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科幻小说 > 东鲁传 > 482章 只身涉险
    自进入青州府,众人的心弦就开始一寸寸绷紧了。

    在即将抵达莒州的时候,若萤与押运料草的马车按照预定的时间和地点,成功地碰了面。

    双方详细地进行了一番沟通后,若萤预付了部分定金,而后将事先写好的一封信,交给押运方保管,只等料草送到目的地后,以此信为凭,从叶氏那边取得全部的应收款。

    临别时,朱昭葵忽然叫住了押运的人,并随手将扇坠拽下,给了对方。

    那人虽出身农户,见识短浅,但见其器宇不凡,先就敬畏有加,现在又忽然得到对方的馈赠,心下不觉愈发惊疑不定。

    那块翡翠刻工精湛,不过只是一只鸣蝉,却纤毫毕现c栩栩如生,就差一声鸣叫了。

    单看工艺,已属生平所未见,难得的又是如此清澈的颜色,宛若一潭碧水浓缩于掌心,越看越叫人爱不释手。

    这东西若是拿去当铺,怎么着也能换回几十个钱吧?

    一想到“钱”,那人登时就醒透了。

    俗话常说,无功不受禄。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想必对方有事要拜托。

    那人紧紧地攥着玉蝉,无比郑重地注视着朱昭葵。

    “见着四郎的家人,请务必代为转告,就说四郎定会平安返乡的。”

    就这些?

    一把钱换一句话?

    朱昭葵点点头,再次予以了肯定。

    那人释然地点头应诺:“公子放心,小人定会一字不落替公子送到门上去。”

    两下子这才拱手为别。

    目送满载着金灿灿的稻草远去,若萤暗中松了口气。

    前方就是安东卫城了。

    没有抵达目的地该有的轻松,相反的,大家的心情都变得越发地沉重。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解鞍住马稍事歇息的时候,若萤试着提醒身边的人,“世子出门时日甚久,想必家中严慈十分挂念。不如就此别过吧。”

    此地距离济南城还有好几天的路程,在外餐风露宿这么久,也该回家去好好休息一下了。

    一路护送至此时c此地,她已感激万分。

    剩下的事情,不妨交给官府。

    老鸦山的人至今没有异动,但是李祥廷那边却始终保持着和官府的联系。各种即时的消息不断地以各种难以叫人察觉的方式传递过来:游商小贩c顽皮的孩子c指路的老人c看孩子的妇人

    若萤很清楚,官府之所以如此紧张,冲的不是她钟若萤,而是同行的王世子夫妇,以及李陈二位公子。

    说起来,是她跟着沾了光。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她欠了人情。

    因此,为了安她的心,为了对方的人身安全,她希望王世子能够更多地善待自己。

    打量着不远处在树荫下秣马乘凉的众人,朱昭葵轻描淡写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天南地北地走一走。怎么,你是觉得和本王在一起受约束,不如和二郎他们在一起有趣儿?”

    若萤先是一怔,随即释然道:“世子的开心,最重要。”

    “你不要太过担心。”

    类似的话,这一路上他已说了无数次,不知是否已成为口头禅。

    纵目远眺的他,意味深长:“我知道你的心意,无非是怕本王受累。也许你只看到了一个东方,所以心下难免会有所顾虑。但是本王要告诉你的是,东方身后还有很多你看不到c即使看到了,也不会在意的人”

    卓尔不凡的出身,使得他的安全永远都被放在首位。

    为此,自生来的那一刻起,他的身边就布下了层层防护。

    像东方十五和朱诚这种目之能见c耳之能闻的,属于第一组,也是距离他最近的亲随。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永远陪护在主人的前后左右,身藏致命武器,随时应对可能迫近的威胁。

    然后还有第二层防卫。

    这部分人会以便装形象混入人群中,搜寻一切可疑,并尽最大可能,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

    对于这一层护卫,若萤曾经见识过。

    记得那还是在济南的时候,有一日在护城河边散步,他从楼上的窗口特意指给她看过。

    如果不作特别提示,她是根本不可能知道c那些如寻常百姓一般的人,竟然会是深藏不露的王府侍卫。

    也许在旁人眼中,他们每日就是走街串巷c吃吃喝喝,但是,只有当事者才能隐约感受到他们神情之间所隐藏着的警惕与杀机。

    那是一种潜龙的气息,只等一个契机,便能一飞冲天,以雷霆之势绝杀敌人。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层防护。

    他们主要负责阻挡靠近主人的人群。这些人相对更加难以辨识,也极易与寻常百姓混为一谈。

    最后一层保护距离主人最远,有些时候,甚至连主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潜伏的确切人数和地点c方位。

    他们大多习惯穿着深色衣服,以便能够轻易地将自己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们多埋伏在较高的位置,接收到来自同伴的信号后,会集中锁定某一危险目标,以最干净利索的方式,将其射杀。

    而这部分人所针对的,往往是最危险的敌人,一般不倒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调遣他们。

    “这次他们跟来了么?”

    若萤状甚悠闲地浏览着周遭的风物。

    朱昭葵没有回答,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若萤遂心下了然,微笑道:“如此一来,越是人烟阜盛的地方,反而越发安全,是么?”

    “或许老鸦山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难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普通的乌合之众”

    或许真给他说中了。

    正因为老鸦山的人也有同样的策略,所以,这一路上走来,他们都不曾有过任何动静。自递出勒索信之后,仿佛就人间蒸发了一般。

    但只有傻子才会当真如此以为。

    越靠近安东卫城,若萤就越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种乌云压城城欲摧的逼仄与安宁。

    在这一段长路中,她考虑过无数种可能,而老鸦山的绑匪未必就一直在高枕无忧。

    对于可能会发生的意外,谁能多算计一分,谁的胜算就会多一分。

    难得的祥和忽然被近旁的吵嚷声打断了。

    腊月和钟若荃居然起了争执。

    这也是叫人始料未及的。

    原因不消细说,但看二人眼下的言行便能知晓一切。

    敢情是钟若荃趁着歇脚的空当儿,解了一匹马想要溜走,结果给腊月瞧见了,及时拉住缰绳,死活不让步,并一个劲儿地追问他要干什么去。

    “干什么?”钟若荃一脸的仇大苦深,“你居然问我要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们,这次出来是做什么来了?游山玩水是不是?走亲访友是不是?谈情说爱是不是?这才是你们的目的,是不是?”

    在他的连串逼问下,腊月节节败退。

    眼见众人围拢上来,钟若荃越发地声色俱厉:“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都这个节骨眼儿上,还在为一堆柴禾操心。我倒想问问,你们是怎么看待我爹的?难道在你们的心目中,我爹还不如一车柴禾来得重要?是了,可能还真不如一车柴禾呢。那可是你们吃饭的家伙,算来算去,你们能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好处?不但一个子儿都得不到,甚至还要赔上自己的棺材本,这么亏血本的买卖,但凡有点脑子的,谁肯干?何况你们都是出了名的聪明!”

    他忽地转向众人,手指在空里乱点一气:“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能指望你们呢?你们是谁?你们可都是身份高贵的人,好日子都还没享受够呢,谁肯冒险做没有把握的事?好,好,你们怕死,可我不怕!全都听到了吗?我不怕!

    别跟我说,你们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当山贼都是草包吗?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吗?你们就慢慢等着吧,在下就不奉陪了!”

    听着这话不对,无患几个也赶忙一个劲儿地劝解:“三爷使不得c使不得!”

    钟若荃朝地上啐了一口,鄙夷道:“什么使得c什么使不得?都这么多天了,你们可曾担心过我爹的安危?没有吧?看看你们,一个二个的,神清气爽,别告诉我说,这就是你们的态度!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靠别人的都是蠢货!你们是不着急,因为被劫持的不是你们的亲爹!你们跑这一趟有什么损失?全天下都知道你们侠肝义胆。别怪我小人之心,八成你们还就是这么想的!”

    这话大是狠戾,若萤的脸色登时就黑到了底。

    偏偏钟若荃还在点名道姓地□□她:“小四儿,你跟三哥说句良心话,那个赎金你准备得怎么样了?你答应过家里,会筹集赎金,现在不知道筹了多少?还差多少?忘记了是不是?不说话就等于是默认了,可以这么认为吗?”

    说着说着,钟若荃忽然大笑起来,不无讥嘲地环视众人:“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一件事,为什么山贼迟迟按兵不动。难道这不是你们的错?在下自打娘胎里出来,就从没见过敲锣打鼓抓贼的。带这么多人c这么大的阵仗,这是要去救人呢,还是剿匪?拼命四郎的为人处世果然是与众不同c叫人大开眼界哪!”

    说到这儿,再次勒令腊月放开手中的缰绳。

    腊月哪里肯?要知道,一旦放手,谁知道这人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钟若荃见呵斥不起作用,恼羞成怒之下,飞起一脚踹在了腊月的大腿上,口中大骂道:“狗奴才,眼睛长头顶上了是不是?就凭你个下三烂的玩意儿,也敢不把爷当人看?打量爷好说话就敢对爷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他还要踹,却被李祥廷拽了一把。

    但那声“三哥且消消气”还没说完,即遭到了钟若荃的反诘。

    “谁是你三哥?认错人了吧?在下可不记得有阁下这样高不可攀的亲戚。你既代表着官府,有些话,在下就不客气了。说来也不怕你恼,在下从来就不觉得官府是什么好东西。什么为民做主,什么鞠躬尽瘁——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信不信在下也能说得很溜?

    不就是些空头人情么?什么损失?嘴皮子上下一吧嗒,什么人c什么鬼,谁知道?事情办得好,全都是你们的劳苦功高,你们的决策英明。事情办砸了,什么天意难违c命里注定,轻轻松松推得一干二净!这种把戏,我懂!区区小民的性命,怎能与自己的荣华富贵相提并论,是吧?这些事儿根本不用说,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

    众人皆哑口无言。

    而若萤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出其不意地抬起脚,自侧面踢中了他腿窝。

    原本如标枪一般挺立的钟若荃,直通通地跪倒在地上。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就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一抹森寒无情地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因为极度的震惊与盛怒而提起的那口气,半天没敢落下去。

    他气郁难平,却又不敢妄动。

    他高昂着头颅,只能以燃烧着仇恨的目光死死瞪着面前的少年。

    然后,他从若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可以不计后果的决绝与冷酷。

    那份决心,甚至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和地位,而有丝毫的动摇。

    换言之,假如他敢躁动,他必将面对一个血流成河的自己。

    他认得那把匕首,上面不光沾过禽兽之血,还有仇人之血c甚至,还有拼命四郎自己的血!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一动也不敢动。

    他太清楚眼前这个人的霸道了。必要的时候,不但敢对别人下狠手,也能对自己毫不留情。

    那张近乎木讷的c无害的面孔之下,是一副永远也猜不透的心肠。

    他看不透对方,却能够确定c自己的那点心思全被对方看得透透地。

    这个时候的钟若荃,忽然就想起了一句俗语:老虎不发威,你当是只病猫?

    不知不觉中,他已冷汗涔涔。

    刚刚还口舌快意的他,此刻只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羞愤与屈辱。

    他恨透了眼前的人,却又不得不顺从着对方。

    当对方手指着一方,问他“他是谁”的时候,钟若荃既悔又恨更兼无地自容。

    憋气半天,他才艰难地吐出三个字:“王世子”

    “明知而出言不逊,算不算以下犯上?”

    又一指,指向的是李祥廷,斥责依然冷漠如秋霜:“他,肩负官府重托,为保护你而来。而你,对他做了些什么?身为平民,妄议朝廷是非,按律当如何惩处,你应该很明白。你口口声声指责别人麻木不仁,然则你自己又看到了些什么c听到了些什么?如果没有他们的步步紧随,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走到这里c活到而今?每当你熟睡之时,你可知有多少人守护在四周,彻夜目不交睫?这不是在跟你表功,而是要告诉你,别小人之心c度君子之腹!你明白?”

    明白不明白,钟若荃都张不开口。心下激荡的情绪已经席卷了他,现在的他,只剩下生气c生气。

    感觉都要气炸了,而对方却冰冷得激不起一个火花。

    不但冷,而且木。

    似乎他钟若荃就是一截朽木,或碾成粉末c或投入灶底,不过都在某人的一念之间。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一记重拳打出去,却落在了一团棉花上。

    茫然而失落。

    “三爷是个生意人,”若萤凉凉道,“生意人应该都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鸡蛋永远不能放在一个篓子里,是么?可是现在,三爷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这当中必定有什么道理,不知能否说来听听?”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过了,这会儿还要他说什么?摆明了就是要他难堪罢了!

    钟若荃狠狠地甩给她一个白眼,大有“任凭千刀万剐也休想撬开在下嘴巴”的架势。

    若萤未作理会,自顾若有所思道:“想来三爷想做个忠孝两全的好儿子,博一个身前身后好名声。这很好,这无可厚非。如果没有这样的想法,反倒不正常了呢。在在下的印象中,三爷从来都不是见利忘义的人,或者换个说法:在钟家所有的爷们儿当中,在下最喜欢的,就是三爷你。说来你也许不相信,可这是事实。三爷,你想不想听听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