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中的宝音低伏在那日苏背上，那双紧抓着鬃毛的手却难以抑制的颤抖。心狂乱地跳动。初冬的风竟是那样的寒冷，狠狠地割在宝音的脸上，泪，又涌了出来。她颤抖的唇轻吐出几不可闻的句子：“那日苏，我对不住你。赤奈，宝音无能，没能保护你反而连累了你。你们都是我的恩人，可我，却终是害了你们。”说到此处，宝音再也不能自已，只能将被冷风刮得紫红的脸，埋入那日苏的浓密鬃毛之中，任泪水挥洒。
须臾之后，那日苏急奔的脚步骤停，宝音险些翻下它的背，她将早已僵直的背缓缓地挺起，前方不远处发现了鬃黑色的毛团，上面被十数支箭羽横七竖八的深深嵌入骨肉之中。
“赤奈！”宝音一声痛呼，猛地跃下飞奔过去，丝毫不在乎旁边有没有埋伏和机关。在她的眼中只有赤奈。在这个世界当我第一次睁开双眼，是你在看着我；在那漫天的风雪中，是你为我带来温暖；在我没有回到部落之前，是你带着那日苏为我衔来了食物；在这陌生的世界里，是你们给了我生存下去的力量。可我，我又回报了些什么？宝音扑在赤奈的尸体旁，泪水划过脸旁滴在那摊已经干涸的血迹上润湿了红色的沙土。
“我是因你而生；可你却为我而死。”哽咽中，宝音只说出了这一句话，无意识地伸出手恨恨地抓起一把红沙，由于攥得太紧红色的沙土自她的指间缓缓的划落。
当刘冉将马停在不远处的时候，薄雾正淡淡地散去。一簇雪白在两团鬃黑色的身影之中止不住的颤抖着。红色的沙从她的指尖飘撒，在朝阳的晨辉之中犹如一缕轻烟。刘冉不禁动容，原来这就是悲凉的美么？面对无限悲伤的宝音刘冉有着太多的疑惑。原来冷静如她也会有失态忘形的一面，为何她会对这两只獒犬有着如此深的情谊？
宝音听见不远处有马的低喘声，忙止住了哭泣以袖拭去了满脸的泪水。撇过头看见是刘冉，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呆的太久。于是她转回头，再一次用手理了理赤奈的毛发。下一秒则狠狠地咬紧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支支地拔出赤奈身上的雕翎箭。宝音脱去了自己身上的白裘外衣，用它裹住了赤奈那满是箭孔的冰冷身体。然后吃力地将它往那日苏的身上拽。可是实在太重了，她根本拉不起来，那日苏也无法使赤奈的尸体驮到自己的背上。
一双有力的手伸了过来，将赤奈牢牢地抱起转身放在马背上。宝音的视线随着那双手移动。刘冉固定了赤奈的尸体，侧身摸了摸那匹马的颈道：“烈风，不要怕，它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它是一只忠犬值得尊敬，你驮着它要感到万分荣耀。”马儿似乎懂了他的意思，扬了扬颈低低地回应了一声嘶鸣。
宝音呆呆的站在那，而那日苏却没有明白眼前这一切变化。眼见自己的伴侣遗体被刘冉“夺走”放在别的动物身上，它愤怒地扑了过去。
“那日苏！”宝音回过神来，“停下！”她冲上前猛地抱住了那日苏的颈项。它停了下来，回过头那双眼早已成血色，此刻正怒瞪着宝音。
“那日苏，他是个好人。相信我，他会帮我们将赤奈带回我们的家。我会将它埋在斡难河畔我们相遇的地方，并且永远怀念它。那日苏相信我。”那日苏盯着刘冉，他神色肃穆却没有一丝对那日苏的恐惧。它又看了看那匹白马，烈风不自觉地别开马头同时向后退了几步。最后那日苏将头搭在宝音的肩上，喉咙里发出酷似哭泣的单音。
凛冽的西北风吹过，雾已散尽初冬的阳光普照大地。远远的，汉军发现了刘冉和宝音向回走来。张c李二位将军忙招呼大家跟上前去。走近却发现堂堂皇子的宝贝坐骑上竟然驮着一条死——狗！太不可思议了。二位将军看了看宝音，不禁对视了一眼，却又都没有说什么。刘冉见大队人马全都陆续跟了上来叫士兵将赤奈放到一部推车上，又为宝音拿来一件披风，并扶她上了马。那日苏则紧紧跟在推车旁保护着赤奈的遗体。一行人默默地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进，谁也没有再出声。
当军队开进山坳。现入眼帘的是尸横遍野一片狼籍，显然乞彦部不愧是英勇的民族他们击退了前来偷袭的塔塔尔部精锐。不过代价也是极其惨痛的，几年之内他们再也经不起战争了。数不尽的尸体，看不完的灰烬，那些还能动的人正机械地收拾着器物，清理着尸体，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宝音示意兵卒将她扶下马背，疾步冲向可汗的大帐。刘冉则吩咐军队停，。在对方敌友未明的情况下不宜有更多的行动。所有的汉将静静地看着这满目的残肢断臂，尸骨成堆，血流成河的场景。可想而知昨晚的这里发生了何其惨烈的撕杀，如果站在人道的角度上看，昨日汉军的欢愉和袖手旁观岂不也是一种虐杀么？
不多时一行人走近，为首的是一身黑裘大氅的壮年汉子。此人身形异常高大，方面大耳，浓眉阔目。髡发，有头发的地方编着无数个小辫，身上戴着些许精致的饰物。面上虽然冷静自持，但是双眼却有掩不住的疲惫与悲凉。译官为他们彼此作着汉语与1突厥语之间的翻译。
——“我是乞彦部可汗的胞弟，孛儿子斤·阿古拉，大汗身体违和不方便与诸位将军见面。不知你们汉人此时到此有何目的？”
刘冉笑了笑答道：“在下乃汉朝镇北元帅——刘冉。昨夜闻得有突厥残部流窜至乞彦部营地，本想前来相助又恐乞彦部误会因此踌躇不前。子夜时分又无意间结识了可汗之女——宝音，所以现在将她送归彼部。”
阿古拉大笑了两声，道：“我部与塔塔尔部昨日傍晚就已经开战，而今我部大胜。你们现在赶来想必不是单纯来看望我们的吧？”
刘冉不急也不恼，“我大汉天子有令：我军此次出征塞外只为辅助契丹平灭突厥残部，不得干预外族争端。只要人不犯我，我即以礼待之。”
——“好个‘以礼待之’姑且信了你。请镇北元帅到我处共议大事，不知意下如何？”阿古拉以傲视的目光盯着一身白袍的少年元帅，眼中之意：看你们汉朝之将有没有胆子只身进我大帐。身为一个男人连基本的胆量都没有的话，其他的就更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了。
“有何不可？”刘然浅笑着。以目光示意一旁意欲阻止的人，对着阿古拉道：“还请带路。”
译官咽了咽唾液，偷偷拭去额头的冷汗，即使别人不去，他总得跟着去。这阵仗真是无比恐惧。他斜眼看了一眼刘冉那略显轻松惬意的侧影，心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长出犄角反怕狼啊。
大队人马留在山坳口原地待命，只有五十多名精锐随着刘冉走向乞彦部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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