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其实并不知道派他来金沙萨的具体原因。总部不会在执行任务的人员出发时就明确任务内容，这是惯例。马可几年前来金沙萨出过一次差，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这次选他的原因吧。
中部非洲最近不太平：对图西人的大屠杀c胡图难民包括大屠杀凶手逃亡扎依尔c游击队的复活并以“闪电战”从东向西攻入金沙萨，推翻蒙博托政权。马可想这次任务与这些事件会不会有点关系？
他到前台取了房间钥匙，穿过连接旧楼和新楼的走廊。走廊两边是各类商店，都挂着只收现金的牌子。各个种族的黑人，表情凝重，握着手机，从马可身边穿梭而过。他拖着箱子进了房间。房间朝向扎伊尔河和布拉柴。一眼看出去是一栋烂尾楼，然后是树，许许多多树。金沙萨也曾经是一座花园城市。一块空地上，有几个慢跑者，看上去懒洋洋，也许因为天气太热吧。理论上雨季已经结束，但温度仍然在三十度上下徘徊，而天空总是阴云密布。
从房间出来，走廊上人不少。一个坐在折叠椅上的士兵，头戴红色贝雷帽，用斯瓦西里语对他说“老板，您好！”。这是个图西人，也许来自乌干达。好些房间门敞开着，里面都是军官模样的人，人人手里拿着一部老式摩托罗拉手机。手机是地位的象征，也是与唯一的通讯工具。房间里的座机只是摆设。
十分钟之后，马可坐上罗杰的越野车。车走在贡北区司法大街上。大街位于六三零大道与扎伊尔河之间，两旁是高墙大院，有老旧的政府各部办公楼，也有一些外国大使官邸。越野车从一个坑颠簸到下一个坑。没跳一次，罗杰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脏话。
“看，这就是本地的盖世太保。”罗杰边说边指着高墙后面一栋白色的四层楼房。
几个当兵的守在大门前，还有他们征收的四驱越野车。
“这是啥？”马可问。
“蒙博托的情报局。局长已经跑去南非了。他走之前在院子里把文件全烧了。他的手下还有人继续来这里点卯，因为长期领不到工资。这些人过去负责割掉现在掌握政权的人的耳朵，所以估计他们没那么容易拿到欠薪。
再十分钟后，越野车停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一栋别墅的大铁门前。铁门漆绿漆，院墙顶上安着防盗刺铁丝。带枪的警卫已经从门房瞭望孔看到罗杰的车，迅速开门让车进院。罗杰领着马可进到国家海外情报局金沙萨站站长办公室。苏站长个子高大，寸头，脸上有一片烧伤痊愈的痕迹。罗杰刚才在车上告诉马可，苏站长经历过一次直升机坠毁，侥幸逃生，全身烧伤百分之三十。
办公室空调温度极低，墙上贴着多幅地图。其中一幅用红色和蓝色粗铅笔标出游击队穿越扎伊尔的进军路线。一次漂亮的非洲“闪电战”。马可无法控制自己去看苏站长的左耳，因为它外观与右耳不同，实际是安在残留的软骨上的假耳。
苏站长大概已经习惯了被人盯着看。他点燃一根软“中华”，深吸一口，面带微笑，说：“欢迎来扎伊尔，或者刚果，都一样。”
“您到这儿时间长吗？”马可问。
“不长，三个月。问题就在这里。当然，问题之一。”
苏站长起身去检查一下绷着皮面的门是否关严，然后回来坐到马可的对面，继续说：“是我要求派您来的，您不会介意吧？”
“您认识我？”
“您名声在外，这就够了。而且行动处处长是我的老朋友。他对我说如果有一个人可以解决我的问题，这个人就是您。”
“您的问题是什么？”马可问。
苏站长递过来一叠照片，是一些放大的黑白或彩色图像。他点上第二支烟，用手机械地碰了一下他的假耳朵。
马可对苏站长第一印象不错：直爽c认真，有点死板，但不骗人，更像军人而不是搞情报的。马可仔细看照片。全都是关于一具倒在一间小屋里的男性尸体。尸体侧卧，脸部部分被遮住，背上有七个明显的弹孔，血迹斑斑。还有一些照片是不同角度拍的小屋内部，以及放大的弹壳。典型的谋杀场景。
马可将照片放到茶几上，问：“这是谁？”
“李方子，站里负责情报分析的，四十二岁。”
“什么时候被杀的？”
“九天以前。”
“什么情况下？”
苏站长瞟了一眼房门，似乎有点强迫症，缓慢地说：“我们只知道：五月二十四日，李方子接近五点离开办公室，他要去洲际酒店见一个政府高级别官员，非正式的会面，但他没有出现。两个小时后，我们接到军方通知说一个中国人死在里米特区。他的汽车还停在谋杀现场附近。我马上带人赶过去，确认是李方子，背上一串ak47弹孔。他的手枪不见了。我们详细搜查的现场，还询问了证人。这是一家小塑胶工厂，案发时没有工人，只有三个工厂守卫。他们说看到两个戴红色贝雷帽的军人，说的斯瓦西里语。”
“游击队的人？”
苏站长怀疑地撇一撇嘴，说：“证人不会斯瓦西里语，他们怎么知道别人说的是斯瓦西里语？现在一切坏事都怪到卢旺达人身上，把他们当占领军。还有一个细节，那两个军人开始带着一个姑娘，好像长得很漂亮，后来姑娘就消失了。两个军人同李方子争吵过，持续好几分钟，然后就响起枪声。随后两个军人逃走了。他们自己有车，不然就会开走李方子的车，李方子随身带着车钥匙。而且，他们连钱也没有要，手表及其它小偷绝不放过的东西都没有要。这肯定不是意外事故。”
马可突然怀疑这位看起来正直的站长是否正在误导自己，他平静地问道：“李方子有什么具体任务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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