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蹲下来,随手捡了一截枯干的花梗,小心挑弄了几下。有一只刺猬很小,刺还是软的,动作很缓慢。元沫轻轻点了点它凸出的嘴巴尖儿,一扬,一不小心,便被旁边的刺猬扎了一下。
这是一只大刺猬,刺的颜色已经很深。卷成一团,右后爪被锁了一根银色的小链子,轻轻一拉,柔软的身体就会暴露出来。再松手,又很快卷成一团,半天一动不动。
反复拉扯几次后,突然地,他的心好像被撞了一下,一滴眼泪顿时止不住地流下来。
卖刺猬的老先生笑了:“小伙子,怎么哭了呢?”
元沫也不知道。
他呆呆地站起来,精神恍惚地往门口走去。他摔了一跤。爬起来的时候,他拨了一下自己长长的硬头发,还有大胡子,忽然感觉它们跟刺猬的刺没有什么两样。
破旧的老式白鸭舌帽是他的刺,偌大的黑框眼镜是他的刺,高高竖起的衣领是他的刺,又脏又皱的白色运动衫是他的刺,手套是他的刺,浓重刺鼻的汗是他的刺,沉默c严肃c冷淡c咄咄逼人,都是他的刺。
他喃喃道:“原来我是一只刺猬。”
元沫想起初中有一段时间,自己真的很像一只刺猬。容易紧张,总是突然意识到别人在嘲笑他,挑衅他,然后情绪失控,吵架,打人,还得了一个疯子的外号。
后来,他治好了自己,为此得意过一段时间。
现在看来,并没有。他还是一只刺猬,只不过以前喜欢往外冲,现在则躲起来,自己蒙住自己的双眼。
他的头很痛。很多压抑的记忆快速涌上来。他痛苦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在家用跑步机上慢跑了一个小时。
跑步让他放松,让他快乐,让他陷入美好的幻象之中。跑步曾经在大学拯救过他,让他看到了希望之光。然而后来,他只是跌得更惨。
元沫又洗了一个澡。之后,打开电脑,在网络黑市上找到三份车牌数据表格。一比对,关小曦的名字就出来了。上面还有她的年龄c邮箱和手机号。
跟元沫同岁,今年也是二十五。富家女,曦城口音,认识元沫,元沫不记得她。他尝试比对校友录。瞬间,结果出来了:关小曦是他大学隔壁五班的。
元沫登录了六个校友聊天群,没有发现跟自己有关的聊天内容。然后他趁着关小曦不在线,黑掉她的聊天账户,下载她的聊天记录。只有两天内的,快速浏览一番,没有跟他有关的。
他并不放心,决定逐条细细查看,配合他自己的聊天记录中关小曦的部分。大概半个小时后,元沫确认一点:关小曦是一个不轻易议论是非的人,而且跟他几乎属于路人关系。她的语言风格非常克制c谨慎。
元沫又想起白天高志远开车出去换货。如果关小曦对他好奇,有可能会趁机巧妙地向高志远打听。但下午回来后高志远兴奋地说了很多,既没有跟元沫有关的,也没有在说的过程中看向他。
他还是不放心。他想到关小曦在办公室中呆了不短的时间。那么多人,电脑屏幕上的c桌子上的c墙上的,可能不经意之间,在一个细微之处,他就暴露了。
虽然关小曦不是一个多事c鲁莽之人,但是她的网络好友很多,聊天活跃,绝不是一个清淡之人。元沫需要确认,他不希望被一些记忆中的人前来打扰。
他重复细细地看了三遍聊天记录,确信自己对后者的性格推测,然后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元沫起床,洗漱,吃早餐,然后给关小曦打了一个电话:“我是元沫。”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你好。”
元沫了然了:“希望你保密。”
“好。”
元沫挂了:“谢谢。”
五六分钟后,在元沫推车进入蜜柳湖公园时,扁脸的司马空正背着一个网球拍从侧面走过。起初他没在意,随后意识到不对,想追已经来不及,只好用手机远远地拍了元沫的背影。
司马空在曦城大型互联网公司阡陌科技上班,职位是软件工程师,刚刚连续加班一个月。今天休息,特意起早来学网球,因为有五折优惠。
他反复琢磨照片,兴奋道:“错不了。大三一完提前毕业,嘚瑟。失联好几年,是该这幅光景。蒙着头巾大爷也知道是你。”
司马空大学时对元沫的骑车习惯印象深刻。后者喜欢站在右边推车,然后右脚踩上踏板,每次都是踩四下,左脚再伸直从后面放过来。左手摸刹车,右手只是撑着。
司马空摸了摸小胡子,继续说道:“网上c同学会上看不到。大型行业聚会一拨一拨的,产品c技术c市场,软件硬件,没一个业内人认识你。哼,原来去做下等人了。看你当初那么高傲,谁都看不起,现在还不是冗余一个。”
司马空走到蜜柳湖公园小门入口处。很窄,勉强可以同时走两个成年人。有两根圆铁柱挡着,只能走人,单车要进来必须小心地推。此处没有铺水泥,上面有一道明显的车胎压痕。根据弧度,应该是从小门右边拐进来的。
司马空探头看了看门外,有一个巨大的天桥,下面的马路坑坑洼洼,正在翻修,人很少。他喃喃道:“这怪物有洁癖,一直不喜欢走大路。嗯,没变。”
说完,他掉头去追元沫。他选择走路,看到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邋里邋遢c骑着单车的男人经过,往哪个方向去了。
出奇的顺利。凡是见过元沫的人都有印象,尤其是开小店c卖早餐c摆地摊的。因为元沫平时多是走小道,而且每天的线路都差不多,所以有人甚至能给司马空画出一张线路图。
“大爷,请问您见过一个骑车的流浪汉经过吗?”
“见过,天天散步碰到。上上周我还看到他拉货,在新风路上面儿,旁边有一个百货大楼。”
即此,司马空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路长驱直入。方向不明时就下车问问,都有解答,而且很统一,不用思考谁对谁错。最后,当他站到鼎信电脑网店所在的院子大门口时,元沫还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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