈大老爷,我的大伯父沈秋山,权倾朝野呼风唤雨,甚至快要和宰相分庭抗礼,宰相府甚至因此愿意考虑联姻。

    可我们沈府最后,却因为窝藏朝廷命犯而满门抄斩。

    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蹲在桥边,听到木头敲在青石板上的笃笃声。

    我抬起头,那桥上原本已经走远的老头子正站在桥上看着我,佝偻的影子长长地从青石桥上铺到我的脚边。

    他生的其实很是蛮横,可他的脸上此刻露出几分黯然的慈蔼来。

    他声音沙哑,不复那种愤懑不平的尖利。

    “废物丫头,你该回去了。你的禁咒,因为你心绪激荡,吐出的心头血,已经破了。”

    他微微一笑。

    “老头子早就知道,我的女儿早已死了。我把你当成我的女儿,希望你这辈子过得好些,别再”

    他的声音被那渐渐卷起的狂风带走,那些猩红的齑粉重新化作彼岸花,她们一路开放,直到最后一朵,幽幽地绽放在我的心口,然后化作红光消失了。

    我只觉胸口疼痛难言,那青石板铺就的奈何桥一寸寸碎裂,最后坠入湍急的河水,激起巨大的浪花。我心口痛的快要碎裂,不得不瘫坐下来。

    我大口喘息着低头看去,于那湍急的河水中瞥见了我的脸。

    深夜。

    雪鹃正给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少女擦拭着脸颊上的汗珠。

    她端详了少女许久,见她面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一双早就哭的红肿的眼里甚至落不下泪来。她紧紧握了床上少女消瘦的指尖,就这样伏在床边睡了。

    她没有看到的是,少女眉心微微一亮,一抹透明的红光没入了她的心口。

    少女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嘴唇也转为殷红,须臾又回归少女本身粉嫩的唇色。

    那黑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在这深沉的夜色里静静如破茧而出的墨蝶,扇动了第一下翅膀。

    另一端的沈家老夫人卧房里,还燃着的檀香青烟袅袅,沈老夫人丢开手上摩挲得光滑透亮的佛珠,有些疲惫地抬起头来。

    她将目光落在屋子里那张悬挂的画像上,似乎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须臾,她恨恨地啐了一口,目光怨毒地转过头,凝视着窗外的远方,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她慈善和蔼的眉眼,露出几分黯然,须臾她持起佛珠,又喃喃地念诵起来,仿佛刚刚那个目光怨毒地凝视着自己逝去的先夫遗像的人,永远也不会是她一样。

    而在遥远的北疆,一个人身着黑衣,正纵马疾驰在前往京城的路上,腰间金刀在月光下微微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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