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六十章 瘦三寸峰峦神苦 怜又叹菩提不悟(五)
    明拓从不认识多罗,也从未听说过此人,只是近来偶听仆人传言,这位姑娘能令敌军闻风丧胆。究竟是怎么个闻风丧胆法,倒是无人得知。经得几日寻找,始终查无此人,这不得不令明拓怀疑这人是否被秘密转移了。

    隆冬腊月,第一场初雪降临。神苦峰皑皑一片,远方沧澜海波涛未平,两者一静一动,勾出无边情绪。

    多罗站在石屋边上,狂风肆掠,傲雪漫天,这样的风雪要比山下的风雪来的更加激烈。她动也不动,欲雕成一幅石像,与石台石峰沦为一体。

    “你便是这样逼我现身的么!”温和的声音从石屋内传来,音色里饱含无奈。

    “未曾相逼,不过是看者有意罢了!”多罗并未回头,她的目光游离在漫漫涛海上,透出十足的清冷。

    洛东啼与她站到一处,也不帮她将满身白雪拂了,只作静静旁观。

    “你的心境总是难以捉摸,嗔笑怒骂,总与常人有异。”

    多罗嘤咛一笑,“常人该是如何?见你来了,欣喜若狂?还是倾吐苦水?”

    洛东啼嘴角弯了弯,“常人不会冻在雪里,也不会被我锁在这片绝峰之上。”

    多罗看了他一眼,转眼就将头调了回去,接着坚定道,“不,常人也会如此。”

    洛东啼来了兴趣,“哦?何出此言?”

    多罗叹了口气,“我未曾以异人自居,既不是异者,自是常人无异”

    洛东啼打断了她的话,“你所行之事,不合常人逻辑”

    多罗忽然怒了,也学着他打断了他的话,“我是常人,你们才是异者!”

    洛东啼一下子没有想出用什么样的话回她,只好由着多罗继续说道。

    “身怀大爱者,悬壶济世者,心系苍生者,不该被你们当作异者!这样的人,众生怎能将他作为异者?”

    洛东啼半响无言,也任由冰雪浇了一身,最后才将混合着山体寒风的一腔悲怆脱口而出。

    “你这常人太少。世道多奸佞,他们妄想图害你驯化你,你一人孤军奋战,叫我怎么舍得!”

    多罗冷笑一声,“呵!将我锁在这绝壁孤仞之上,我还得谢你发了善心?”

    洛东啼将头垂下,努力将她眼中的嘲讽从脑海内抹去。

    “你下山至今,多遭罹难。你将医术倾囊相授其他大夫,他们回报你的是见死不救,是上报贼寇围追堵截。你不分好坏一视同仁,恐怕好人也要跟着你遭殃!”

    多罗将气堵在嗓子眼,额间白雪垂落,显示出急切的态度。

    “他们,他们明明都答应我了,怎么背着我,做如此下裂的勾当!”

    洛东啼难得见到小脸涨得通红的多罗,他心里的郁气有了缓和,于是又在多罗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你以为世人皆和你一般想法吗?你将药方双手奉上,别人不会感激,只会觉得你傻,更不会以你意志治病救人。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你总把别人的假话当真”洛东啼自嘲一笑,不等多罗反驳,又继续说道,“反正你多罗本着救苦救难的心肠,就算造了再大的罪恶,也有诸多善行可以抵消。做事不问后果,只谈心意,说的好听,便是率性而行,说的难看,就是恣意妄为!”

    多罗聆听他的一番陈词,并拿幽幽的目光戳他,无形中,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洛东啼一番话了,多罗隔了许久才叹息着回了一句,“你的挖苦,比别人的欺瞒更叫我受用!”

    洛东啼毫不犹豫的跟她打起口水仗来,“不知对方底细,就盲目轻信,这是愚;知道对方不安好心,还依旧任由别人摆布,这是蠢。放在你身上,就是愚蠢无比!”

    多罗心理防线正在崩溃,她的眼圈红了又红,可就是倔强的不落泪,“我的愚蠢是从怯寒山下来,我活该在那里孤老终身。这山下的人心,尺不可测,丈无法量,我凭着一腔赤诚,反倒处处受挫。我如今才算明白,这样的天地,根本不需要善良,每个人都以恶为尊,但凡有点良心未泯的,都将是你们的仇人!”

    洛东啼终于严肃起来,他将眉头皱成起伏的山峦,疾风骤雨下,又成一派惊涛骇浪。

    “你下山至今,才知险恶。你空有善念,却无保护善念的能力。你说悬壶济世,可是这个世有你没你,它都一样存在。由彼三业,能成十恶,可是十恶不赦者,又有多少?怯寒山下,本就浊浪滔滔,从无谁对谁错,你的善念在这里行动不开,那就回你的怯寒山!”

    多罗激动到尽头,一口气卡在嗓子眼,耳内嗡嗡作响,听不见外头的喧嚣。她握了握拳头,似乎想制住情绪的波动。

    漫天霜雪,遗世独立,这样的天地冻得人寒了心肺。

    “你说的对,这里并非纯善,也并非纯恶,有我没我,都一样的不干净。可是,慈悲者眼里,并无恶人,只有受生老病死c忧愁怨苦缠身的可怜人。”

    洛东啼一下子吼叫起来,打断了多罗的话,“什么有你没你,什么慈悲者,什么可怜人,你根本就是一个不谙世事c蛮横冲撞的傻姑娘!”

    多罗好不容易攒下的理智,被洛东啼的怒吼震的四分五裂。

    “对!我就是个又呆又傻又蠢又笨还固执到无可救药的傻姑娘,我傻我的,我要你管了吗?你好好的在你自己的康庄大道上走不行吗?为什么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沾上关系?你是我的谁啊”

    多罗话还未完,忽然被洛东啼拉起,一把压到自己的怀抱里。

    “重点不是我是谁,而是我要成为谁,这样的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心,任由你在外漂泊。你除了一身医术,其余的什么都不会。养心殿里,你只会蒸馒头,米饭都不会煮,而且你蒸的馒头又老又硬,你怎么能咽下去的?我让人为你备了梳妆台和换洗衣物,可是那个屋子你从来没进去过。你只知道宿在我的屋里,可是,每天被子也不叠,还坐在我的枕头上。你喜欢清净自在,我从不让旁人打扰,可是看你一人形单影只,我也黯然神伤。终于让你出来了,可你三番四次的被骗,却任然不长记性。你总是将人心想的太过美好,从来不记自己吃过什么样的苦头。你不要我避你一世风雨,可是,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去抵挡别人的屠刀?你死了,可以干干净净,就留我这个活着的受一辈子的罪!”

    她一身清寒陡然间落入一个尚算温暖的怀抱,多罗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直到迦南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时,她才有了抵触。多罗刚要推开洛东啼,却不想洛东啼自己先放开了多罗。

    洛东啼将身体背对着她,也不理会顾自愣神的多罗,他继续道,“这座山你别想下了,此间事情我一力承担,想要山高水长,先等江湖太平再议。江湖之事无需你多罗劳神,这是朕的责任!”

    洛东啼说完甩袖而去,步子点踏之间,人已从悬崖峭壁飞下。

    漫漫风雪依旧,刮得人脸面生疼,洛东啼几番庆幸最后还是控住住了自己。那一瞬间的拥抱他只当做一时的放肆,这样的放肆需要引以为戒。

    多罗曾经问过,为何他现在变得如此保守,总是做十分事,讲三分话,留七分情。他想告诉她,留七分情太少,若有百分千分万分,虽万死也不辞。

    前路茫茫,大雪封山,神苦峰成了神仙也苦之地,洛东啼踩着雪花一路到了神苦峰的峰顶。遥望四面,沧澜海顿失滔滔,雾气从海心升腾,一直蔓延至山脚,整个天地砌成银装素裹,却又冷冽无情!

    洛东啼刚刚站定,习赟便后脚跟了过来。他朝着洛东啼的背影作了个长揖,接着低着头道,“明拓接到了鲁安的书信,现下四处寻找多罗,不知陛下如何对策?”

    洛东啼瞬间回神,他勉强打起精神问道,“邱泽那边可有探得鲁安傀儡兵力几何?”

    习赟张了张嘴,还是说道,“鲁安过于狡猾,邱泽此事并未办成。”

    洛东啼这才皱了皱眉头,接着想了想继续道,“看来必须引蛇出洞,才有可能将鲁安一党连根拔起!”

    习赟见他这样言语,估计他的陛下心中已有妙计,他便立刻问道,“陛下可是有了计谋?”

    洛东啼笑了笑,又跟着叹了口气,“向明拓透露多罗亡故的消息,让他顺利的将这消息带给鲁安。朕要让鲁安的傀儡一个个自己跳出来!”

    习赟一开始并不理解,待听到洛东啼最后一句话才恍然大悟。

    只要鲁安知道多罗已经没了,她必然会再无顾忌出动全部兵力,与洛东啼展开生死一战。只要她动用所有兵力,那么,傀儡势力便会彻底消灭!

    多罗仍在石屋之内,她并不清楚山下风云已起,一个新的人间即将诞生。她在想洛东啼为何会在她的石屋内出现,莫非这屋子有通往山下的入口?可是多罗多番找寻,始终并无发现,最后只好气馁长呼,瘫倒在床褥之上。

    不过几息功夫,多罗眼前一黑,她连忙端坐起来,才看清来者是谁。

    “姑娘有礼!”习赟温和的笑着,可是他眼中的冷意却丝毫不减。

    “礼,不是说说而已!你不请自来,擅闯我的卧榻之地,还称有礼?”多罗前番在洛东啼处受了些委屈,她的心里总是揶揄,如今看到洛东啼的人来了,她不免耍起性子来了。

    习赟呵呵一笑,“姑娘说的是,此番叨扰习某确实不该,可是有些事情,姑娘还是知情的好,习某便为此事而来。”

    多罗又复躺下,索性又把眼睛关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世间秘密何止千万,我为何偏要听你的话,知晓你所说的那一个?”

    习赟面对她的刁难不以为意,“这个秘密关乎姑娘的平生志愿。不知姑娘所说的悬壶济世还算不算数?”

    多罗将眼睛睁开,锐利的望着石屋屋顶,“你的主子拦断我的前路,此事你该知情!”

    习赟屏了口气,接着道,“那是他的选择,姑娘莫非屈就了?”

    多罗胸中喷出闷火,她一下子从床上弹起,“若你只为激怒我,那你成功了!”

    习赟见自己铺垫的差不多了,才缓缓道,“姑娘莫急,习某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姑娘有一项异能,不知是否清楚?”

    多罗思考了下,“治病救人,其中好手,这个算吗?”

    习赟温和一笑,“自然是算的,可是习某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说姑娘之血可以腐蚀傀儡”

    多罗闻言万分惊愕,若是习赟所言非虚,那洛东啼将她困在此处,将是多大的罪过!

    “你的主子都不曾告诉我这个,你说的,我凭什么相信?”

    “无论信与不信,并不在习某考量范围之内,习某见姑娘被困于此,实心不忍,特来相告,请求姑娘为黎民苍生做主!”习赟难得摆出副如此严肃的态度,不禁叫多罗微微发愣。

    多罗原本的锐气一下子落了下去,“可我被困再此该如何离开呢?”

    习赟最怕的是多罗不肯离开这里,最担心的是多罗接受了洛东啼的安排,而如今他得知多罗心性未变,这对他而言,不得不说是一种便利。

    “姑娘如何离开c何时离开全由习某安排,习某会在酆都布好阵法,等时机成熟,只请姑娘入主阵眼,以破傀儡。”习赟顿了顿,还是说了,“入主阵眼,便不得离开,直至血竭而亡!”

    洛东啼不愿意做的事,由他习赟来做;洛东啼不愿意对多罗说的话,由他习赟来说。他在乎的,永远都只有大洛的兴亡!

    多罗盘腿坐着再度闭起了眼睛,她噤声了几息功夫后,又再度睁开了眼。她看着习赟那双渴求的眼睛,接着爽朗一笑,这一笑,似叫冰封万里化作万物回春。

    “以一人之血,换万人平安,已称我平生心愿。多罗定然慷慨赴死,只望你不要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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