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觉到祁阳清醒过来了，贺远转过头，看向了祁阳。
祁阳脸上的表情崩裂了，一种彻骨的寒意浸入了他的灵魂深处，他忍不住弯起腿，伸手抱住了膝盖，嘴唇发抖。
冷，他全身都冷，明明是快要进入伏夏的天气，他却冷得牙齿都打颤起来。
一个可怕到绝望的事实真相，就这么在他眼前打开了。
他其实是有印象的，但是那个时候，他怎么了？他被无休止的折磨折腾的精疲力尽，怎么可能还有神智去听那个人在说什么，那个人说的所有的话，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屏障一般，他能听到，但是那些内容，是模糊的，是无法被他理解吸收的，能做出反应的，也无非是“结束”这两个字。
他想结束，他想结束!
但是，那时所谓的结束，原来是早有预谋么!
所谓的重生，也是早早被安排好了的？
他以为能够重新把握自己的人生，却没想到重头到尾都是一个笑话!他根本就一直是被玩弄的对象!
什么重生，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祁阳那双漂亮的眼睛，像被浸染了血液一般通红，他压抑着喉咙里的声音，但终究没控制住，让一丝哭腔泄了出来，这一刻，他露出了孩子一般脆弱柔软的一面。
他将脸埋进了腿间，哽咽着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贺远纯黑的眼瞳染着淡薄的凉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祁阳，缓缓开口:“应该是，为什么是我们。”
“我们都在这个泥沼之中。”
“你现在要做的是杀了那个人。”
“杀了他，就全都结束了。”
祁阳猛地抬头，从沙发上冲了下来，伸手扯住贺远的衣襟拉向自己，“你到底是谁!”他表情凶狠，眼神是要将贺远吃下去的可怕。
贺远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寡淡，是读不出内容的笑，甚至可以说，那根本不是笑，只是一个无意义的表情。
他注视着祁阳，手指拂过祁阳脖颈出的黑发，最后按在他的脖颈上，将祁阳用力地压向自己，一个轻柔的吻落到了祁阳的脸颊上，只是轻轻的一触，在祁阳反应过来之前就很快地分开了。
“我只是中立者而已。”他嗓音低沉且略微沙哑，带着些迟疑，似乎这句话并不是能被说出口的内容。
祁阳的嘴唇颤抖着，眼睛睁得很大，还是凶狠的弧度，眼底却很快地滑过了一丝疑惑，但是这丝疑惑很快地沉了下去，他握拳再次朝贺远挥去，贺远挡住他的拳头，目光微沉，他垂眼，说:“你要对付的不应该是我。”
“我即可以站在你这边，也可以站在他那边，我的中立，是这个意思。”
“想让我帮你吗？”贺远问。
“”祁阳呼吸急促，白皙的脸上涌现出赤红的颜色，他的表情越发凶狠暴躁，他用力地推开贺远，伸腿踢了一下茶几，将上面的杯子全都朝贺远砸去，贺远一偏头躲开，杯子砸到了墙壁发出了破碎的巨响。
“你们这些人，这些人!”他背过身，双手按着自己的脑袋，咬牙切齿到牙龈钝痛，“啊啊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他蹲了下来，抱住了脑袋，他终于哭了出来，哭声压抑在他的喉咙间，只泄出来些许抽气的声音。
贺远安静地看着他，眸光转暗。
做错了什么？祁阳做错的事情太多，只是不自知而已。
好像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祁阳彻底的痛，才会有报复的快感，然而他有么？他有报复的快感么？
他没有。
只是让两个人都痛苦而已。
所以，按照那个人的游戏规则来吧，只要越过了这些屏障，大概就是真的结束了吧？
贺远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他侧脸看了一眼探出脑袋来的段非，面无表情地转回了脸。
“别哭了，做决定吧。”贺远平静地说。
祁阳轻颤着的肩膀僵了一瞬，缓缓地松了下来。
“操c你c妈c的。”祁阳慢慢抬起脸，背对着贺远，一字一顿地道。
“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你们全都在骗我。”他喃喃道。
贺远微笑起来，他的笑容不再僵硬虚假，更多的真情流露的自然，“嗯，是在骗你。”他声音轻缓，竟带着些许的温柔，与祁阳遗忘却又被重现在眼前里的那个人，有着同样的温情。
祁阳将崩裂的零件全都塞回了自己的脑袋，他消化了贺远带给他的那些信息。
这些事情，也许都是假的，他或许是被催眠了，这不是有可能的事情么？被催眠的人，也根本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也许他根本就没有上辈子也说不一定，那些记忆，全都是催眠出来的
这种想法，想想就得了，并不能说服祁阳什么，事实的真相，大概就是他一开始想的那样。
连重生都是假的，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还为自己偶尔的主导而沾沾自喜。
那么他前辈子遭受的那些，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些人，又凭什么这么对自己？
愤怒c绝望c恐惧c暴戾c阴郁c猜疑c焦虑等情绪混杂在一起，起到了特别的化学反应，让此时的他，有着一种并不稳定的c预备再次爆发的平静。
“顾悉，他有三个人。”贺跃说。
身边坐着那个长发男，祁阳并不认识他，但那个长发男却异常友好热情，像跟他很熟稔，他似乎是被贺远接受且信任的，正如他所说，他是“中立派”，他的行为其实已经是违反规则的。
规则，那个人制定的规则，既是世界的规则，也是这个游戏规则。
祁阳并不信任贺远，准确来说，他不相信任何人，但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着一种违和感，一种异样，这在之前的祁阳眼里，是不会察觉到的，然而不知道贺远对他做了什么，仿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和这个世界之间被抹去了，那种东西，更像是一种模糊感，一种不确定性，在它消失后，之前一直忽略的事情瞬间明朗起来。
他周围的人，除了那些人，都是一种类似模板的存在。
贺远说这是那个人创造的世界。
创造的世界？天方夜谭，荒谬至极!
祁阳对此保持态度。
贺远现在和他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盟友关系，也是跟他和长发男说的那样，他们都想“结束”。
祁阳也对此保持着时刻猜忌的态度。
“他们我都知道。”段非在旁边说，他身上的凌阳校服松松垮垮地搭在他手臂之间，整个人显得很轻挑，他的相貌说不上好，只是勉强的清秀，然而他那嘴唇是好看的，说着话的时候，唇角挑起，弧度很漂亮，“王锐，段柯，简棋，没有多余的模板，他们一齐进入了顾悉的身体里。”
贺远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烟，按在茶几上的烟灰缸弄灭了。
段非有一瞬间的不满，但看贺远的脸色很快就没了声息，贺远接过他的话说:“你之前想弄死的是王锐，他不是他。”
“他的性格最跳，不会担任那个位置。”
祁阳沉默着没有说话，抱着膝盖的手已经处于一种很酸痛的状态，他仍然没有松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多一些安全感。
他仍然没有从这个真实里脱离出来。
段非说:“那么就只有段柯和简棋”
贺远的目光落到祁阳脸上，看了他许久，看到祁阳忍不住掀起眼帘与他对视，才轻声道:“你明白你该做什么了么？”
祁阳冷笑起来，“不明白。”
贺远扯了扯唇角，起身站了起来，他的目光从祁阳身上收了回来，他伸手敲了敲段非的肩头，对他道:“我们走吧。”
“选择权在你，你信不信都是你的事情，不会强硬地让你去相信我的话。”贺远扯了扯领子，对祁阳冷冷道。
“在这个世界里，只要你杀对了人，不会受什么责罚，但要是弄错了，无论你手段有多高明，都会在规则的影响下，被当做杀人犯对待，你的下辈子，也会在监狱和社会的底层度过，你的人生，还有数十年的时间，期间的痛苦不比你曾经遭受的少”贺远凝视着祁阳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希望你明白。”
说完，贺远朝门的方向走去，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停下来，转身，对祁阳道:“顾悉我已经送到了医院，你现在应该做的，是过去安抚他。”
祁阳:“”
“那么再见。”贺远低声对他说了这最后一句，微低下脸离开了。
“再见咯，小绵羊。”长发男朝他招了招手，紧跟贺远的脚步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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