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咸丘怒掷笔 蚕池恨摔金(六)
    裴天衣在米囊花上有不小的谋划,此事关乎整个垂荒大局的走势,他不能轻易就放置不管。

    戌时过了三刻,裴天衣不顾男女之别,执意去了妙妙楼。是时天空圆月昭昭,光辉清丽无双,仿佛白石挂空c清泉淌地,将掩于重重围楼内的妙妙楼妆点的如梦似幻。

    多罗沉夜难眠,便坐在楼顶沉吟月光。月色与往常无异,满天星斗,珠玑分明,浩瀚银河铺陈散散玉屑,红盘乍涌闯荡无限风光。

    她将望月的眼垂下,正好望见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走入妙妙楼外层的回廊,多罗不认识此人,便静静看此人如何行动。

    裴天衣从层层叠嶂摸索进入妙妙楼,走到楼前,他见米囊花并无不妥,才放下心继续往内屋走去。妙妙楼一直人烟稀少,只有一位裴有衣的爱姬独居在此,此地假山流水c温泉瀑布应有尽有,且地土潮湿c甚为肥沃,尤其适宜米囊花的生长。

    裴天衣进入楼中,在楼上只看到一位昏睡的美姬的身影,那位裴有衣口中的傲骨神医倒不曾得见。裴天衣又转了两圈,始终不见旁人身影。

    就在他刚刚准备退出妙妙楼时,多罗正好从楼顶下来,站在珠帘外冷冷看着他。

    楼内并未点灯,只有尚算通透的白月光洋洋洒洒,多罗一面阴一面阳,长长的影子拖入屋内,与浑浊的黑暗融为一色。

    “你是谁?你的来意?”多罗阻止裴天衣前行,肃然发声。

    “姑娘可是神医?”裴天衣见珠帘外多了一个人影,便猜测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多罗半边身子陷在月光下,半面容颜真有潋滟之美。

    裴天衣自知有错,开始告手问礼,“吾乃裴天衣,沃土天座的弟弟,吾奉天座之命,前来向神医一解米囊迷局!”

    多罗看了此人两眼,发现这人虽然身材高大,模样却与裴有衣有两三分相似,不由相信他的所说。

    “那你说说米囊花吧,我洗耳恭听!”

    裴天衣见对方信了自己的说辞,继续道,“此花是吾在云游时所得,它原本生长在巫贤境外的千岁峰上,偶然间被吾瞧见了。吾看它美艳无双,便将其带回沃土。恰时又逢沃土天座与他的美姬结缘,碰巧那美姬看上了这红花,这才移栽在这妙妙楼内!”

    多罗能听出对方语气的诚恳,姑且信了这套说辞,她又问道,“此花有无记载?可知有什么用途?”

    裴天衣呵呵一笑,“此花绝美,也仅止于美,以色侍人,哪有多少其他的神通!”

    多罗觉得这个人应对自如,不像作假,可他又为何偷偷摸摸夜里前来?多罗总觉得这个人并不单纯。

    “有话天亮后再说也可,为何深夜造访?你的哥哥曾对我说由他给我答案,怎么又突然变卦了?”

    面对多罗咄咄逼人的气势,裴天衣镇定自若。

    “天座已经回归国中,吾明日又将进行新的云游计划,时间紧迫,不得以叨扰神医。天座近几日万事缠身,恐怕来不了妙妙楼了,吾这才深夜至此,惹得神医不快!”

    多罗并没有发现任何漏洞,这才点点头道,“好了,我已知情,你请回吧!”

    多罗说完,又复上了楼顶,静看满城月光。

    裴天衣见解决了多罗这个小麻烦,也不作过多耽搁,立刻回了唾悲阁。

    他的计划,已有了更好的发展,这步棋,他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唾悲阁了!

    一切似乎都在发展,一切又似乎原地不动。多罗一眼万年,看楼下人影渐渐走远,却料不到背影之下藏了何等心思。

    同样料不到旁人心思的,还有被缚之高阁的洛东啼。

    洛东啼既有喜也有忧,喜的是桑轲终于出现了,忧的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实在不符合他洛东啼的作风。

    一处月色,两种心情。洛东啼同桑轲对坐塔上,望东方大地沦陷的缥缈白辉,白辉恣游山河越野,令风流者引吭高唱,引落寞者长叹连连。

    桑轲教了一日良疆学问,现在夜已深浓,他却迟迟不下塔顶,而归荒也无催促,这便使这二人有闲话家常的功夫。

    “亚父早些回去为好,再不走,恐怕要受归荒的刁难了!”洛东啼态度亲和,善意提醒。

    “无妨,难得与陛下一同赏月,哪怕被刁难,也是值得!”桑轲云淡风轻,宠辱不惊。

    洛东啼笑了笑,“亚父觉得归荒此人如何?”

    桑轲摇摇头,表示一言难尽,“此人似乎善恶分化,他一面强调诸国为恶,另一面又彰显自己的王权,凡事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实在难以左右。”

    洛东啼将望向远处的目光收回,接着道,“此人与整个垂荒为敌,却只将朕囚于高塔,听亚父说,他直言朕有栽培余地。归荒已独霸天下,缘何还要找个人同他一起,享受高处的风景呢!”

    桑轲叹了口气,“高处不胜寒,多一人,也许会多一丝温暖,归荒说到底,也不过是可怜的芸芸众生!”

    二人再度静默以对,漫漫长夜里唯有近天之处寒凉的风声。不多时,有士兵前来催促桑轲离去,桑轲对洛东啼抱了一礼,转头离开。

    重门再度被锁,又余一室清冷,皎皎月轮也将抽身离去,背对着东面的囚徒,往西方极乐处走去。

    洛东啼依旧端坐,神情态度不移不换,很是坚定。他从袖口掏出一张薄纸,纸上绘有地图,正是垂荒的势力分布图。

    他知道归荒不会坐以待毙,此人定会抢先进行伏击。东南四国暂且不论,归荒率先下手的地方,应该是巫贤的两处屯兵点,一个是卓地,一个是覆水。

    卓地与覆水离良疆太近,甚至已经驻军进入危辰地界,归荒心高气傲,必然容不得芒刺在背,定会率先伏击!

    这只是第二招,也是归荒的真实目的。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有一条捷径可行,利用第一招!

    洛东啼在以己身推测归荒会如何行动,他知道此人有勇有谋,断然不会行陈旧思路。归荒有七成概率会利用小股队伍骚扰巫贤驻守在巴衡不关山的骑兵,巴衡的不关山与卓地c覆水二地遥相呼应,三地呈现互给互救之势,归荒不可能任其逍遥,最后对他产生致命威胁。

    若想破坏三方相应之势,可以先动用大军假意袭击一方,令其他两方前来支援,归荒则可以在半途中埋伏前来援救的士兵。这一招必定会叫巫贤的兵力大大受损,而这只是前奏!

    洛东啼知道,若归荒真有大智慧,他一定会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去做。如果是洛东啼自己,他一定是抱着灭了卓地与覆水的屯兵去的,放到聪明的归荒身上,必定也如出一辙。

    那么,他第一步一定会假意袭击不关山,引卓地c覆水两军前来营救,自己则会沿途设伏,灭了援军。而自己真正的主力部队会趁卓地c覆水大军出营后一举将此二地捣毁,这才是真正的盘算!

    只要覆水c卓地屯兵消灭,不仅消灭了琴秀等人解救自己的计划,更是打击琴秀等人对抗归荒的信心,这才是一桩极好的买卖!

    洛东啼在预演事态发展,他有七成把握肯定归荒会按他想的那么做,这一切尽在预料之中!洛东啼有非灭归荒不可的理由,鲁安身亡,她所携带的傀儡术必然落入了归荒之手,若不趁早解决掉归荒这个麻烦,整个垂荒都将危矣!

    在憎金原时,琴秀拉拢各国君主,暗中商讨讨伐归荒计划。归荒肆虐多载,一直作威作福,令整个垂荒局势不稳,难得安宁。

    洛东啼身陷良疆,不过是这场讨伐战役的药引子,而真正的治病药材已经下锅,就等药到病除!

    洛东啼推演即将到来的重兵对阵,这数场战役关乎整个垂荒的势力划分,也关系到东南四国的生死存亡。这是一场豪赌,洛东啼赌归荒会按他所想行事,那么,突破点近在眼前!

    长夜不衰,月轮西沉,近天朝王殿依旧森森,上千灵位排列在墙壁上,在红白相映的烛光里明明灭灭。烛光下的黑暗里依旧蛰伏一人,他正闭目养神,等待战局再起。

    不多时,郎蒙进入灵堂内,倾身下拜回话,“果然如主上所料,琴秀正于卓地c覆水二地屯兵,两处均有五万人,士气颇足!”

    归荒将眼张开,缓缓坐正,“琴秀意图明显,他若想保住巫贤仁义的假面孔,必然要对东南四国做些事,好有个交代。他既然已经亮兵了,那咱们岂有不攻之理!安排下去,一个月内,孤王要再度给巫贤难堪!”

    归荒在打击琴秀的路途上总有无尽的积极性,而琴秀自然也是了解归荒这个脾气的。

    此刻正西方正刮着大风,迎来夏季的第一场暴雨,坐落在草原中心的巫贤帝丘——九德都——也正陷在茫茫风雨之内。

    琴秀站在庭院中望着沉沉天色,单手伸出檐外,捧一抔湿冷的雨水。这样的天气是看不见黎明后的曙光的,暗夜如眼,黑泽明亮,更令萧寒。

    琴秀缩回手,整了整衣袍,踏一路明灯,朝落马别苑走去。落马别院向来款待外宾,如同支离的偏花厅,里头住着他国要臣。

    即使外界风雨凄厉,仍吹不散c打不湿落马别院的融融暖意,此地屋宇极简,房顶呈现低矮的坡顶,雨水从矮顶滑落,正好成为一道雨帘。

    琴秀带着满身湿气入了内屋,屋内灯火通明,看来寄居在此的人也无心睡眠。琴秀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三声门,直到听见屋内的人喊他“进去”,他才静静迈入屋内,再将门关好。

    内室烛光明亮,十一座烛台分布每个角落,将阴暗之地也晃成白昼。在东南角落挂着一幅弯弓射天狼图,图中人挽弯弓,豪情万丈,十分传神。图下压着一张长约七尺c高约五尺的翘头案,案边各置一盆被掐了头的佛肚竹,从佛肚竹方向往西北角望去,正有一人在三层书架后头写写画画,忙的不亦乐乎。

    琴秀穿过书架,走到对方身边,那人刚刚收完最后一笔,把手中笔墨摆放好。他见琴秀来了,大大咧咧的打声招呼,态度很是随意。

    “原是人君到访,不曾敬礼,想必人君不会怪罪吧?”

    琴秀扬着笑脸,依旧温软,“本君现在只做闲人,夜来叨扰,才该追责。”

    那个嬉嬉笑笑的寄居者正是严晨,他听琴秀这般说,已然明了对方来意并不是闲聊这么简单。

    “人君来此恐怕不是为了与严某闲聊吧,我猜人君还是为了良疆之事而来。”

    “洛皇智谋无双,没想到跟在他身边的人也不可小觑,既然已经挑明来意,本君就但说无妨了!”琴秀见有台阶可迈,自然却之不恭,“洛皇使本君在卓地c覆水屯兵,本君已经照做,前些日子有探子来过,想必这条讯息已经报给了归荒。本君能暂且相信你的洛皇,却不能相信归荒会按部就班,对此,严大使有何看法?”

    严晨将方才写画的纸叠成四方,再揣进衣兜内,“人君是在担心,万一归荒不像咱们预料的那般听话该怎么办,对吗?”

    琴秀并未吭声,显然默许。严晨继续道,“垂荒诸国,想必最了解归荒的还是人君你,巫贤与良疆相抗多年,依人君的智慧,难道还不能确定计划的万无一失吗?”

    严晨是在指责琴秀的伪装太过明显,他已施行了洛东啼的计划,那就代表他是认可这个计划的,更认可自己的对手一定会那么做。琴秀是个聪明人,断然不会推翻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他如今质疑自己下的决定是否正确,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本君智慧哪里及得上洛皇,这场局由他所摆,本君也不过是他局中棋子,本君这颗棋子连担忧的权力都没有了吗?”琴秀有些生气,他觉得严晨的询问是对他的侮辱。

    严晨收回方才的严肃,转而换一副笑呵呵的调皮,“方才之言,人君切莫当真。若真的叫巫贤吃了亏,咱们大洛也讨不到好处。现在大洛与垂荒诸国一起同甘苦c共命运,大洛难道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严晨显然说出了琴秀担忧的点,洛东啼可以联合巫贤来坑良疆,自然排除不掉他联合良疆来坑巫贤。毕竟洛东啼并未露面,谁知道他在何地,做了什么!

    “莫要怪本君谨小慎微,毕竟面对强敌,自然要多加考虑。不过,本君也事前说明,在洛皇布局之上,本君会追加自己的想法。若是严大使见了,还不要怪罪!”

    “这才是人君来此的目的吧。你信不过大洛,却又觉得大洛计谋甚妙,可又怕自己做主私自改动引大洛不快,这才与严某交谈,顺势将这个人君已做主的消息透露给严某。”

    “呵!信任大洛也好,不信任大洛也罢,人君的这套做法,实在不够讨喜!”严晨向来直率,如今却被怀疑对待,他哪里还会有好脸色?即使对方是一国之君,也开了恶口,说了恶语!

    “讨喜向来非本君目的,令国昌盛c无人敢欺才是正道。本君替巫贤未来担忧,何错之有?严大使咄咄数语,令本君难堪,严大使不该向本君说一声抱歉吗?”琴秀无法欣赏严晨的兄弟作风,此人虽有头脑,却太过意气用事,琴秀不明白,为何洛东啼会叫这样的人来与他合谋。

    “好!抱歉!严某向人君赔礼,还望人君宽恕!”严晨躬下身,向琴秀赔礼道歉。虽说言语仍是轻浮,但行为倒显诚恳。

    琴秀始终没有过分为难,他见严晨弯了腰,也就不予追究,出了落马别院。

    严晨在琴秀走后,又立刻将兜里那张涂涂画画的纸拿出来,他在纸上又补了不少话,最后将纸揣入了信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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