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山陵裁作墓 血海点魂灯(二)
    腊月二十五日,大洛王族正于群山之间狩猎以祭,平民百姓则手执燃香三叩首祖辈宗祠。百姓多有择善而从者,正好祭祀五户家神。

    这日阳光正好,晴空百里,虽说雪地未消,百姓仍旧热情似火。他们早早地将贡品端列出来,放置在门边c户口c天窗下c灶台旁及屋中土上。富贵人家的贡品有鲜鱼c腊肉碗米饭,外加鲜果数枚c糕点几碟。穷苦人家的,不过几根青菜,一碗蒸熟的芋头,这便算是有所供奉孝敬了。

    酆都城边有不少在底河打冰的汉子,更有甚至去了白水江挑冰。运回的冰块宽而大,晶莹闪亮,令一路凡夫看的两眼发直。

    明拓正在底河边的一株老柳树下,他用碳将自己染了个黑面,顾自端着一碗热茶仔细观摩往来斩冰群众。他认得其中几人是那夜于地上画图之人,他相信在他们身上会有所突破。

    明拓这一呆就是一整日,直至夕阳下山寒氛逼人时,才有一老者身影闯入。那老者容颜虽老却步履强健,一看就知道是易过容的。明拓不敢近身听他们说些什么,只得远远跟着那名老者,看他所往何地。

    那老者正是邱泽,他例行公事往各处大阵路线侦查,今日公事既毕,也该忙忙他的私事了。

    邱泽穿过数条小巷,最后在一户门口点着红灯的屋前站定。他望了望门檐,刚想踏步往前,却又想起这身妆容实在不俊。他双手摸上鬓边长须,刚刚准备揭下,又再度的停住。这妆容须得留着,此刻若是去了,只怕坏事。

    邱泽在红灯门前长叹一气,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邱泽还未离开几步,他身后朱门便开了一个口子,一个身着粉袄的娇俏姑娘从门缝间探出头来,笑嘻嘻的冲着那个离去的背影道,“既然来了,又为何要走?”

    邱泽闻言回头,但见那姑娘红光扑面,云发垂肩,娇小似香扇玉坠,温软如白荷尖蕊,一双琉璃眼暗收霞光,竟叫邱泽看之如狂。

    “呆子?发什么愣啊?屋外正寒,还不进来取暖?”

    这一声娇叱唤醒了邱泽神思,他微微一笑,饱含宠溺的叫唤了一声“小雨”。

    那女子正是邱雨,洛东啼使她迁离王宫去往法华寺养病,实则是助她脱离朝堂,不受他人摆布。如今邱泽将她安置此地,时时探望,事事照应。

    邱泽似是手足无措,但也一瘸一拐的跟随邱雨进屋。屋门恰时关闭,令身处屋外角落观望的明拓瞧见的分明,那女子他自然认识,那么,这个易了容的男子的身份便不难猜了。

    这屋子倒也不大,巧在玲珑精致c布局典雅。邱泽入门进屋环伺一圈,接着往一弥勒短榻上坐下,邱雨进了里间,端出热水,递与正在慌乱的邱泽。

    邱泽客气的道了声谢,又见邱雨自己搬来一张小凳,在他面前矮矮坐着,嘴角扬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邱泽内心忐忑,索性别开双目吸了口热水。热水刚刚入口,一阵咸味弥漫在口腔里,令邱泽哭笑不得。

    从幼时开始,但凡邱雨替邱泽打水,都会将盐撂置水中,这个习惯邱雨不曾变过,邱泽也是甘之如饴。

    “小雨还是同以前一样使坏,又把盐加入水里了。”

    邱雨嘟着嘴,她没有看到邱雨暴跳如雷的表情,觉得有些无趣。

    “每次都‘小雨'‘小雨'叫唤,实在没大没小!”

    邱泽小声强调,“你就是小雨,不是别的!”

    邱雨自然没有听见邱泽的细语,她摆出兴奋的面孔拉着邱泽衣袖问道,“弟弟,你可知道陛下怎样了?”

    听闻此言,邱泽面容惨灰一片,他以袖抹抹双颊,努力作出副寻常态度,“我有些时日不曾见他了,待我见到陛下,定替你朝他问好。”

    邱雨闻言雀跃站起,一下子把脚边的小凳绊倒,她也不在乎,只拉着邱泽的袖子不停地问着“真的可以吗?”待问了几句后,又是神情一黯,回说道,“问了又能如何,他还是将我视作无物的。”

    邱泽不知该如何宽慰她,但看到小雨伤怀不已,他也于心不忍。于是邱泽站起,温热的掌轻轻拍了拍邱雨的肩骨,小心说道,“还有我在的。”

    邱雨泄气耸肩,鼓着腮帮子表示不同意,“你早晚得娶妻生子,始终是别人家的,我这个姐姐可不敢长留。”

    邱泽想要揉揉她的脑袋,大掌刚刚抬起,便打消了念头,只好换副安慰的口吻道,“若是小雨不允,我愿终身不娶。”

    邱雨哪听他胡说八道,只好白了他一眼,小步往里间走去。她边走边说,“我去给你煮碗面,放许多盐,齁死你,叫你胡乱说话!哼!”

    烛火微黄,一室清寂,邱泽又复往弥勒短榻上坐下,静静看着里间碎花门帘发呆,妄想着这番陪伴能够天长地久。

    话分两头,且不谈邱泽心中苦恼,明拓在看到邱雨后立刻猜出了邱泽身份。然而令他不解的是,这个邱泽为何要易容打扮,又为何与夜间勾图之人有所关联,这所勾之图又是何物,这些他都需要细细查明。

    这天夜里,明拓又守在那株香樟树上,等待着那群人的到来。今夜的月是个毛月亮,月晕内紫外红,层层遍布云霭水汽,可瞧得出,明日定是个大风之日。

    明拓看着月亮心底一阵发毛,丑时已经过了,为何那帮工者迟迟不至?

    东方既白之时,明拓只好打道回府,他所等待的人影始终没有出现。

    并非是那帮士兵不愿出现,而是事有转机,他们不得不停工一夜去开密谋大会。

    傍晚时分邱泽带信,叫所有工者前往酆都东门前的步兵营,时习赟来访,下达了诸多军令。

    是夜微有凉风,糙月无边,步兵营内篝火旺盛,人人胆气加身,一腔豪迈犹存。

    步兵营的守营之人正是柴达,他的身后列了三十人,皆是同他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奈何以前被鲁安把握弱点要挟多年,这才做了诸多蝇营狗苟之事。如今柴达也算脱胎换骨,这一番热血非得保家卫国才可消除。

    习赟给他下的命令是,腊月二十八日酉时,命他领两千五百人由东面攻入酆都王宫,不可伤宫仆性命。若遇鲁安亲卫,则杀之;若遇傀儡,则逃之。

    习赟也给严晨交代了任务,十日之内,务必领八百兵死守南门,纵使一人不存,也不可让南城门洞开。

    习赟自己防守西城门,他有点石成兵之术,只要了三百兵马。

    习赟并未要求邱泽固守北门,而是让他在大战将起之后疏散城中百姓,接着前往北道设伏。他设伏目的一为聚集傀儡,二为活捉鲁安。待鲁安发现四周被堵,只余北道可逃时,自然会往北道而去。

    同时习赟要求吸血大阵两日内必须妥当,当多罗入主阵眼,只要傀儡进入酆都,便会腐蚀的干干净净!

    这一番谋划直至天明时才消停下来,各自领命,枕戈待旦,往这长途奔去。

    四方行动,整个酆都城惶惶不安起来,百姓出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一日的风声嘶力竭,拉扯的人几乎跌倒。街道上往来兵马徘徊,顶着一轮冷酷无情的太阳,任谁都觉得大事临头。

    城中微有慌乱,正有一抹黑影趁慌乱而出,他要将这日所探,全数报告给他的主子。

    洛东啼正于山巅远眺,今日红日不同一般,宛如金锅盖顶,雾笼十方。凭风疾走虽览山河不改,昏昏然却叫人如在梦中。

    黑影匆匆行来,从涯下翻至,见到洛东啼时倒头一拜。

    “酆都将遭逢巨变,习赟正布兵四面城门,严晨邱泽同在其中,荒原布阵乃子虚乌有!”

    洛东啼猛地转身,一身怒意喷薄待发,“可知酆都布的何阵?”

    那黑影将头埋下,“习赟曾言,那是吸血咒!”

    洛东啼暗暗收缩着拳头,他将骨节捏的作响,然而一股怨气还是藏在心底始终隐忍不发。

    “你先退下吧,朕需要想想!”

    黑影闻言退下,独留一人一影留存山巅。

    洛东啼实在气愤,这习赟竟敢联合众人欺瞒于他,若不是他生性警觉,只怕还在傻傻等着荒原计划成型。

    这吸血咒他从未听闻过,但就字面意思也可知道此阵耗血,一身遍布有用之血的,也只有多罗了!

    一想到多罗,洛东啼连忙抬步向涯下跳去。待行至半空,行云步调一变,点踏腾挪之间,人已踩着涯壁往上行走。走了几步,洛东啼再提内力,猛地往一巨石上跳去,再等入定,人已站在了多罗石屋面前。

    此刻石屋关着门,洛东啼手心隐隐发汗,心头涌出一丝紧张。深吸了一口气后,他还是推开了屋门。

    屋门以松木做就,黄白颜色与石屋略有不符。随着“吱呀”一声,石屋内种种情况,皆暴露眼前。

    洛东啼缓步进入,只见书架藏书不见凌乱,反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同样整齐的还有临于里侧的一张雕花小床,小床上被褥枕头有序放置,一看就知道,此间主人遨游四方,已弃了此屋藏身。

    洛东啼看到这等情景,心中一阵极恸。嘴上一声冷笑,原来这多罗早已和习赟勾结,这番遁逃竟然将他瞒的如此惨烈。

    洛东啼怒气不平,他定要将这些瞒他的人治罪。这首要任务便是前往酆都,他要阻止习赟计划,他要再将那个叛变的多罗给揪回来,他想将她关在这里一百年,最后连同他的尸骨一起下葬!

    洛东啼吐着粗气准备踏出石屋,此刻一阵幽香传来,香气如同腊梅,清冽醒人。洛东啼闻之大骇,连忙紧闭口鼻,可惜始终晚了一步。幽香已经生效,洛东啼强力支持不久,也逐渐两眼昏黑,陷入了无穷梦境。

    这是香自苦寒来,是多罗以腊梅研制而成的新药。她知道洛东啼有所察觉后定会到她所居屋中查探,她需要洛东啼留在神苦峰上,这是她送给他最后的礼物。

    待洛东啼昏睡不久,便有仆人上了石屋,他们将这大洛的君王安置在多罗的小床上,又将其被子盖好。最后款款退出石屋,一如往常,不曾见一丝变化。

    神苦峰上闲情不减,神苦峰下风云变化。

    酆都城中的剑拔弩张终于被身居宫中的鲁安感知了,鲁平恭候一旁,慢慢讲述这几日的风波不定。

    鲁安这次并无闲心雕镂冰花,她的手中是一本厚厚的册子,那是除夕时的晚宴餐单,她正聚精会神的过目。待听到鲁平说起外界动静时,她又不得不分出一丝精力,去听听外头究竟是怎般的动乱。

    “你说这洛东啼究竟在搞什么,明明除夕将近,普天同庆,他偏偏这个时候扰的人不得安生!”

    鲁平觉得这声抱怨有点不对时机,遂不平道,“咱们的舅舅都被他们囚禁了,这时候还关心什么除夕夜宴啊!”

    鲁安冷笑一声,摔下手里的册子,“哦?江韬被囚关哀家什么事,这些时日也没见他来问询问询我这个外甥女,他掌控的中书令,又帮到了哀家多少?今日的局面全是哀家一人努力之果,哀家何必管他的死活!”

    鲁平无言以应,但还是心有不甘,“那c那咱们任由洛东啼他们动作?”

    鲁安又复拿起手中文册,一边回答他,“你知道他们目的为何了吗?”鲁平摇了摇头。

    鲁安骂了一声,“若你不是哀家弟弟,该早将你废了!”鲁平顾自呆愣,鲁安不满又道,“既然不知道对方目的为何还不去查探?呆愣作甚!”

    鲁平回过神来,连忙称是。

    鲁平从鲁安宫中出来,一路往正德门行去。他需要见一见万俟空,并交代他一些事。

    原本三重门交由柴达看守,如今柴达这颗棋子已失,而清心阁正主既亡,万俟空也就被鲁平从清心阁调往了正德门。

    万俟空还是那副武夫模样,人站城楼,铠甲铮铮,似有一股人间正气。

    他见鲁平到访,先是拜了拜,再是问他,“将军何故到此?”

    鲁平站立城楼眺望,只见楼下百姓神态安详,并未见到什么不足之举。

    “这几日城楼可有异样?”

    万俟空回以直言,“昨夜城外步兵营火光较往常更亮,可惜那是当今陛下钦命在此扎营,微臣不敢扰。”

    鲁平点点头,又问道,“百姓说今晨有兵马往来,可有探查详情?”

    万俟空继续拱手问答,“是陛下的左右卫,约有千人,说往城中巡视。他们手拿天子令牌,微臣不敢阻。”

    鲁平再是点点头,继续问道,“夜里城中是否安详?”

    万俟空面浮犹豫,但还是说了,“街道四周曾有人影出没,可惜,派人前去查探时,始终一无所获。”

    鲁平终于狠狠哼声,开始恶言恶语,“没用的东西!什么都不敢,枉费本将军将你调至城楼的诚意!限你除夕之前将这种种情况调查清楚,若是完成不了,休怪本将军摘了你的脑袋!”

    鲁平说完,心中恶气似消,他常被鲁安嫌弃,总要有人将他这股怒气填平。

    万俟空张张嘴,似有难言之隐,待看到鲁平阴狠面容时,还是答应了下来。鲁平听到答复才有所满意,便摆摆衣袖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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