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胭脂斗 > 第 6 章
    成日戳在新皇的眼珠子里叫他想起来了便将这颗钉子给彻底拔了,不是自找晦气?但福禄还来,这就不简单了!

    他郑辉是什么人,是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的变色龙,挨着今天要是旁的人来求告,他指不定就通传一声,换别人一句好,但来者是福禄就万万不能。他不止一次的听人说起福禄和新皇的一些传闻,说是新皇还没有当上太子的时候,有一次内阁大臣和先帝在勤政殿里议事,谈的什么没人知道。

    这个福禄倒好,事后偷摸着拿了一柄如意递给了年纪还小的大殿下,偏生大殿下是个刺头,不领情不算,还到先帝跟前告了他一状,说:“此等内侍,留在身边将来必成jiān佞。”借此,成功的把福禄从自己身边支走了。

    郑辉虽然有心看人笑话,但更怕主子念旧或者心血来潮,那他将来的未央宫总领太监的差事便不保了,于是立刻退到外头一把揪住小太监的耳朵拧成了麻花,教训道:“什么事该报什么事不该报你不知道?不见!明日是殿下的登极大殿,殿下焉能见这些乌漆麻糟的杂碎?!给咱家回了!滚!”

    来衮揉着发疼的耳朵悻悻的跑了,到正门外檐下见那个叫福禄的公公站在那儿,一声蓝领的太监袍子,洗的旧了,但并不肮脏,来衮心里嘀咕,同样都是太监,怎么他师父成天介驼着背,且由于太监受过宫刑的缘故,十个里有八个走起路来两腿八字岔开,活像一只田鸡,这位公公却不!身姿挺拔,精气神十足,最主要是没有一点儿下人谄媚讨好的模样,要不是这身太监袍,还真看不出来。单是能直起腰来这点,就比自己师父强上一百倍。

    来衮向福禄报以一个充满歉意的笑,上前道:“回这回公公,殿下如今事忙不得空见您,要不然等过一会子小的再替您通传一声?”

    福禄淡然道:“不了,主子不见奴才是应当的,哪有一再叨扰的道理!”说完转身便要走了,但刚抬腿又停住,侧头道:“对了,我刚听见他们叫你来衮?”

    “是。”来衮不好意思的抓抓耳朵,他又红又肿的耳根子没能逃过福禄的眼睛:“回公公的话,小的是叫来衮。我师父说这样叫着顺口,让来就来,让滚就滚,麻溜的,不得有误。”

    福禄闻言不禁摇了摇头,就算是下人,也不带这么糟践人的。

    他向来衮道了声‘小兄弟,多谢你’,来衮客气道:“哪儿的话呀,也没帮上您什么忙。”

    福禄又道:“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见面呢,到时候,来衮可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来衮顺嘴一说,福禄听罢含着淡淡的笑意走了。

    来衮觉得这位福禄公公颇有种高深莫测的味道。

    第8章 排云殿

    好不容易真的等到用膳的时候,郑辉又找着机会开口了:“殿下,明日大典,有的您忙,您可千万要顾着身子,还是传膳吧。要不去主子娘娘那里一起用膳?毕竟主子娘娘身上有伤,顺便探望一下也是应当的。”

    “主子娘娘?”李永邦嘴角噙了一抹轻蔑的笑,“这话也说的太早了吧!谁让你们改的口?”言毕,气哼哼的一挥手,宣纸簌簌的落地,“以为赶绝了赵氏我就拿她没法子了?”

    郑辉装模作样的自打了一个嘴巴子,惶恐道:“是奴才的错。奴才招主子生气了。”

    李永邦突然目光炯炯的望着他道:“说吧,先前谁来找过我了?你个刁奴,谁给了你狗胆知情不报。”

    郑辉摸透了主子的心思,知道他并没有真的责怪他的意思,要不然能等到现在才问?郑辉有些得意洋洋,他在新皇面前还是很说得上话的,任凭其他人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及他一个近侍,回道:“主子明鉴,听说是一个太监,奴才想您正静思呢,又没有什么天大的事,便给回了。”

    太子一愣:“太监?谁啊?”

    “自称叫福禄。”郑辉故意道,“说是从小服侍您的宫人。”

    郑辉拿眼角余光偷偷觑着嗣皇帝,他知道眼前这位最忌讳别人拿他四处招摇,就算说出来了,他也必然不会召见那位公公。

    可谁知道李永邦的确是没有召见那位公公,而是要亲自去了一趟那位公公的住所。

    郑辉默默的在心里为自己烧了一炷香,随后拐弯抹角的劝谏道:“殿下,奴才虽是一路跟着您进宫的,宫里的一些地方没去过,但都听说过,那排云殿不是什么吉利处,您这是何苦?要是有什么差事,您尽管吩咐奴才,奴才替你走一趟便是。”

    “你?”太子望着他一声哼笑,“你替我走一趟也要看你够不够这个资格。”见他还是要劝的样子,立刻伸手打住,“够了,不要惊动太多人,我自己走过去,你安排两个伶俐的跟在后头便是。”

    郑辉狐疑的道了声‘是’,出去点了一个太监和一个侍卫跟在他身后,统共四个人一起往排云殿去。

    排云殿在延禧宫的东北角,是专供卸了职的老太监和一些上了年纪的绣工住的地方。

    到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李永邦显然来过这里,轻车熟路的穿梭于廊庑之间,最后很笃定的停在一间屋子前,环顾四周,有花,有树,还有一口井,鸟儿在笼子里时不时清脆的鸣叫两声,日子看上去过的颇为惬意。

    他在滴水檐下一站,房中的一个老头儿就眯着眼朝他们这里看过来,永邦有礼貌的唤道:“海公公,是我来了。”

    那老头‘哈’的一笑,冲他招手道:“哟,这不是咱们的小包子嘛,快来,快来,快进来,海公公这里正烫火锅呢,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李永邦含笑步步踱近:“海公公还是那么喜欢火锅配烧酒。”

    听见来者的声音,福禄从旁边的次间赶出来,打了个稽首道:“奴才见过殿下,殿下您千金之躯,有什么事,可以召见奴才,岂能驾临奴才们的棚舍,实在是万万当不起。”一边看了一眼海公公道,“奴才的师父上了年纪,眼拙,记xìng也差,胡乱喊得什么,请殿下您恕罪。”

    “不当事的。”李永邦淡淡道,说完回头吩咐郑辉到外头等候。

    海公公却还是神神叨叨的样子,全然不顾福禄的这番大礼,自说自话道:“包子啊,你那个锤子弟弟呢?”

    永邦的眉间闪过一丝忧愁:“他出远门去了。”

    海公公突然紧张起来:“啊呀,出远门了呀,他年纪还小呢,怎么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出远门了呢,你是哥哥,你得带着他呀。”

    “是啊。”永邦边叹气边在圆桌边坐下。

    福禄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为嗣皇帝添酒,李永邦道:“你也坐吧。”

    福禄应了声‘是’,在嗣皇帝身旁坐下,一边忙着给主子布菜,一边还要照顾海公公,给他添酒。

    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谈,倒也其乐融融。

    “听说你白日里来找过我?”李永邦问。

    郑辉站在门外,竖起了耳朵听。

    “是。”福禄又站起来,“有样东西要jiāo给殿下,jiāo到殿下手里也算了了师父和奴才这么多年的一桩心事。”说完,一连串的脚步声,郑辉估计是去拿东西了,接着是的声音,郑辉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探头探脑的从门缝里张望。

    只见福禄递给太子的是一只盒子,太子一见到那只盒子就立刻愣住了,接下去就怔忡的望着那只盒子发呆,握在手里良久都没有打开。

    福禄道:“殿下,里面……”

    “我知道。”永邦赶忙一手紧紧地握住盒子,感慨道,“我知道是什么,本以为父皇走的匆忙,什么都没有留下。”

    福禄抿唇一笑:“先帝很早以前就有了决定,殿下是知道的。如今东西物归原主,奴才也就安心了。明日以后,请殿下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

    “说得好。”永邦朗声笑道,“那今日怎么都要留下来蹭海公公的一顿火锅。”因为下一回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了。世事无常,海公公已经老的路都走不动了,李永邦不免有些心酸,人浮于世,再多的荣华富贵,若是到头来苟延残喘,度日如年,其实怎么过都不舒心。

    海公公却依旧呵呵的眯眼笑,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先帝放在他和小福禄这里的匣藏着一早写好的遗昭,虽然大家都知道太子肯定就是李永邦,但是有这个盒子和没有这个盒子,意义相去甚远。

    酒足饭饱之后,福禄送永邦出去,两人走在前面,郑辉领着其他人在后头跟着,李永邦问道:“丧仪上的事你听说了吗?”

    福禄摇头道未曾,“排云殿这里没什么人来,故耳目闭塞。”

    “那你白日里到前朝来,一路上肯定听到不少议论吧?别和我打哑谜。”李永邦并不打算放过他。

    福禄抿唇一笑:“相信此事殿下自有定夺。再说事涉后宫,也有主母当家,奴才能有什么看法。”

    李永邦双手负于身后,瓮声瓮气道:“禄子,我问你,如果我母亲还在世,她会怎么做?”

    福禄叹了口气,这话虽然变了个方式方法问,可答话的人还是自己,这是要他去揣摩以前主子的心思再来告诉现在的主子,难度不可谓不大,最重要的是,在主子跟前永远都不能太聪明,不过他斟酌再三,还是诚恳答道:“奴才觉得,若是皇贵妃娘娘依然健在的话,宫内秩序井然,道理分明,断然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就算真是发生了,定当不会允许此等不孝不悌的子孙存在。”

    这话分量很重,几乎是判了赵氏死刑。

    李永邦幽幽的‘哦’了一声,福禄已送到了正阳门,眼见再过去就是寿康宫,便道:“奴才就送殿下到这里,祝殿下明日顺风顺水,万事如意。”

    “借你吉言。”李永邦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旋即大步流星的走了。身后郑辉等若干人快步的跟上,郑辉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去猜测福禄和太子的关系了。横竖他知道福禄惹不起就行。

    第9章 点迷津

    一路上李永邦都沉默的走着,无话。

    沿着寿康宫花园往前,必然会路过兰林殿,这是他之前应该想到的,却着实是后知后觉,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下意识就走到了这里?

    他想退回去,又显得太过做作,一时间有点踌躇,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郑辉猜不透他究竟什么心思,唯有耐着xìng子陪在身后,直到他拿定主意为止,然而就在那个当口,前头竟无端端的出现两个人,他能瞧见,李永邦自然也不例外,郑辉明显的感觉到主子的背脊好像是僵了一下,他不由自主的打量那一主一仆,是个年纪很小的宫女,提着一盏灯笼为身后的人领路。

    雪天路滑,她们走的很慢,女人的身姿袅娜,长长的黑发如瀑,只用简单的绿玉簪子固定,素净而淡雅。

    太子定定的望了一会儿,道:“走吧,咱们这一天听的壁角可真够多的。”

    郑辉谄笑道:“奴才可是什么都没听见。”

    李永邦拍了一把他的脑袋道:“就你会耍嘴皮子。”

    说完,一行人紧紧的跟上,为了不叫前面的人发觉,还把灯熄了,躲在yīn影里。

    没想到,那一主一仆竟一路出了日精门直往天街上去,眼见着太子的眉头蹙起,郑辉的心里也跟着直打鼓。

    果然,那人踩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了赵氏的跟前,是时天边昼夜jiāo替完毕,落日连仅有的一点余晖也被昏暗给吞噬了。不远处钦安殿的宝顶在夜色里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隆重的宿命感。

    从心里说,郑辉巴不得现在谁过去给赵氏一点脸色看,最好是大妃上官氏,这样一来,太子就能出面英雄救美,根据太子和大妃置气的频率比他上茅房的频率还要勤来看,赵氏一定可以力挽狂澜,咸鱼翻身。

    他这么盼望着赵氏复宠,倒不见得他对赵氏有多忠心,而是赵氏平时手疏,从不吝啬打赏下人,最要紧是喜欢听好话,这样的人容易糊弄。

    他正自想的出神,就听到前头的人冷不丁来了一句:“天寒地冻的跪在这里,滴水未进又粒米未食,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声音软软糯糯的,听的人骨头都酥了。

    夜色浓浓的化开,像泼洒到宣纸上的墨汁,郑辉看不清太子的脸,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但是能令一个太jiān tīng了都觉得心动的,想必主子应该也不例外吧?

    郑辉知趣的从太子身旁又退后半步,但还是能清楚的听见燕贵太妃吩咐身旁的侍女道,“彩娥,把我之前准备的糕点拿来。”

    彩娥把食盒放到赵氏跟前,打开盖子,赵氏畏畏缩缩的不敢接,嗫嚅道:“臣妾谢过太妃娘娘,可是殿下有吩咐,不让人送吃的。”

    燕贵太妃朝那监查的老嬷嬷点点头,老嬷嬷便立刻面朝另一边转过去,赵氏这才放心大胆的伸手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样子活像被饿了三年。

    “不用急,慢慢吃。”燕贵太妃柔声道,一边抽出了腰间的丝帕递给赵氏。

    赵氏颤畏着手接过,感激涕零道:“臣妾谢过太妃娘娘,臣妾先前莽撞无知,顶撞了太妃娘娘,但请太妃娘娘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臣妾不是有意的。现在臣妾才知道什么叫做雪中送炭。”

    燕贵太妃抿了抿唇:“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我并不在乎。因为你顶撞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我代表的天家体面,所以你该知道,你的生死不是我说了算的,也不是你跪在这里就能轻易抵消的。”

    赵氏一听立即哭道:“求太妃娘娘救我,如今就只有您能救我了,只要您一句话……”说着,猛的伏地磕头,脑袋叩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太妃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至死不忘。求太妃娘娘一定要施以援手。”

    “不忘?”燕贵太妃哂笑了一下:“怎么,难不成你还打算报答我?”

    赵氏垂首看着地面,那里已冻了一层冰,重重的寒气渗透过衣物侵入她的身体,令她止不住的发抖。她一个劲的点头,由于用力过猛,又乏力失温,整个人倾向一边倒去。

    燕贵太妃命彩娥将她扶起来,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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