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草上飞突然停下。我正疑惑，不一会就听到他又打起了呼噜。我艰难地翻过身，企图用手指抠嗓子，把那些该死的尿酒催吐出来。却发现，翻过身就已然是对我最大的挑战了。
身体再次彻底麻木，我痛苦地向外唌着类似口水一样黏稠的物质。甚至一度说不了话，脑子不听使唤。我闭上眼，试着沉睡。却浑身麻酸到无比清醒。
只好趴在地上保持着半身不遂的姿势，冷眼望向挺着将军肚的草上飞。
这一切是真的么，我该如何才能相信这样一个神神叨叨，烂醉如泥的癫汉。
面前这个大腹便便，五大三粗的家伙真的是那个长坂坡吼退曹军三百万的张飞？张懿德？
一切的一切，都像在做梦。
不知什么时候，草上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听到这声音我不知道该哭该笑，他把我翻了过来。就像翻一条撒满咸盐的鱼干一样。
天空是刺眼的，布满了浓稠的粉霞。像面巨大的床单，上面撒满了粉色棉花糖一样梦幻。一股浓烈的尿骚味侵过来，我知道，草上飞这厮又要饮那该死的尿酒了。
草上飞咧着参差不齐的牙，一手抬高我的脖子，一手指着船尾的朝向。
我看着他手指的方向，那里是两颗初生的粉星，在浓厚的粉霞里两颗粉星一如既往泛着惨白色。我知道，草上飞这厮又要讲他的故事了
在粉日方向，在那边要离我们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一片富饶的海域。
海底不再只是黑忽忽的一片虚无，各式各样的海物多得简直弯腰一搂，伸手一拉就有。第一次我下船捞鱼，整个人趴在木筏上，海浪有些大，筏子没进海水又马上浮起来，我很害怕，但也很饿。
想起那些海盗沿着口水大开大合啃从海里捞上的活物。我便沉下了原本退缩的心，回头望向船边时，发现一脸虚弱的二哥正趴下身子探出半颗头看着我。
也不知怎么，我的泪就流了出来。海底隐隐约约的，像有几只活物在游荡。
海浪没过我头顶那一刻，我手起刀落一把从水下拽出只带壳的大蜘蛛来。那蜘蛛夹着我一根手指，差点没把指头拦腰弄断。但我没感觉疼，铺天盖地的声音漫过来，我坐起身来，回首望着船上的海盗们，他们又跳又叫，有几个还挂在离甲板几丈高的绳子上翻着跟头。
他们的叫声像狼叫，像鬼嚎。我觉得肚子里又有气力了，也不知为何就站了起来。手里的蜘蛛还想用大钳子夹我，我一把扯下它的一只钳子，塞到嘴里嚼巴起来。
望到二哥时，他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后来，我才知道，钳我手的物件叫螃蟹。那是我第一次吃到大螃蟹，味道极美，真是回味无穷。
我无数次死里逃生过，也无数次庆幸过死里逃生。但那次却是我最为难忘的，爬上船后我发现浑身湿透了，且裤子上竟有些许骚臭。眉头一皱才觉察出是先前捞螃蟹时，太过害怕失禁的尿味。
我把螃蟹掰开两半，二哥就利索夺过去，大口大口嚼巴起螃蟹来，一半吞在嘴里，一半还露在外面不停跳着，样子滑稽得很。
后来，我们才知道海盗的生活如此艰难，同时也知道了我是那船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日子难过，却又好像开始一点点习惯了。二哥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这令我很振奋。当然，我并没有将他有病的事告知他。渐渐得，他也没发过病，我也就忘掉了。
自从那天开始，海盗好像真正的接纳了我们。虽然他们再也不用瞪死人的眼神看我们了，但我还是丝毫不喜欢他们，我和二哥蓄养着身体，准备找时机脱离他们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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