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且趁余花谋一笑 > 正文 第二十章 不告诉她
    春和景明都已是过去,眼见着炎炎夏日即将来临。

    沈家一处别院里,沈五皱着眉,凝视着沈鹤怀里的小婴儿。

    小婴儿快乐地吐着泡泡,墨黑的眼睛,墨黑的发,墨黑的睫毛,墨黑的眉哦,他太小了没有眉毛。

    “你方才说,给他起什么名字来着?”

    沈鹤两撇胡子都愁白了。

    姑娘你不喜欢我起的名字就直说嘛!干什么揪着我一个老人家不放呢!

    他心里腹诽,脸上还是不敢露出来的,只苦着脸说道:“呵呵呵,老奴刚刚说给他起名字叫”

    沈五一挥手打断他。

    “好了我知道了,我要叫他沈衷。”

    小名叫什么呢?

    她拿眼睛轻轻地在小婴儿脸上一溜,小婴儿又咧开嘴巴,笑起来了。

    沈五伸出一根手指来,那小娃娃便一直凝视着那手指,直到变成个斗鸡眼,也还是坚定地凝视着它。

    沈五忍不住笑了。

    她顺口又问道:“那他的乳名应该叫什么呢?”

    沈鹤闭紧嘴巴,怎么也不肯开口了,沈五觉得无趣,一回头瞧见了睡在墙头上的魏焉。他手长脚长的躺在上面,但却一点都不突兀,就像这墙头是为他而起,他是为这墙头而生的一般。

    魏焉在沈五看过去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睁开眼睛,顺便吐掉嘴里一直咬着的狗尾巴草,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地扫过来。

    沈五见他这模样,又转头回来看看小婴儿。

    少女唇角微翘:“我瞧你俩长得挺像啊,尤其是这个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嘛。”

    魏焉轻快地从墙头跳下来,一本正经地道:“那姑娘可以叫他小焉。”

    这实在是个冷笑话,沈五姑娘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不了。”

    魏焉微微一笑。

    那日一个婆子带着这个小娃娃半夜奔到此处,满身的血污吓得沈鹤立马就要关门,还是他把人带进来的。

    这是姑娘收进来的,就好像姑娘救了他一样。

    在这里待了这些天,沈五从未过问他的身世来历,就好像她真的认为魏焉不过是个卖身葬父的可怜人罢了。

    她从未过问他,其实就说明,她一点也不关心他呢。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她救了他,无论她之后如何待他,他也是要跟着她的。

    沈五不再逗小婴儿,转而思索着近些天发生的种种异常,唤道:“雪鹃!”

    雪鹃一溜烟地从屋里跑出来道:“在呢姑娘!”

    “咱们去一趟陆将军府上。”

    她实在好奇那日陆明祯的判词。如果能跟她的判词扯上哪怕一点联系,也许就可以解释无明和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沈五坐在马车上,于颠簸间想起那日无明和尚说的一句话来。

    “姑娘重活一世,前世恩怨尽可放下。恩与怨,只是当时为一时一事所迷惑,真正对姑娘有恩,或与姑娘结怨的人,这一世才可见分晓。”

    她想起沈贵人这一桩,虽是沈贵人自己心如死灰不愿再活,但她又是被何人逼成如此?

    说什么恩怨本不分明,无非笑话罢了!

    她心里仍有些恨苦,微微地咳嗽了几声。

    雪鹃担忧地看着她,一边伸手在她背上拍着,一边念叨:“姑娘自从宰相府碰了头回来,何曾有一日认真宽心休养,每日里忙这忙那,我瞧着姑娘这样下去,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可怎么办呀”

    沈五睨了她一眼,雪鹃怏怏地不说话了。

    镇国公府坐落于城东,是整座京城里除了皇宫占地最大的一处宅子,只是镇国公为人低调,镇国公世子也不多露面,这一座庞大的府邸盘踞城东,就像一只沉睡的巨狮,气势恢宏而沉敛。

    大楚民风开放,少男少女相约出游不是什么大事。

    沈五抱着这样的想法,让雪鹃去跟门房通报。

    那门房瞥了远处伸头望来的沈五姑娘一眼,几乎是猛的跳起来,大笑着狂奔而去了。

    沈五:“”

    少顷,一群穿着各式各样的仆妇服饰,厨子服饰,丫鬟服饰的人们便探头探脑地挤在门边,假装不经意地从门边路过,然后用兴奋又八卦的眼神看沈五一眼。

    沈五:“”

    为何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好像村里来了一个耍猴的,而她就是那只猴?

    陆明祯走到镇国公府大门前就看到这样一个场景,有些头疼。

    他咳了一声,原本聚在门口走来走去的仆从们顿时作鸟兽散。

    陆明祯显是刚回府不久,他风尘仆仆,却没有什么疲态。

    沈五瞧着他笑,这满府的下人都这样,可见这位陆小将军,基本不和女孩子打交道。

    陆明祯顶着她嘲笑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沈姑娘找我有事?”

    少女略带着忍俊不禁的笑容,看着眼前修长又冷峻的男子。

    “陆将军还是先上车吧,我看你家的下人马上就要冲出来了。”

    陆明祯猛地回头,那些挤在门上快把门挤破了的下人又迅速地作鸟兽散,一副路过而已的模样。

    少女终于展颜而笑,陆明祯默不作声地进了马车。

    雪鹃暗戳戳地看着他。

    总觉得小将军的脸红了呢。

    沈五坐在茶楼内,对面坐着面沉如水的陆明祯,两人面前摆着两盏袅袅升起热气的清茶。

    他开门见山道:“沈姑娘若是找陆某问那天的判词,陆某无可奉告。”

    沈五微微讶然地睁着一双秀丽的眸子。

    “为什么?沈五也会将自己的判词告知陆将军的。”当然是有所保留的。

    陆明祯眉头微蹙,沉声道:“陆某有些难处,不便把判词告知。”

    那日无明和尚判了沈五便气绝身亡,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面前这位少女,就是无明和尚所言的红颜孤星,命中带煞又变化多端的女子。

    他如何能对她说明,无明和尚说她与自己“命定相遇,注定纠缠?”

    沈五不再劝说,她微低了头,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慢啜饮着。

    她这一生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她却将在半年后再度死去了。

    前生的万箭穿心犹在心口隐痛。她却在重生之后,对自己长姐的难产而亡束手无策。

    她微微一笑,嘴角却苦涩地无法牵起。

    “那沈五先走了,谢谢陆将军送我的手镯,也谢谢陆将军当日在无明死后,维护沈五的恩情,沈五不会忘记的。”

    陆明祯没有回应,他凝视着眼前那袅袅升起的雾气,并那只被已经走远的人放在桌上的手镯,静静地出神。

    茶楼下一阵惊呼声,陆明祯微微抬眼看去。

    那方才还与他谈笑的少女,此刻面色苍白,嘴边还流着血迹,昏倒在地上。

    命里带煞的红颜孤星?

    他嘴角挂着苦笑,拨开人群把少女背起。

    是啊,好像真的是不能逃脱的命运一般的注定。

    沈府。

    沈老夫人面色平淡,目光也平淡,看着犹在榻上昏迷的少女。

    雪鹃还在一旁哭着道:“都是奴婢的错,要是奴婢不让姑娘每天出门,好好地在屋里静养,姑娘定然不会这样虚弱的呜呜呜”

    沈老夫人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在少女宰相府碰壁醒来之前,她曾经为了这孩子去过雾霞寺,找那个白须白眉的无明和尚。

    他双手合十,含着笑容。

    “府上这位姑娘,命数到此为止了。”

    那如今躺在榻上的这个,又是谁呢?

    她不紧不慢地捻着手上的佛珠,喃喃地替她诵告起来。

    沈五又做了一个梦。

    她在北疆的风雪里彷徨地蹒跚。

    那个疯狂而沙哑的声音似乎又尖利地在她耳边响起,裹挟着寒冷又呼啸的风声。

    那是北疆的风,那里常年冰封,那里住着一个她遗忘的痛恨的感恩的人。

    她找寻了许久,才在漫天风雪中模糊地看到,那身影似乎就在不远处的雪地上,他静静地伏在那里,就像死去了一样。

    她为什么会遗忘呢?

    风带着她一路匆匆,赶到那道身影面前,她匆匆地上前想要查看那低着头俯卧在地的人,是什么模样——

    那人却伏在地上沙哑地笑道:

    “废物,你还没有冲破我给你的禁咒吗?那你这辈子到死都还是个废物了,哈哈哈哈!”

    沈五猛地坐起身来,她面色苍白,嘴唇轻轻颤抖,唯有眼睛里那一抹虎狼般绝望又疯狂的光芒不曾熄灭。

    雪鹃见她醒来,大喜过望地扑到床边,脸上满是泪痕:“姑娘醒了!姑娘你感觉怎么样?啊?”

    那榻上的少女转过头来,与坐在桌案边的沈老夫人静静对视数息。

    “祖母,婉宁不孝,害您担心了。”

    沈老夫人也静静地看着她,须臾一笑道:“醒了就好。”

    她被侍女扶着站起身来,慢慢地走了。

    沈婉宁注视着她苍老的背影。

    雪鹃还在嘤嘤地哭着,沈五微微皱眉:“别哭了。”

    雪鹃立刻止住了哭声,只抽抽搭搭地止不住低声呜咽。

    这呜咽似乎与她听过的重合了,她眼前一片白光,那是冰雪的亮光,雪鹃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姑娘,姑娘你看,这里有个快冻死的人呢”

    沈五头痛欲裂,脑海里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腾,她不得不伸手捂住自己的头,那疼痛太过尖锐,似乎要把她整个洞穿——

    雪鹃骤然的哭声又在沈府里响起:

    “姑娘!姑娘你怎么又晕过去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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