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东啼一直记挂洛优亭当夜说的“宫里c城里c山里”,此是鲁安傀儡兵的分布所在,无论如何,他都要试试这傀儡的实力,才能判断最终一仗该如何下手。
据桑轲与督华所言,傀儡应该形如常人,但呆滞无神,需他人操纵。这些傀儡兵不老不死,刀枪不入,水火不惧。它们受摄魂术者操纵,若是摄魂术者身亡,傀儡将失去操纵,开始无差别屠杀。那时,只怕殃及平民,血染山河。所以,摄魂术者,不能杀!
洛东啼一直在布置冬猎会场,他想的很直接,那就是,既然现在无法消灭傀儡兵,那就另辟蹊径,看看能不能先不与之正面对抗。这样,再与鲁安相对,他的胜算会高上些许。
可是,如何将这群傀儡兵集齐,将它们困在何处,却成了难题!
洛东啼站在神苦峰峰顶,远眺群山绵延,此处是他择选的冬猎山林。
神苦峰位于酆都东北方位,与南山只隔一条白水江。白水江如同天堑,江底乱石嶙峋,江面波涛骇浪,其冲撞凶猛之姿,使人望而生畏。若非现在是枯水季节,四面风平浪静,洛东啼等人根本到不了神苦峰的范围。
恰恰是这里的地势,给了洛东啼可乘之机。
他将作战地点选择在神苦峰,一方面是神苦峰沟壑甚多,另一方面,要鲁安将她的傀儡穿过白水江运送至神苦峰也有一定难度。他掌握作战先机,那么,事情自然变得事半功倍。
这也不枉费他辛苦多日,找得的这样一处妙地。
但事情并不如洛东啼想的那样顺利,因为他迟早是要返回酆都的,万一鲁安不管他的冬猎,直接选择危害酆都百姓,那么,他自然就陷入了被动地位。
因此,必须有一个,鲁安不得不前往神苦峰的理由!
洛东啼环山而望,将自己所思所想尽吐身边之人,他身边站着的不是他人,正是由屠彝北族归国的桑轲。
只因桑轲近日将要离朝,继续远赴屠彝北族,为后续的憎金原一会铺路。他不仅要为洛东啼斡旋其他诸国,还要查找一个人的消息,即严晨之妹严曦的下落。
面对洛东啼的困难,桑轲也是苦涩,他离国多年,形势早已变迁,如今正逢干戈,自己却不得不抽身离去,他亦感无奈。
桑轲直言道,“皇上,大洛不容妖物,何不逼此傀儡现身?毕竟宫中卫军有限,而酆都百姓众多,人口相传,鲁安当无容身之地!”
洛东啼眼闪精光,“此计甚妙!便依亚父!”
桑轲继续道,“凡事需留后手,百姓讨伐鲁安是一方面,兵力战胜鲁安又是另一回事,战场还需谨慎择选,以免误入歧途!”
洛东啼拜了一礼,“亚父所言极是,此事朕还需多方考量,成败在此一举,朕必不让亚父失望!”
桑轲黑白袍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叹了口气,“臣在此时日无多,腹中箴言无从所述,还望皇上顾惜好大洛,臣盼在憎金原上,与君促膝长谈!”
洛东啼五感交杂,“亚父有心,朕当遵命。”
当夜,桑轲乘船离去,漫漫月凉,将他的衣袍照亮,于这万水千山之间,添上一抹隐士的风韵。经此一别,他日相见,不过几月,可惜,烽烟不止,苍生难安,谁又将谱写一曲乱世豪情c却客死他乡的慷慨悲歌!
几日后,酆都出现了大的骚乱。约十名人怪,力大无穷,它们可将大树拔地而起,可一拳打碎房屋墙壁,它们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在百姓聚集之地为非作歹。直到官府派了百名勇士,才将其制服,压往天牢受审。
小西宫内的鲁安听闻了这个消息,雷霆大怒,她的身边正是弯着腰的鲁平,她实在怒不可遏,于是高声骂道,“哀家让你管好这批傀儡,你是怎么做的!竟然这么早就让它们出来,你让哀家如何替你收拾这个烂摊子!哀家告诉你,若此事无解,休怪哀家不认姐弟之情!”
鲁平纵有千般怨气,也无法在鲁安面前发作,他咬了咬牙,还是说道,“臣弟定会彻查此事,请允许给臣弟些时间,臣弟定给姐姐一个满意的答复!”
鲁安冷哼,“若有答复最好!若是没有,哀家推你出去交差!”
鲁平满肚怒火的离开了小西宫,他的拳头捏的作响,他发誓,他要将那个误事的家伙拖出来宰了。可是,他没有发现的是,在他后面,远远跟随着一个人,他在查探鲁平的去向,虽然易了容颜,可是依旧挡不住身上的沉稳之气。
晚间时候,洛东啼回到了阔别几日的养心殿,多罗在他的床榻上酣睡,她蜷缩成一团,好似一只柔顺的猫咪。她的旁边摆放着那本造化簿,洛东啼想了想,还是拿起了那本书看了起来。
洛东啼早在先前就将此书交给了习赟,为何习赟又把这书交给了她?洛东啼并不理解。
他拿着书翻了几页,然后又复放下,接着宽了衣袍,在她旁边躺下。
室内并没有点灯,窗外星光也并不明朗,可是他就是能看见多罗的一切,多罗在梦中似有所感,蝉翼般的睫毛刷了刷,软化了卧榻之人一颗初春的心。
洛东啼觉得这个光景十分有趣,于是玩心大起。他伸出一只手指,在多罗的鼻翼上点了点,见多罗毫无反应后,胆子便大了起来。他将指腹来回摩擦那小巧的鼻尖,一如怯寒山上的半载岁月,一切都未曾改变。
“你玩够了吗?”薄热的吐气传到洛东啼的掌心,洛东啼瞬间收回了手。
多罗睁开双眼,哪有半点睡意初醒姿态。
洛东啼有些尴尬,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多罗爬起来,准备倒杯水喝,不想回他的话。
“你要做什么?”洛东啼见她掀被离开,不解问道。
多罗看了他一眼,已经赤脚站在了地上,她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喝水吗?”
洛东啼摇摇头,他见多罗已经清醒,便问道,“这几日我不在宫中,一切可还安好?”
多罗捧着茶杯,笑笑,“现在怎不自称朕了,你要向我彰显的皇权呢?”
洛东啼有了一丝怒气,“多罗!你该知道,向不向你展示皇权,也是我的权力!”
多罗歪过半张脸去看他,“只有心虚的人,才会一味强调!”她又将脸转了回去,背对着他,“这几日我想了很多,对于洛优亭的事,我还是要追查到底的,他待我不薄,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洛东啼看着她的背影问道,“若凶手真是我,你该如何?”
多罗抬着头望着屋外,那里漆黑一片,“我不知道,若是你承认了,我便将你视作仇人,将来一天,你再无社稷在肩,于百姓已无用处时,让你自刎于他的坟前谢罪。”
洛东啼听了此话,开怀一笑,“那我便招供了吧,即使他不死,我也会想方设法将他杀死。你就将我看做仇人吧,你要同我一起老迈,咱们此生纠缠不休,此事甚好!”
多罗的眼中又迸发出一丝血光,虽然并不起眼,却叫洛东啼抓了个正着。
“你的恨意萦绕心头,使如今的你不得自在。佛曰放下,你既年幼便有慧根,为何长大了,倒执迷不悟?”
多罗抿嘴笑笑,“你该知道,我从未信佛。天大地大,纵使是你,也是其间困兽。我广寻自在,可这世间本无自在,既无自在,我又何必寻求呢!”
洛东啼眼露担忧之色,“你的这番话,已教你有了红尘俗务!”
多罗灌了口水,眼眸间的血色愈加浓厚,“这里并无不好,人情六欲,浮生七苦,皆是修行。身在其间,方知奥妙所在!”
洛东啼叹道,“既然是苦,又何来奥妙?”
多罗坐直了身体看他,“以苦作乐,才是大成之乐。”
洛东啼不想继续与她争辩,若是再度使她丧失意识,恐怕不太好办,于是道,“我已困乏,你作何安置?”
多罗又复望着黑夜,“夜可警人,也可醒人,我已贪睡多时,静坐片刻也好。”
洛东啼倚在床头,叹了一息,“我也无心睡眠,就谈谈天吧。”
多罗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再过些日子,这养心殿就待不下去了,到时候,自会有人护送你到安全的地方。现在的你,还不能离开我的范围,鲁安势必要将你除掉,文武百官也盼望你就洛优亭的事给个说法,可以说是众矢之的。此事若了,天南地北,任你遨游,此事未毕,你便要悉听我意。我实在不想再看到你的尸身了。”
多罗静静听他说完,“当初西府情形,至今历历在目,做不得假,后来,我在南山醒来,躺在一口棺材里,当初的百家衣变成了一条绿罗裙,浑身伤痕皆已不在,此事是否是你所为?”
洛东啼摆摆手,眼光幽暗不明,“往事随风,多说无益,上回你既身陨,再次醒来,便作新生,为何还要探究那么多呢!”
多罗呼出口气,眼中红光慢慢消失,“探究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你找寻鲁安的秘密,多方筹划将来,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么?”
洛东啼闭着眼睛,头枕双臂,“你说的有理,不过,夜里寒风肆掠,你衣衫单薄,还是以身体为重吧。”
多了良久,多罗也轻声笑道,“想要关心人,却又诸番顾左右而言他,实在累极。”
洛东啼再无声息,似已熟睡,也对,忙了多个日夜,不曾有片刻歇息,确实累极。
一夜无言,天光大亮,多罗才醒。她十分自律,没有偷闲的习惯,今日却起身晚了,而且是在洛东啼的床榻上醒的。床的另一边并无半点温度,看来,那人早已离开。她环顾四周,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粥c两双筷子c四碟点心,粥还冒着热气,点心也是各色式样,勾动着人的味蕾。
多罗对小盘里的一种青团来了兴趣,那团子软儒可爱,碧绿葱翠,叫人赏心悦目。多罗用手捏了捏,她又笑着将其拿起,放到口中咬了一口,顿时唇齿留香。她正准备咬第二口时,门口大步踏来一个人,他早朝的袍子还未有换下,整个人在和煦的阳光下,显得英姿神武,体态飘逸。
洛东啼踏步进门,眼里藏着笑意,“口也未漱,脸也未洗,衣衫不整,鞋袜也不穿上,就急急忙忙的吃东西你是有多饿。”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不用筷子,用手抓!”
多罗咽下嘴里的食物,听他数落自己的不是,于是看着他道,“你怎么来了?我本来食欲正旺,见到你,什么胃口都没了!”
洛东啼走到里间,将身上衣服换了,穿上一件便服走了出来。
“那碰巧,我正饿着呢,你若是没了胃口,桌上的这些就都是我的了,你不准动。”
多罗鼓着腮帮,翻着白眼,“谁稀罕动!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我未劳作,吃了也不安心!”
洛东啼露出一丝明快来,“哦?那你住我的房间,睡我的床榻,用我的小灶,煮我的米粮,这账该怎么算?”
多罗看他坐下,手拿碗筷,姿态说不出的优雅,她心里愈加气愤。
“你要算账是吧?那好,怯寒山上,你遭歹人迫害,我救你一命;我下山之后,你身中剧毒,我又救你一命;川阳城内,我替你医治双手,声东击西,替你引开追兵,又是救你一命。此是三命,你何时偿还?”
多罗两手摊开,叫洛东啼脸色愈加沉重,他凝视着多罗,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庄重。
“你救我三命,我却屡屡陷你入险,你若有怨,我亦理解。时已至今,谈论过去已是无用,讨论将来才是首要,活在当下才算真切。我有意避你一世风雨,免你一生餐风露宿,可是,这又与你心性不合,只能放你归还山水。你的恩情,我偿还不了,你也不屑要取,这等死局,我只能抱憾终身”
“但我还是有言在先,若你哪天厌倦了这一路的是是非非,你可回归大洛土地,回归酆都城内,我必守你安好!”
多罗一声冷笑,“为什么不是你同我寄情山水,而是要我困囿在你的高墙之下?”她转移开目光,“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理想,我们不过短暂相逢,过了今朝明日,再见面时,便要故人相称。”多罗觉得这番话说的沉重,便又故作轻松道,“反正,你的话我记下了,若那时我想开了,跑来找你,也不一定!”
洛东啼准备继续说,多罗却打断了,“好了!什么也不用说,我只想问一句,我现在尚未梳洗,衣衫不整,鞋袜也没穿上,可能食用你的粥和点心?”
日光融融,相同时刻,总是在做不同的事,有些正关乎生死,有些正风花雪月。
在酆都城外的一个偏远村庄内,一排黑袍人齐齐站定,他们身后都跟着数十个面色惨白c神智全无的人怪。鲁平站在他们面前,周身围绕着化不开的戾气。
“酆都作乱,究竟是谁看管不利?本将军劝你早日站出来,若教本将军查出来,恐怕生要受罪,死亦难安!”
黑袍人齐齐拜倒,“将军明察,我等尽忠职守,未有怠慢片刻!”
鲁平刚要发作,却见东南山头处,万枝箭雨飞来,空中星星点点,密密麻麻,十分壮观胆寒。
鲁平大叫一声“不好”,连忙撤退,左右黑袍连忙驱动人怪,为其挡箭。几百个人怪聚成一圈,形成坚厚的壁垒,将黑袍客与鲁平围在中间。箭身转眼就至,可惜根本刺入不了人怪身体半分,那些箭头在人怪身上喷溅出火花,最后一一拦腰折断,而人怪却丝毫未动。
埋伏之人见弓箭根本无用,于是改用火箭,瞬间,万点火箭齐发,山下已成一片汪洋火海。
而这群人怪,也不惧火热,他们分出一小队人,往东南方向走去,剩下的人怪挡住熊熊烈火,那烈火竟然不能再往前燃烧一寸,身处正中央的鲁平狷狂大笑,嘲笑来者的不自量力与无能。
近百人怪行军极快,东南方位的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人怪已经近在眼前。它们无欲无求,毫无神智,当第一个士兵看到那些衣衫褴褛c眼放绿光的怪物时,吓得一声大叫。随即,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恰恰那时,第一个大叫的人已被拦腰斩断,鲜血浇灌不死怪物一身,接着又渗进土壤,成为这荒山里的一点养分。
从第一个士兵被杀,到近千人全部被屠,也不过是一两炷香的时间。鲁平慢悠悠的走了过去,遍地残骸,腥臭冲天,地面上断肢犹多,鲜血淋漓的刮着他的裤腿。而他浑然未觉,只觉得眼前的血腥场景甚合他的意。
他对眼前的情形十分满意,虽说叫洛东啼发现了这一波傀儡的藏身地点,可是,这帮傀儡的战斗力实在叫他心惊。他很想看看,洛东啼在听闻千人惨死消息时的表情,那一定叫人十分过瘾!
西北角人影幢幢,领头的正是冯逸,他观看到了东南方位那惊人一幕,他现在正带领其他人紧急撤退。鲁平似乎发现了他,位置虽然遥远,可依稀辨认鲁平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似笑非笑,多有嘲讽的神态。
鲁平确实发现了冯逸,他也不作声,只简单的从地面上捡起一把血淋淋的长弓,又找了一只没有断的羽箭,搭弓上箭,一弦破风而出,直向冯逸面门射去。
冯逸感觉自己被定住了,不得动弹半分,他的眼中唯有那只愈来愈近的箭矢,终于,箭矢近在眼前。
那刻,冯逸运使全身之力,勉强将自己脑袋偏了偏位置。恰是这一瞬,箭矢破风刺来,贴着他的脸面钻出,如同钢刀冰刺,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鲁平见威慑已经达成,便也不去阻拦他们的离开,毕竟,消息还是要有人给洛东啼透露的。而他,也可以向鲁安交差了,毕竟,酆都的骚扰事件不是他的人所为,而是洛东啼有意设局,为了找到藏身之地,想试试这帮傀儡的实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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