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瘦三寸峰峦神苦 怜又叹菩提不悟(四)
    神苦峰水脉发达,它的南面是一条细长的白水江,西面通往酆都大道,却又被沧澜海分流阻隔,一直汇入东北方位的汪洋大海里。它的山间并没有繁盛的动植物,反而多嶙峋怪石,石头四处堆叠,正成一幅绝景。

    多罗正在一间凿好的石屋内休憩,屋里床c榻c椅c巾c烛台c衣服c妆奁等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摆放了一架子书和笔墨纸砚。书架旁拴着一根粗绳,书桌上有一页纸,上书:

    此地归你养身,无人打扰,绳上系有食篮,三餐以绳提之。若有需求,也可写语放置提篮内,自有人看。

    多罗丢下纸片,连忙起了身出了石门,准备四处看看,这一看反将她吓呆了。

    她所宿之地分明是一座在悬崖峭壁上单独敲出的屋子,这里离地面约有十丈,绝壁峭峙,孤险云高,除非轻功极好之人可以攀岩而上,普通人就算望一眼也要望而生畏。

    此刻正值红日东升,这屋子的石门正对着一顷朝霞,站立山崖之上可见茫茫一片的沧澜海,海上多有帆船,全化作星星点点,似要将梦波揉碎。

    这样的屋子可以说是一间禁室,既是禁闭,也是囚禁。多罗知道这定是洛东啼授意的结果,他在用他的方式处罚她,他要她闭门思过。

    多罗胸口的伤好的很快,她醒来后,狰狞的伤痕已经脱了痂。多罗并不知道这是她自己不寻常的身体之功,她只当治疗时用的药草好,才省去了养伤的步骤。

    这天的饭食都是固定的放在一个篮子里,那篮子上绑了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在多罗的石屋里。每至饭点,多罗会将篮子拎上来,食用完毕,再将篮子放下去。她本想在篮子里附上纸页,让洛东啼放她离开,可是刚刚提笔,又将这想法掐了。她实在不愿开口求人,尤其是求洛东啼。

    洛东啼就在神苦峰峰脚处,他的屋子就在悬崖石室的正下方,两者遥遥相望。

    晚间时候,一灯如豆,北风呜咽,洛东啼正在山脚的屋里疾笔处理文案。他的面前只有一个厨娘跪着,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些话。

    “早膳用了一碗小米粥,一壶茶,两块红饼,一块脂油糕。”

    “午膳没有用饭,喝了一盅百宝汤,吃了几口瓢儿菜,另外用了一颗熏蛋。”

    “晚膳用了四块栗糕,和一壶茶。”

    这厨娘也不知道她所说的皇帝听进去了没有,见他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奏折里,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分神去理会这些琐事。

    “篮子里可有文墨传来?”清朗的声音带着点嘶哑,洛东啼的一张脸从匍匐的文案里微微抬起,眼波里有那么一瞬的爱怜。

    厨娘觉得自己眼花了,待揉了揉眼睛才正声回道,“篮子除了碗筷,倒并未发现他物。”

    洛东啼隔了许久,才轻轻一笑,这样的笑意真是温柔至极。

    “辛苦厨娘,你且休息去吧,若篮子里有了他物,即刻送来!”

    厨娘点头称是,才慢慢退出了屋子。

    洛东啼见厨娘走了,这才揉揉眉心,又复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盒出来。

    小盒内装着一把木梳c几个小巧的葫芦张鸳鸯红帕,还有自己的那块白玉,白玉底下是多罗曾经写给凌霄有关怯寒山概况的手稿。他费尽心思保留下来的这些东西依旧完好无缺,可惜也只能睹物思人了。

    正在洛东啼看着旧物之时,屋外传来脚步声响,洛东啼连忙将东西收了,又作处理文案模样。

    来者是习赟,他见洛东啼深夜还在处理国事,微感不忍。

    他抱了拳头喊了声,“陛下!”

    洛东啼抬头看了他一眼,“有话不妨直说。”

    习赟确实有要事,邱泽那边有了回应,恐怕任务不日就可完成。

    “邱泽来了信,特来呈上!”

    洛东啼惊喜抬头,他接过信封并快速打开,只见上书不过几字:

    除夕之夜行动,督华且随身旁

    还在宫中之时,邱泽领命去寻援兵埋伏于神苦峰,以五日为限。五日过后,援兵已至神苦峰间,然而洛东啼因为搭救多罗的缘故,缓了几日到达。洛东啼知道刻不容缓,遂将兵马之权先交付习赟,又再使邱泽另外计划。

    邱泽做事总是滴水不漏,不过短短时日,就已有成效。只是,那个行事诡谲的督华怎会愿意相帮?想当初他是誓死也不愿意搭救柴达的亲眷的,这回怎么看开了?

    但这对于洛东啼而言,也算是个好消息。他将自己想法对习赟说了,习赟但笑不语,一派高深莫测。

    冬夜清寒,月影阑珊,远在酆都的皇宫内苑中,也有着不眠人。

    鲁安此刻很是生气,地面碎纸c碎陶瓷c断笔c浓墨泼洒了一地。在她面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跪着的祝枚,一个是弯着腰的鲁平。两人的脸色十分难看,而鲁平更甚,他浑身包裹的严实,只有一张被抓破了皮的脸露了出来,一双眼睛尽是血丝。

    祝枚带回来一个消息,傀儡已被克制,克制之人正是多罗,洛东啼等人已在神苦峰内。

    鲁平回禀的是,柴达及其亲眷一夜之间悉数失踪,洛东啼有从黎州调兵之嫌,鲁家已成困兽之斗!

    “事已至此,可有良策解决?”鲁安顺了口气,尖锐着声音问道。

    鲁平挠了挠袖子,待摸到缠在手腕上的纱布时才想起来,他已浑身出血不能再挠了。

    鲁平压下心头的痒意,拱手对道,“咱们也不算是毫无可胜之机,可别忘了,明拓王子也在神苦峰上。他几番受到洛东啼的摆布,定然不会诚心投靠,况且他的摄魂术者已被证实没有用了,这等情形之下,他定也知情自己已无用武之地”

    鲁平故意停顿下来,他等着鲁安将思虑理清。鲁安果然安静下来,细思之后,又复让鲁平继续。

    鲁平轻咳,再度说道,“太后不妨向明拓投以诚意,他定知道如何选择。他既然选择太后您这边,那么,多罗这个可克制傀儡兵的关键人物也就可以交由明拓猎杀了!”

    鲁安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想了想,觉得此计可行,“此事交由你去做,事成共享荣华,事败鱼死网破!”

    鲁平鲁安等人将一线希望交由明拓,明拓何尝不是抱有一份侥幸,在神苦峰上艰难度日。如今的他丧失了摄魂术者带来的筹码,幸亏他早先布计,喂了洛东啼毒药,这才勉强留了些底气给自己。

    可是天下奇人异士众多,谁能保证洛东啼身上的毒不会被解?他这无用之棋必须化为有用,而能让他起死回生的,恐怕只有曾经合作过的鲁安了!

    这日,明拓无暇晨餐,带着宰谷出了门。今日雾重,几乎不辨路径,可见足下的一方天地已是困难,更别谈望见刻在山脊处的嶙峋栈道了。

    明拓瞅着脚边的石头行走,石头灰黑一片,露珠涔涔,中间也是荒芜,丝毫瞧不到半点绿光。他想去他常往的山坳,那里好歹还有一株山野腊梅,其中芬芳滋味,令他甚为想念。

    也亏他记忆惊人,如此浓雾之下,顺着一路的石头竟也摸到了山坳的入口。宰谷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面上露出气定神闲,倒真成了观光的游客。

    “你这宰谷,好一副游览态度,莫非你真来寻梅不成?”明拓既是好笑又是气愤,不由调侃了他身后之人几句。

    宰谷屏气,接着郑重道,“如今雾浓,只身在此,莽莽山野唯可见彼此,再无洛东啼的监视。奴才替王子感到快活!”

    明拓狠狠握拳,一抬腿将宰谷甩开,踏进雾水之中不辨身影。

    宰谷诧异了几分,他刚想抬步跟上,却听明拓声音传来,“哼!快活!从本王子记事起,就早没了快活!屠彝北族不容我,明戈他是我的亲哥哥,也要驱逐我!身旁跟了几个知心人,只有你一个留着了!我做事总要处心积虑,就如这场浓雾,只有百十回的记住这条路的石头模样,才能看上一回山野腊梅!这就是你所说的快活?”

    宰谷心头泛出苦涩,“奴才知道王子不易,万事总会苦尽甘来”

    明拓停了停,才一声长叹,“这样的苦,何时是个尽头!”

    此刻天风已起,两人身上俱是透凉,水汽洇开在四肢百骸间,留下森森寒潮。独独一抹幽香从浓雾之间穿来,明拓寻香嗅去,正走到山崖的石缝边上。那株腊梅就生长在石缝之内,花苞隐在云雾之间,初望一片朦胧,再望偶有轮廓,走进三分,才见黄莺摇枝,芳华吐萼。

    明拓趣从心来,即兴赋诗一首:

    雾雨忽行人未迟,玉骨凄凄正压枝。

    小裳鹅黄出嫩蕊,一年又是饮冰时。

    一诗已毕,自觉成痴,他的趣瞬间消逝,唯留天道不公,满心愤懑不平。

    明拓也不忌讳石面潮湿,捋起长袍就往腊梅边的石头上一坐,这一坐之下,倒给他发现了其中的不寻常。

    石缝之内有些松土,松土之上原本是凋零的落叶与残败的梅花,虽说它们夹在缝隙之间,倒也能让人看得清楚它们的模样。而今日,这些死去之物好像被人拨弄过一般,使得尘土外翻,风情被埋。

    明拓灵机一动,徒手伸进缝隙之内,捣鼓了一回两回,还真让他有所发现。这是一片竹叶,边缘微黄,叶梗微青,明显是一片苦竹树叶。在苦竹叶上有针行小字,密密麻麻铺满叶身。

    明拓细究了下,只见上头写着:

    皇天不安,厚土不存。奸人罗网,劼苦平生。

    尘埃野马,信步归真。封神寸土,请灭罗魂。

    明拓来回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无一漏下才将这片苦竹叶毁了,然后端着脑袋思量其中的意思。

    这明显是鲁安的拉拢之举,她的意思很简单:因为奸人作祟,才造成你我隔阂,如今咱们要重归旧好,才能力抗强敌。要想与我再度结盟,请将多罗杀了。

    明拓自从被洛东啼困在神苦峰上,才有闲心去想自己的这般境遇。

    他的身边曾有璞c督华c桑轲和宰谷。如今只剩宰谷一人,可见其余三人并非真心实意效忠,而在凌霄出宫一事上,显然有他身边之人推波逐浪的作用。至于璞c督华c桑轲三人究竟是何身份,他必须追查清楚,这口被人背叛的恶气,他必须得报!

    明拓知道鲁安是个会过河拆桥的人,他现在实力弱到极点,一味附和鲁安做法反而是自取灭亡。他要坐看鲁安和洛东啼的虎龙之斗,成为最后利益的获得者。

    既然鲁安将多罗这个任务抛给了他,那么他不妨借此机行事。毕竟,他来大洛并不是为了附庸鲁安的,他的野心,鲁安也完成不了。

    明拓心里有了计策,既可以令自己脱身囹圄,又能使他的目的早日达成。

    明拓的真面目即将浮现,最完美的伪装将被撕碎,他的复权之路早已确定,可以同舟共济的那个人绝不是鲁安。

    手中的棋子已经落下,他要谋事在己,成事也在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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