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如期若归 > 《如期若归》正文 第十四章·故人已去,斯人何在?
    第二天华慕醒来,头疼的厉害,她用手敲打自己的头,想快点儿恢复一下,想清楚为什么自己在匪安厝,又为什么穿着别人的衣服。

    还想着,房门被一脚踹开,吓了她一跳,她半伏着身子爬起来,看桑晨端着清粥走进来,华慕一肚子疑问,正要找人问清楚,但首先,她刚被吓到了。

    “干嘛踹门啊,大过年的不能好好敲门,可真是个匪头子!”华慕坐起来,笑得眉眼绽开,她知道昨天跑出去喝酒的事,桑晨一定知道了,虽然记不清发生了什么,总还要将人一军才是她华慕。

    “华大姐昨日雄风呢?跑到酒肆喝酒你可真想得出,头还疼不疼?”桑晨伸手摸了摸华慕的头发,华慕有几分难堪,吐了吐舌头。

    “除夕嘛,去对诗对的有些太开心了,第一次喝酒,谁知道那么快就醉了,之后呢?发生了什么?怎得醒来就在匪安厝啊?”华慕端起清粥,用勺子搅动,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桑晨,要个答案。

    “你还能想起多少?我听听。”桑晨戏弄华慕,不想直接告诉她昨晚又是惊心动魄,不然华慕该遗憾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毕竟她昨晚睡得那么香。

    “只记得去对诗,然后只有我对的上,喝了醉雄才。又遇见一个少年,他好像知道我的身份…我记不清是真的有这个人还是喝多了幻想出来的,他说什么他大哥很宝贝我,他要我,他大哥会不会生气,什么什么的,后面就记不清了。”华慕喝着粥,努力的回忆着。

    桑晨已经有些不高兴了,昨日之前的事可以暂时放放,但昨日,一定要记上一笔,乐驹就是平日太纵容,如今可真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了。

    华慕看出桑晨的阴郁,忙问他,还发生了什么,桑晨没说话,轻轻揽过华慕,心想着算了,她不记得,那便不告诉她好了。

    瑞雪兆丰年,雪下得很大,满满铺了一院子,葡萄架上厚厚的堆着一层。概是因为天寒,华慕的腰伤复发,又有些疼。每到这个时候,桑晨就后悔没有顾好华慕,而华慕就想起那个晚上,赵斓涙和她说的话,又想姜聿和华家被冤的关系。

    各怀心事,终不得解。

    桑晨让北衫去刘府告诉泉铂他们到匪安厝过年,等雪化了便下山,再给华慕捎回几件冬衣。看着天色都暗了,北衫才回来,神情凝重,几分暗淡。

    “北衫哥哥,怎么了?”接过北衫送来的冬衣,华慕看出他情绪不对,就追问一句。

    北衫看了一眼桑晨,不知该说不该说。

    华慕追问,北衫也就说了。“准备出城的时候,看着官驿拉了白报,问了才知道,姜军……姜军他……没了……”

    华慕手里给北衫递过去的热茶顺势滑落,茶杯落地碎裂,由得清脆,热气蒸腾,被这寒气兀得吹散。

    “什么时候,怎么死的?”桑晨也是佩服姜军的,毕竟当年救了自己,也有姜军的出力。

    “回朝路上,被西武余孽偷袭,中了十二刀,西武王下令用姜军的头换五座城池,不出一月,姜军的残尸便会运回锦城。”北衫说的,听着都悲凉,何况亲历。

    桑晨让北衫去休息,自己倒变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最不会安慰人的,华慕又坐在窗边,一言不发,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慕慕,别对着风,会头疼的。”桑晨走过去给她披上披风,怕她着了风。

    桑晨关上窗户,闭了寒气。

    “姜伯伯……人很好的,见我去他府上,就抱起我来嘬一口,由着我骑在他脖子上,还总用他的大胡子蛰我。我娘打我的时候,他会护着我,姜聿欺负我的时候,他就帮我打姜聿……你说,姜聿会不会很伤心?我都不在他身边安慰他呢……”华慕说着,眼泪流个不停。

    “慕慕,我知道姜军人很好,我知道他爱护你,也知道姜聿一定伤心,但你在他身边,也安慰不了他啊,别哭了,我看着怪心疼。”桑晨用手拭掉华慕脸上斑驳的泪痕,轻轻拂过她的头。

    “姜聿回来的时候,锦城就已经不是锦城了,我也不是我了,对不对?”华慕泪眼汪汪,看着桑晨。

    桑晨没回答,他抱抱华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知道,姜聿不可能回来的,他回不来的。

    正月里的雪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十五这天,下山的路才勉强能走。华慕和桑晨拉着手,踢踏雪景,因着华慕知道姜军过世,心情一直低落,过了十五,想下山去姜府。

    桑晨知道华慕留着几分私心,姜军过世,姜聿没理由不回来的。

    姜府门前一惯是门庭若市,姜军升了西武大将军之后,来拜访送礼的更是要踏破门槛,那时华家还鼎盛,华慕窜过来好几次,跟媖娘娘讨了几个桃酥吃。

    媖娘娘是姜伯伯家的大妾,姜聿的娘亲过身之后,媖娘娘一直得宠,哪怕后来姜伯伯又纳了三房,也没能夺了她的地位。

    如今,姜军逝世,姜府门前却没人吊唁。华慕觉得奇怪,桑晨却告诉她,树倒猢狲散,是常态,悲凉这个词,不适合放在从政的人身上。

    媖娘娘跪在灵堂前,哭得伤心,整日没人来吊唁的,昨儿刘府上老爷夫人带着泉铂来了一趟,她已经很感激了,这时候,谁不是避着嫌,躲着麻烦。

    媖娘娘见华慕进来,拉着华慕嚎啕大哭,华慕也跟着掉眼泪,她知道,姜军死的时候很惨,连头都没有,单着回来尸身,没个圆满。

    她不知道的是,皇上下的降罪诏里,一五一十给姜军扣了罪名,条条罪无可恕。最致命的,是说姜军通敌,和南昭暗地通信,让庆元帝痛失城池和企链山,这证据,还是姜军的三夫人递出来的,亲笔所书,却死无对证。

    媖娘娘哭着说,“那字还是我教他写的,他不知道内容的,我只是想着他大字不识,总要会写几个简单的字,表示同意才方便沟通,没曾想竟然害了他,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华慕听的云里雾里,桑晨在她耳边说出缘由,气的华慕红了耳根。

    “姜伯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怎由得皇帝糊涂!姜军身后都不能有净土!”华慕愤慨,说话直来直去。

    媖娘娘赶忙制止她,“不能这样说,府里耳目众多,说不得说不得呀好姑娘!”华慕看着媖娘娘,想着她别是受了刺激,这府里,怎么看都没有生人,哪儿来的耳目?又是谁的耳目?

    媖娘娘把华慕拉到灵堂后的休斯堂,抹着眼泪,告诉她真相。

    “这府里,明线暗线都是皇上的人,姜军的夫人过世后,新纳的三房妾侍都是皇上硬塞过来的,更别说还有多少仆人,皇上怕姜军势利太大谋了反。”

    “所以三夫人才伪造姜伯伯通敌的书信?”

    “是啊,一来讨功,二来,给姜军一个名副其实的死罪,皇上就不用派兵再打西武了,还给南昭一战的惨败找了借口,岂不一箭双雕?”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说到底,我也是皇上安插在姜军府上的人啊,却动了凡心,见姜军对夫人种种好,在姜军夫人过世后,真正走进他的心的,只有我一个。这辈子,我这心里也只有过姜军一个。”

    华慕愣住,怎的媖娘娘也成了皇上的人?所以,自己是该接着骂皇上还是顺着媖娘娘感伤呢?

    “媖娘娘,姜聿呢?”华慕想着姜聿此刻莫不是在时候躲打的假山后面忍眼泪,自己也能过去安慰一下。

    “姜聿他……没回来啊……怕不是也觉得这个爹碍着前途了吧。”媖娘娘恨得锤了案桌几下,她知道姜军对这个姜聿付出了多少,为了他,都没有和自己的夫人生育孩子,这种时候,姜聿不在,扶馆之事也没人做,姜军这一生的结局,怕是太过凄凉。

    “不会,姜聿不会的,姜伯伯可是他最敬重的爹,他会回来的。许是……许是…”华慕想了半天,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事情牵绊,让姜聿果真就回不来。

    “若是,姜聿是姜军亲生,便也会回来,如今,哈哈哈哈,算什么呢?哈哈哈,姜军啊!算什么呢!”媖娘娘泪流满面,哭得痛彻心扉,双手掐着心口,撕心裂肺。

    华慕不知道媖娘娘在说什么,这姜聿,怎的就不是姜伯伯亲生的了?明明一提起姜伯伯,姜聿的傲气更足,只有自己才知道,姜伯伯对姜聿的意义,可今天,偏偏姜聿就是不在锦城。

    华慕抱着媖娘娘,跟着她一起流眼泪,听着华慕哭,桑晨撩开棉帘,只见两人这般哭泣,一时不知道怎么规劝。

    姜军的扶馆,是桑晨做的,不是子也有救命之恩,桑晨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实在应该帮姜府一把,不能让全锦城的人看笑话。

    桑晨召集了匪安厝的百号兄弟,给了姜军气派的葬礼,媖娘娘跪拜桑晨,桑晨连忙扶起她,“媖娘娘使不得,姜军是我的救命恩人,在下所做实在应当啊!”媖娘娘知道姜军是乐善好施的,救人什么的,自然信得。

    华慕在灵堂给姜伯伯磕了头,一身素白,显得脸上越发没气色,桑晨有些担心,扶她起来。

    “怎么样?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脸色这样难看。”桑晨轻声询问。

    “没事,就是心底实在难过,大概哭得久了。”华慕抬手拂了自己脸上的泪花,嘟了嘟嘴。

    媖娘娘在灵堂里对着走出去的华慕和桑晨报以微笑,轻声说了句:“桑少爷,再托你一件事吧。”

    桑晨见情势不对,快步冲回去,可也没来得及。华慕听着声音,重重的跌坐在地上,媖娘娘一头撞死在姜军的棺木上,果断干脆。

    媖娘娘是最近过姜伯伯心里的,所以她知道姜军现在孤独,这辈子姜军多喜欢热闹,如今却身首异处,门可罗雀。媖娘娘去陪他了。

    桑晨的手砸在门框上,在快一步,一步!他就能抓住媖娘娘,阻止这一切吧。

    媖娘娘葬在姜军夫妻墓旁边,走得继妇的规格,很风光。

    华慕看着满天飞舞的纸钱,心底凄凉的很,姜聿呢?他为什么没有回来?甚至连消息也没有?

    几天里,桑晨都在换着法子逗华慕开心,也告诉她很多事情。

    比如,媖娘娘本是太后的人,皇上选了一批侍女给姜军,赏他护国有功,实则是在姜军身边安插眼线,但是媖娘娘喜欢上了姜军,成了妾之后竟不愿传递消息,皇上就又接着各种机会,赏了姜军妾氏,不过,就像媖娘娘说的,姜军心里,已经放着她了。

    比如,姜聿不是姜军的亲生孩子,至于他的爹娘,可能是个很复杂的问题,还是姜聿自己告诉她比较好,因为桑晨不知道,自己说了,对华慕来说是好是坏,但是危险却是肯定的。

    还有是华慕自己听来的。北衫和桑晨汇报的时候,华慕正准备推门进去,就这样借机偷听了那些话。裕景王没能规劝皇上降罪姜军一事,姜军回朝时间晚了半月,让皇上心生猜忌,加上裕景王御前失仪,在阖宫宴上公然顶撞圣上,触了霉头被禁足,说不上话。

    “所以,姜聿是知道姜军去了的?”桑晨和北衫确认这件事,他怕姜聿不知道,后悔一辈子。

    “是,知道。”北衫如实回答。

    知道…知道也不肯会锦城?这是她认识的姜聿吗?华慕不愿相信姜聿是为了前程不管不顾的人,但如今的情形,好像只能相信,姜聿做了东宫伴读之后,野心大了,不愿被姜军连累,连最后一程也不肯送他。毕竟,姜军不是他的生父。

    想着想着,华慕真希望姜聿出现在她面前,狠狠骂她一顿,告诉她别胡乱猜。

    姜聿在云京,跪在雪地里,守着三天的孝期。

    整整三天,姜聿不吃不喝不动,跪在雪地里,任双腿失去知觉,他敬重的父亲,被他的任性连累。他自然算不到姜军为什么会晚回朝半月,也想不到左相胡德明怕自己的地位在姜军回朝之后被影响,竟然串通西武,偷袭杀了姜军。

    姜聿恨自己羽翼未丰,且等着一朝得力,害他父亲的人,他定赶尽杀绝。

    姜聿恨自己鞭长莫及,护不住锦城,护不住心爱之人。华家被他连累,姜府受他迫害,如今他还要苦苦撑着。误解和毁骂,他得受着,这些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这种痛。

    锦城已经不是锦城了,姜聿也不再是姜聿。

    拾柒没敢劝自家公子,也跟着跪在一旁,姜军的大恩,自己也记着,这仇,也一并记着。

    开春的时候,锦城春光灿烂,寒气料峭。好像一如往常,又好像不同寻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