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七十三章 红头鸳鸯毁 消磨眉山泪(六)
    万俟空与习赟大战许久,元气早有损耗,现在兵器为人所夺,情势更加对他不利。洛东啼来势汹汹,万俟空赤手空拳,待接了几招后,他已浑身刺痛,布满伤口。

    洛东啼见万俟空行动已被制住,便将长枪抛却,开始出声。

    “这场酆都血局,朕被排出在外,如今倒要朕来收拾残局,当真讽刺至极!”洛东啼停了停,又继续道,“习赟,你处心积虑许久,意图从不明确,你对朕俯首称臣,你的忠心,叫朕觉得廉价!朕不杀你,只是,以后,朕是君,你不再是臣!”

    洛东啼一音既落,犹如晴天霹雳,轰的习赟大脑一阵晕眩。他体力不支加大脑充血,一下子瘫倒在雪地上。待再度回神后,习赟本欲辩解,刚想脱口,却又止住了,开始漫无天际的呵呵大笑。

    习赟边笑边道,“圣上真是慷慨,如此死罪也能轻饶,这样的仁德只会叫有心者有机可乘!”习赟变脸,阴沉不定,他口含猩红,又吐出一番泣血言语,“既然陛下不要臣子,臣子便再无后顾之忧。最后一事,即使陛下阻挠,习某也要死命完成!”

    话音刚落,习赟周身真气涌现,这是他最后的命元,他要压干多罗体内最后一滴血,这场傀儡大劫不能不破!

    习赟踏步飞身,一道残影临近,众人眼中还是模糊一片,定睛一看时,倒地的多罗已在习赟怀中。一旁万俟空见此,也不与洛东啼纠缠,顾自以肉身同习赟缠战。多罗若是继续活着,酆都内的傀儡就要被消灭,而鲁安早有命令,务必叫傀儡大军屠城。之前多罗倒地不起,万俟空以为此女已亡,没想到被他长枪刺激之后反而恢复了一丝生气。

    现下逢习赟二度救治,他哪里再能等待?万俟空将气劲集中右拳之上,他也作搏命险招,欲将拳风打入多罗五脏六腑内。

    万俟空站起身,全身暗自收劲,他的右手蜷缩成拳,隐隐热意泄出。他站在洛东啼身后,静静往左移动,他见洛东啼并未有任何反应,才大着胆子一直退到习赟方位的东南角。

    万俟空刚刚站定,便抬步遁走,迅若猛虎。刚行动几步,万俟空身体一顿,再将右臂伸展,集结全身气劲,努力朝多罗轰出一道拳风。此刻习赟已无能力自保,若是拳风打来,他和多罗必死无疑。习赟只能死命盯着洛东啼,而洛东啼眼中的冷漠恍如这场漫天大雪,冰冷严酷,毫无温情。

    拳风将至,万俟空心头如释重负,习赟闭起双目遗憾等死。拳风已经压至习赟面庞,拂在眉梢上的碎发似已扬起,他的胸腔甚至感受到了闷沉的压迫。多罗微张着眼,她再难呼喊一声,她的耳内只有鲜血入土的滴答之音,她能做的,也只有蠕动还算完好的半边嘴唇。

    洛东啼在不远处看的分明,他看清了多罗的唇形,他明白她的意思,她要他送她最后一程!

    洛东啼双手握拳颤抖,再将五指摊开后,他人已拦在多罗习赟身前。万俟空拳风压至,洛东啼用身躯挡下这一击,而他也送了回礼,顺势朝万俟空打出一掌,直将万俟空打出三尺开外,口冒鲜血。

    习赟见洛东啼终于出手了,心中大石终于落下。他也不再顾虑,双掌由多罗双肩探下,从肩头到手指尖,经云门c侠白c孔最c太渊等诸穴;又接着往腿部探去,经腹结c冲门c箕门c血海等诸穴。他的双掌藏气,气劲如同割刀,每遇大脉穴位,都会弹刀割破。

    习赟双掌拂过之地,血管开始一寸一寸爆裂,从脖颈至脚心,每寸肌肤均是血海翻涌,血水滴落成溪,再度使咒印金光大盛。

    这一幕太过触目惊心,就连处在边缘位置的红蔻等人都不忍相看。

    “你又要叫我瞧见你的尸骨了!”洛东啼身披梨白,波澜不惊的对着血人说话。

    多罗张张嘴,鼓着最后的生气发音,音色迟钝晦涩,宛如滞留的枯水。

    “这样的结局,再无第三回了!”

    洛东啼深吸一口气,“我倒希望有第三回!”

    多罗扯着半张撕裂的脸笑了下,“还是别了吧,怀念比相见更为动人!”

    洛东啼抿着嘴唇似乎不悦,“满怀恨意,这样的想念只会叫生者痛苦!”

    多罗眼中流出浓浓的悲伤,掺和进逐渐涣散的目光里,“画地为牢的人,即使世间纷繁精妙,也与他无关”

    洛东啼未等多罗话音落下,便从怀中掏出一块红布,那红布右下角绣着一对鸳鸯,正是多罗的那块红帕。

    “保留至今,现作销毁,你的画地为牢,我要亲手撕开,可能称你心意?”

    多罗肢体早已冰冷麻木,阵阵冷风直捣她的心窝,勉强叫她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的双眼已经模糊,她只能看到洛东啼身影轮廓,可依旧鼓着最后一口气把话说完。

    “洛东啼,你身上的毒我已肃清,此后再不必受制于人”

    “你杀取的人命,我以此躯偿还,你的满身罪债,我亦以一城鲜血涤清”

    “洛优亭之恨,从今再不提起,你欠我恩德,也作烟消雨散”

    “你我两清,再无相欠!”

    洛东啼听完这番长言,浑身激烈颤抖,刚刚从怀里拿出的鸳鸯红帕已经掉落进雪里,大半水渍浸染,一对鸳鸯早已湿透。

    多罗已无声息,洛东啼不敢挪动步伐半点,他看着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姑娘,眼角微微湿润。

    多罗背后的习赟运使全身最后一缕元气,将血脉里最后一注血液逼出多罗体外,随着最后一滴血落入金鼎,吸血大咒光华万丈,将作大成!

    最后一滴血即将入土,多罗秉持菩提圣气进行最后的回光返照,她用尽全数气力精元,对洛东啼再度一笑,缓缓叹出一声慈悲者的夙愿。

    “洛东啼,愿你一生荫泽环绕,行取处风晴不老,多罗作古,勿念!”

    这句话既是祝福,也是终结。多罗咽声而亡,那最后一滴血已由手肘割口滴落入土,消失在雪层之下。皑皑白雪悲怆了这一方天地,亡去的人似得解脱,徒留活命的那个生不如死!

    洛东啼眉目显出一些慌乱,他死盯着多罗尸骨,待再见不到任何气息时,才急切的呼吸。他呼吸的太快太频繁,令肺腔发疼,喉咙发紧,最后不可遏止的猛烈的咳嗽起来。

    洛东啼捂着胸口,弯腰咳喘,他的目光始终不离多罗尸骨。终于在咳喘平定后,洛东啼站直了身,终于往多罗面前走去。

    他的脚步铿锵,依旧沉着,饱含安稳如山的风骨,踏出一条雪地里的足印。他半跪着从习赟手里将多罗接了过来,半抱在怀里,他这才发现这副尸骨实在太轻。

    多罗的头皮被剥,右脸撕裂,耳垂割断,浑身不计其数的刀口,这些伤痕在洛东啼眼中重现。他脑海里浮现诸多受难的场景,不经意间,眼角的湿润再度加重,逐渐汇成一滴热泪。

    热泪缓缓滑落,既慰生者,也送死者。可惜那扇画出的牢笼再难打开,世间的纷繁精妙,已与悲情结为连理。从此,执迷不悟,无法超度!

    与此同时,正在匽州练兵的凌霄心头一阵揪痛,他正骑在马上驰骋疆场,而这阵忽来的痛感直叫他坠下马去。凌霄倒地不起,他身后的胡苗立刻下马前来视看,凌霄心中痛苦,死死抓着胡苗外袍不妨,口中呓语不断,“多罗已死,多罗已死!”

    胡苗不清楚凌霄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但从凌霄嘴中听到“多罗”二字,心头还是一阵刺痛。

    心头沉痛的不止胡苗,洛东啼依旧半抱着多罗,冷雪扑面,萧瑟悲风。正在人情大恸之时,多罗尸骨开始迅速萎缩,如同一具风化多年的带皮的肉骨。她的眼窝快速黑褐凹陷,身体眼见着快速干瘪黑红,每节骨径分明,紫红的皮肤宛如干裂的土地,上头布满黑乎乎裂开的缝隙。多罗的尸骨收缩成一小团,她的皮骨里没有一滴血,整个人可怖的如同一具干尸。

    酆都早先布下的杀咒已经完成,金光由符文冲破地表雪层,使得满城金光熠熠,以为祥瑞。待存活的百姓还未有多少欣喜,祥瑞之光开始泛红,红光渐成血色,血色淋淋入眼,血雾半空腾挪翻滚,激烈震荡,似要笼住十方。

    而在雪层之下,地表之上,开始血丝游动。以多罗尸骨为眼起始,直至方圆百里内,无处不是殷红惨烈。万物扎根在此,皆是脚下淋漓,城中腥风不断,血气侵染之下,竟隔成一座血城。城中百姓稍稍抬眼而望,刹时如堕地狱,惊悚尖叫,惶惶不可终日。

    酆都已成血池,吸血大咒终于完成,符文由地底c从雪中冒出,如同青丝缠线,往高空聚拢。草木无声,天地静止,这块惨案的中心泡在血泊之下,预备清除人世里不该存在的罪恶。

    身处其间的傀儡丝毫无觉,它们还在盲目杀人毁物。当它们被一缕血丝缠绕后,刹那,从头顶至脚踝,这些坚固的怪物开始被一寸一寸腐蚀。青绿色的液体交织犯浑的血水,在满目疮痍的雪地留下刺鼻浓烈的腥味。断首c断躯c断肢,这些傀儡被分割多份,接着又被腐蚀成渣滓,整个时间不过半刻,活着的人已再难找到一只人怪存在。

    天空下的血雾终于破开了一个口子,寒风猛烈刮入,使得好不容易静止的世界又恢复成喧闹嘈杂。之前的每一幕还在震撼每个人的眼球,直到被片片雪花飘落入怀时才如梦初醒,待看到一地残骸后,才又复失声痛哭。

    全城血海似同脑海内的灵光乍现,眨眼之间,又成平庸常态。除了刺鼻腥味满城可闻,除了房屋家园捣毁破坏,除了死者尸身零碎不堪,除了血迹雪水斑驳浓厚外,其余的一切均如战祸前之前的除夕。

    今日是大年初一,无张灯结彩,无吉祥如意,有的只是一城肃杀,和无尽萧瑟!

    洛东啼抱着多罗缓缓起身,待看到不远处躺着的万俟空等鲁安爪牙时,才停下来对万俟空说道。

    “鲁安大势已去,如今是朕当家做主,酆都百姓惨亡,尔等功不可没。你最好带着鲁安前往刑部自首,大洛已无你们的容身之地!”

    万俟空瘫倒在雪地里大口呼出热气,他的语言饱含不甘,“成王败寇,无需三堂会审了,我万俟空这就自刎谢罪!”

    万俟空话音刚落,右掌开始提气,准备劈入自己天灵盖,完成杀身之举。洛东啼未有阻拦,反正都是死,如何死法已不重要。

    万俟空已坐直了身体,右手已经举起,离他的天灵感还有两尺。他的双目盯着自己的掌心,手上的纹路老茧丛生,可见饱经风霜。

    右掌离大脑越来越近,洛东啼不忍再看血溅死亡之景,他已在调头离开。

    正在洛东啼转身之时,一声轰鸣作响,这声音不似手掌拍击脑袋的声响,而是重物冲击地面的声音。

    洛东啼连忙调头观看,只见万俟空身边落下两个人来,一个是明拓,一个是宰谷,两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人。明拓宰谷依旧是在下神苦峰时的仆人装扮,只是二人气度非凡,十分惹眼。

    “洛皇别来无恙,小王就不拜礼了。小王前来只为一事,鲁安众人洛皇杀不得了,小王现在要带他们走,远离大洛,不知洛皇肯不肯!”

    洛东啼沉默不言,他脑海思索万千,最后才缓缓开口。

    “肯又如何?不肯又如何?”

    “肯!便是相安无事!不肯!便是兵戎相向!”

    洛东啼见他胸有成竹,一声冷笑后接着道,“与大洛为敌,恐怕不是一桩好买卖!”

    明拓哈哈大笑,他在嘲笑洛东啼的不自量力。

    “那不妨拭目以待!”

    明拓话音刚落,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铁珠,接着猛地抛出。铁珠落地,溅起雪花无数,落地瞬间,又见铁珠爆裂开来,顿时,滚滚浓烟漫行,遮天蔽日,令人双眼酸涩,目不能睁。

    洛东啼知晓这是烟雾弹,明拓定是要在这烟雾的掩藏下救人,他万万不能任其得手。于是洛东啼抛下多罗,行云步法穿烟而过,欲拦截明拓宰谷。

    洛东啼速度已经极快,明拓等人速度更快。在铁珠落地之时,鲁平已与祝枚架着马车前来救人,烟雾笼起之时,他们已将鲁安万俟空红蔻等人拖入了马车内。待烟消云散时,一行人已从北面逃走,地上留下双道讽刺的轴痕。

    洛东啼往北而追,他知道万万不能叫这一行人出了酆都城。

    马车上的明拓气定神闲,他为了今日已做了无数准备,是万万不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候退败的。

    马车上一共九个人,除了宰谷坐在车前赶路,其余八人在车厢内显得拥挤不堪。明拓c鲁平c祝枚倚车厢左壁列坐,红蔻c边月蹲在车角落,小心扶着昏迷的鲁安,万俟空躺在车厢地面上一时无法起身,万俟空身旁还睡着一人,那人五官清秀,黑发如瀑,素雅得体,正是邱泽之姐,邱雨。

    红蔻等人看见昏迷了的邱雨十分不解,于是发问,“为何将前皇后掳来了?”

    明拓没有说话,回答她的是鲁平。鲁平甚为得意,语气也比平时高调许多。

    “咱们从北门出关,现在北门由邱泽看守,牵制邱泽的最好方法,就是挟持邱雨。”

    红蔻不解,“现在傀儡被灭,按理说四处城门都作安全,为何单单走了北门?”

    这回明拓倒是说了话,“故人正在北门外接应,咱们出了北门再一路往西,穿三千里黄沙地,十日后可到夷图部落。”

    红蔻再不吱声,恰在这时,宰谷敲了敲车厢木板,示意他们,北门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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