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后，屋内瞬间冷清下来，祁阳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眼角还残留着些许的红，因他皮肤白皙，便显得格外的明显。
他呆坐了很久，直到肚子传来了咕咕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祁阳下了沙发，过度的情绪发泄让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疲软，脚上有些无力，他撑着茶几，静默着。
他回想着贺远说的那些话，唇角扯了扯，做出了一个冷笑的表情，然而只是一瞬，他抿直嘴唇，闭上了眼睛。
这些事情，很荒谬，很可笑，也很讽刺。虽然各种情绪混杂着翻滚在他心间，但他唯存的理智让他保留了些许的冷静———无论贺跃说的是真是假，歇斯底里地崩溃只会让事实的真相离他越远。
恰当的脆弱才能让贺远透露更多的信息，看样子，不算太失败，至少知道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贺远说的帮他，在他看来，也是极其可笑的。
贺远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个，他肯定有之前的记忆，否则不会对自己说那些话，既然如此，他又凭什么觉得自己会信他？
是觉得无所谓吗？他说的那些话，他可以信，但偏偏不会如他所愿。
还有那个人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拥抱他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祁阳的记忆力不差，但始终没有将那个人和贺跃秦泽他们对上号，就连贺远也不是
他不是那四个人中的任意一个，他的嗓音独特，拥有很好的辨识度，前辈子祁阳并没有任何的印象，然而这次重现，他才发现那个人是彻头彻尾的陌生。
祁阳倒已经不会太过在意他们之中谁上了他，本来上辈子他就已经够脏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再脏一些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但终究还是有些恼怒，这种被任意送出去的感觉很糟糕。
他尽力地遗忘这部分的记忆，不再去想它，脑海中只存留下那个人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
祁阳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唇边扯出了一个带着冰冷的弧度，他朝浴室走去，走到洗涑台旁伸手打开了水龙头，水流哗啦啦的声音顿时充斥在这个空间之中，他伸手捧了些水朝自己脸上泼去，泼得头发都湿了一大片，微凉的触感从他下巴滑落，落进了他的领口之中，带来了片刻的清凉。
眼前明洁的镜子里映出了一张脸，祁阳伸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水珠，眼睛不瞬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手指顺着脸颊的弧度到了额头，他将额前的碎发撩开顺至脑后，露出完整的脸来。
这张脸是好看的，这点毋庸置疑，祁阳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评价着。
但也是过于出彩，单是他那一双眼睛，就足够特别了，当然，谁都不会嫌弃自己长得好看，拥有这样的外貌条件，对于祁阳来说，似乎也是可以值得骄傲的事情。
然而，这个世界是假的。
在这样一个虚假的世界里，他这张脸，这副外貌，是不是也是虚假的？
他这个人呢？也是
有这个可能吗？祁阳抓着自己头发的手指猛地攥紧。
祁阳脸有些阴沉，他低下头，喉咙里溢出了破碎的声音，他双手接了些水，又洗了一把脸，有些滚烫的眼角受了凉水，好上了很多。
他再次抬眼，望住了镜子中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他刚才的猜疑，这次看，祁阳竟觉得镜子中的自己有些陌生，让人心里发凉。
祁阳抹了一把脸，垂下眼睛没有再去看镜子，他伸手拿过洗涑用具，开始清洗。
过了一会儿，祁阳收拾好自己，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出了门。
近中午的焦灼阳光落到他身上，烫开了他裸c露在外的皮肤，他压低了头上的棒球帽，脚步匆匆地走在街上。
顾悉，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祁阳心里，让他出现了条件反射一般的厌恶，他对顾悉的恐惧，因为昨天他的回击，已经只剩下了很微小的一点。
似乎有那么一句话，对付变态，只有比变态变得更变态才行。
他现在也成了顾悉那一类的人了啊。
顾悉那副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孔，依然很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中呢，见过顾悉这个样子后，他也不再是祁阳眼中无法抵抗的存在了，他在祁阳心中种下的恐惧种子，到如今，已经被连根地拔除了。
祁阳不会再惧怕他，也绝对不会再任他威胁支配，因此，他去见顾悉时，心情平静到可怕。
顾悉显然伤势严重，他的两条腿都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因长相斯文清俊，身边围绕着两三个护士对他各种嘘寒问暖，连旁边病床给病人挂吊瓶的小护士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到顾悉身上。
顾悉倒是脾气很好，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也没有带上他惯用的冷淡表情，看样子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发生什么变化。
祁阳在门口远远地看着顾悉，眸光暗沉。
待这些护士一个个出来后，祁阳才缓步走了进去。
顾悉倒是没想到他会过来，脸上有着明显惊讶的表情，然而这种过于明显的情绪似乎对他来说是很不自在的存在，因此他很快地隐去了这种情绪，他没有说话，祁阳倒是笑着开口了，“老师，你还好吗？听到你来医院了，我很担心。”他将手中的水果篮放在了桌子上，坐到了床边，用着一种纯然无辜的表情看着顾悉。
顾悉:“”
即使他昏过去了，他也是知道他现在这种状况是谁造成的，一直以来对于祁阳的印象，也在昨晚被彻底颠覆，他想到昨晚祁阳说的那句话，原本以为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已，没想到他竟然是真的
顾悉眉眼冷淡下来，“出气了？”面对这个差点弄死他的罪魁祸首，他居然还很平静。
这倒让祁阳有些诧异，他看着他的脸孔，眼珠子轻微地转动，他抿唇又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不同于之前的无辜，而是充满了一种恶意，连眼角都扬起来的尖锐恶意，“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并没有生你的气，哪里来的出气。”他的嗓音轻柔，有种刻意的造作，他伸手从水果篮子里取出了一个苹果，和一把水果刀。
水果刀还是新的，银色的窄小刀刃流动着锋利的冷光，祁阳伸手摸了摸刀刃，似乎在确定它的锋利程度，他望了顾悉一眼，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他声音轻柔，道:“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顾悉冷冷地看着他动作，祁阳的手指纤细白皙，也很灵巧，削苹果动作优美轻巧，苹果的皮被他完整且不间断地削了下来，这之间，他还意味不明地看了几眼顾悉。
哪里出了问题？
顾悉有一瞬间的疑惑，祁阳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没有时间容他思考，一个被削得干干净净的苹果被递到了他的眼前，随之响起的，是祁阳刻意做出来的温柔嗓音，“给你，要吃完。”
顾悉浅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微光，他只停顿了片刻，就伸手接过了苹果。
顾悉低垂的目光中，那把水果刀在祁阳指腹间闪着冰冷的光，在削了这个苹果后，祁阳也没有将它放下，似乎知道顾悉在注意他一般，他笑了起来，清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顾悉，问:“为什么不吃？”
顾悉将苹果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我不知道之前对你做的事情，会让你有这么大的怨气。”他声音冷静，语气中夹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疑惑，“昨天的事，可以让你消气了吗？”
祁阳的笑意收敛了，他看着顾悉镇定的脸孔，只觉得一阵粘稠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恶心。“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祁阳指腹抵在水果刀刀刃上，微微用力，一条浅浅的印子留在了他的指腹上，“不过你不吃苹果，早点说啊。”祁阳说着，将水果刀套了起来，放进了水果篮里，他拿起那个削了皮的苹果，啃了起来。
他一边咬着苹果，一边用着一种顾悉从未看过的表情看他，那是如狼似虎一般带着彻骨的凶狠。
祁阳是真的想杀了他，想到已经不需要掩饰了吗？顾悉心底一沉，视线很快地从祁阳身上移开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顾悉心中出现了些许的茫然，伴随着身下因骨骼断裂而带来的尖锐疼痛，让他整个人有些僵硬。
然而他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的异样，他伸出手，展开了手掌，“钥匙还你吧。”他对祁阳说。
祁阳啃食苹果的动作一顿，唇角泛起了一抹笑，“你大可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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