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的位置本来不算隐蔽，但因为云霞山天然的空气环境，不是熟门熟路的人就算找到了，也不见得能第二次再从山外边来到这里。
事实上要不算上外围用竹木搭建的瞭望台和高大栅栏，这就和一个村子差不多了。在另一头山脚的村子其实也是他们的地盘，是腿脚不便的老人们日常居住的地方，也是哨点之一。再加上这里气候适宜，还有地理位置奇特的泉眼，用干少爷的话来说这里地下水资源似乎很丰富，就算是在山上也能耕作，加上有专门划出的草场畜牧，缭绕的雾气更是天然的屏障。所以偶尔有来清剿盗匪的官兵，只要他们龟缩不出，也就拿他们无可奈何。
不过那是以前人还少的时候，现在第三代人最小的都能打酱油了，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出去搞笔大买卖，维持山寨的运转可不容易。
尤其是山寨上还有武者。
武者并不是一个职业，而是对身体修行的人的统称，这些人有的求仙问道，为的是长生不老，有的则极为现实，只是想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上能讨得一口饭吃。
所以，作为山贼，最起码的武力是要有的，而要有武力就要训练，每天高强度练习的武者们食量大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还没有到凌虚境那样能直接将周围的能量以热量的形式纳入体内，吃饭只是为了基本的物质新成代谢。
此时的山寨喜气洋洋。
带着大批的货物上山，就连向来成熟稳重的徐老六也一脸乐开了花的模样。石头更是到处跟人吹嘘自己这次下山多么多么英勇神武把那群人啪啪啪地打倒在地，当然有多少水分大家都心知肚明。
“咦？干少爷呢？”不知是谁突然问了一句。
“干少爷的话早就回来了，你也应该知道干少爷不喜欢人多，这会儿大概已经到自己房间了吧。”一个同行的人解释道。
“哦，这样啊”
此时已经回房的墨寂语取出包袱里的黑袍和蒙面巾，丢到火盆里点燃，就倒头躺在了床上。
不管怎么说，他也只是立武境六重天大圆满的程度，和凌虚境那群不吃饭都能活很久的家伙不同，体力消耗的程度比起常人都有过之无不及，这前脚要在不杀人的前提下击溃五十人，其中还有三十人的职业佣兵，后脚就要追上放走的方家人一轮屠杀，再赶回山寨，说不累是假的。
但这也没办法，这群山贼看起来和做起来一样是吃素的，虽然山寨的打手本事都不错，可大多空有武力，根本没亲自参与过真刀真枪的血腥厮杀。加上山寨不成文的规定，能少造杀孽就少造杀孽。
所以，杀戮只能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想到这里，墨寂语就想到了那天，车马上母亲被万箭穿心的惨状，父亲独自抵挡追兵时的萧瑟背影，还有，即便只剩半截身体依然死死扳住敌人双脚的林老管家
“嘭！”他一拳狠狠击在身侧石砌的墙面上，眼里不加掩饰的恨意如同火焰燃烧一般。
“还远远不够”
“今天杀人嫁祸只是个开始，留下白家的信物让他们的附庸开始对他们产生害怕的情绪也未必就能逼得他们反抗，恐怕只会是装作不知。但没关系，凭方家的情报网络把白家人的‘恶行’传递给其他附庸，至少能埋下怀疑的种子。”
“云霞山盗匪只劫货不杀人，这是出了名的。只要下面有人相信这次的杀人是白家人所为，以后就会有更多的防备，做事也会有更多的阳奉阴违，机器的零件出现问题就会导致整个运转滞涩。”
“但这种方式不能多用，之后要想其他办法。我武力不足以应对他们的真正高层，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不能做。比如，对他们年轻一代的人下杀手，断了他们的香火传承”
“但还是要从长计议，我自从三年前开始就没出过云霞山，也没真正接触过所谓的江湖，对于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实力分布如何的概念都很模糊。当初父亲教我功法技艺时，也是对江湖事语焉不详，只道要我有自保的能力便可。”
无论如何，白家害我家破人亡，我也必灭你满门上下！墨寂语如是想道。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提升自己的实力。之前和刀疤男最后的针锋相对，让他感到了久违一年的瓶颈松动，恐怕再过几天，他就能突破立武到达下一个境界，求索。
墨空看着山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却又有些理所当然。
当初从父亲手里接过大当家的位置的时候，这里还是穷山恶水，虽然因为地理气候特殊，根本不用担心外界人的骚扰，可也让他们自己吃足了苦头。他们本是一个外地迁入的小小武道家族，来此本就是为了避难，却不想一避就是三代人，还要靠打家劫舍糊口度日。
而父亲仍旧放不下武道家族的矜持，所以定下了诸多规矩，这更让他们过得艰难。到三年前的时候，可以说是最困难的时候，他们有几天穷的连食物都要靠周围山村施舍，山寨的弟兄也碍于规矩只能去外面做苦力讨生活。靠村民施舍才能勉强度日的山贼，有见过混的这么凄惨的吗？
他决心改变这一切，从小村私塾和拼命地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于是一切真的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们在山上开辟新的田地，打深井，在山脚建新的村落，制造各种工具用于生活。
事实上他们原本还想放弃山贼的职业干脆以普通人的身份在山下定居，不过墨空劝止了大家。毕竟云霞山盗匪在此盘踞多年突然消失，肯定事有蹊跷。而且做盗匪这么多年，总有几人会被认出来。而且正因为云霞山盗匪的震慑，这周围才会有这么好的治安，要是这群山贼不见了，或许反而会招致更多的祸乱。
现在他们表面上是盗匪，但暗地里大家都说这群山贼其实是云霞山一带的保护神。
他看着山寨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看着日新月异的这片小小天地，总是充满了自豪感。
这是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庭院！
这时，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墨空不由得皱了皱眉。
都说人与人是不同的，对于武者来讲更是如此，尤其是这座没有多少高手的云霞山盗匪的小小山寨里。
墨家本是武道家族，但当初出逃匆忙，他们本来也只是墨家的几支支系之一，当然没有带出什么高深的武功秘籍，只有本家传承功法的前半部分，最高也只能修到求索境界。而山寨本来也没什么资源，真正成就求索境界的只有他而已。
只不过现在还要再加一人。
来人是他三年前捡来的孩子，也是那时收的义子，墨寂语。
墨寂语是这里唯一脚步稳健不急不躁的人，这也暗合了他们的武道修养。除此之外，他立武境六重天大圆满的修为在山寨也不是什么秘密。
而现在，护体罡气外放，真气凝而不散，这显然是求索境的标志。换句话说，墨寂语年仅十五岁，就达到了他穷尽半生苦功才到达的武道高度。
这让他不免感到有些嫉妒。
人类武者的四大境界，分别是立武境，求索境，凌虚境和纵横境界。
立武境，立足武道，锻炼体质，强化肉身，以外力捶打和功法真气流转淬炼。这是每个武者都必须经历的最初境界，前五重天分别重点锤炼四肢和躯干，最后第六重天真气运行直上天灵盖，完成最后的身体和头脑的协调。
求索境，武道求索，凝聚真元，产生护体罡气作为与外界威胁的屏障，同时还会产生一项与身体及精神相关的特殊能力。
凌虚境，逸世凌虚，一言一行暗合大道，真元结成脉流，生生不息，能直接接引天地能量入体。到了这个阶段，就已经接近辟谷，如果不受伤，即便一两个月不吃东西也不过瘦一圈的程度。
至于最后的纵横境界，顾名思义，天下纵横之人。这是专属于人类的境界，是其他生命所没有的。到了这一步，就会凝聚神格，向天夺取寿数。他们没有老去一说，只是千年大限一至，仍旧会面临死亡。而死后的纵横境强者留下的神格则会降级为真元核心。这种东西在宗教里一说金丹，一说舍利，但武者还是直白地称呼它为真元核心。
墨寂语在山寨的吃穿用度和其他人并无二致，也从未用过他们墨家的传承，这说明他不仅本身怀有高深的功法，而且还天赋异秉，起码墨空自己是被甩了几条街不止。
但这并不是他对墨寂语心怀芥蒂的理由，双方尽管只是名义父子，并无血缘关系，可只要还是自己人，他就会为墨寂语感到由衷的高兴。
墨空只是担心墨寂语从没把他们当做自己人。
回想三年前，他刚捡到墨寂语的时候，这孩子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到处的刀伤箭伤，就在离他不远处，还有数具不明人员的尸体。
当时天色太暗，他们也没有细查，只是发现少年还有气息，他看眼前的景象还以为是和家丁一起出逃的哪家少爷，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当初的他们，不也是这样逃到这里来的吗？
可墨空起码还有家人和忠心耿耿的家臣，这孩子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当时把这孩子寄放在山下的哨点疗养，等他刚醒转的时候，便清楚了事情的缘由，结合这几天的道听途说，又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这孩子名叫凤栖梧，是白云城首屈一指的富户凤家的少爷，他的父亲凤经世生财有道，几乎在白云城周围的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产业。
可这个世界毕竟是以武立足，空有经商本领是不够的。只不过凤家本身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和他们合作的无论商家还是武行都是有利，方才相安无事至今。可就在不久之前，白家突然不明原因地就要入驻白云城，需要大量的产业和住房运转，于是凤家就被盯上了。
凤经世也算是果断，本就两袖清风而来，又何必贪恋身外之物？虽然产业卖出的价格偏低，但只要遣散一些伙计仆人，还是他们能接受的程度。
不久前，云霞山的山贼还在等着凤家途经此地的买路钱。
可没想到，凤家祸从天降，竟遭一群见钱眼开的盗匪洗劫，据说全家无一活口。开始墨空还勃然大怒，哪里来的蟊贼敢在这一带抢他们生意，抢了就抢了，还打算败坏他们名声不成？
第二天他们去检视周围状况的时候，发现那几具尸体不见了，想来是被毁尸灭迹了。
现在一看，哪是什么蟊贼，下手这么黑的山贼可不多见，八成是凤家招惹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当时对话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凤栖梧对此直言不讳——
白家的人！
数个小时后，凤栖梧被转移到了山寨，那个村子里和他有关的一切物品都被销毁了。
就连墨空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到那时还要留这孩子一条命。
虽然他的父亲要求他即使是山贼也要恪守祖训，讲道义，可这个孩子和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交集，凤家是商他们是贼，平日里也就进进出出时的买路钱这种程度的交集。对面的可是白家！随便来个凌虚境就能把他们覆灭的白家！不，或许稍微强一点的求索境武者来几个也能做到。
不管凤家到底做了什么事，起码搞到灭门的程度那绝对不是小矛盾，他们只是山贼，可做不起和事佬，现在最简单的，就是把这孩子灭口然后往山外抛尸一了百了！
可墨空最后依然选择了救起凤栖梧，还认他做了干儿子，或许是觉得同病相怜吧，他无论如何都过不了自己的道德底线这一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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