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都市小说 > 天下丹青 > 6 消逝的神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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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已,云惜和晏怀安只能借宿于云摩寺。

    晏怀安无所谓,他从前出差,有时候要到别的州郡府县拿人,一出门十天半个月不回都有过,在寺庙里借宿一晚上倒无所谓。

    他只是担心云惜。一个女孩子家,又爱干净,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过夜,自然诸多不便。

    更何况,是单独跟一堆大男人在山顶。

    虽说是和尚吧,和尚也是男人。又不是人人都超脱物外坐怀不乱的。这群和尚白天能吵那么凶,一看就是凡俗之辈。

    这种情况下,他晏怀安就不得不做好护花使者的工作,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

    但晏怀安不知道,云惜自己心里其实挺安然。

    她白天对佛祖许了愿,父亲的事情现在略略可以放下。她平日里每天都缩在自己的小画店里写写画画,了不得就是晏怀安来找她玩,实在无聊。现在有了个奇妙的案子,正好解乏。

    云惜也深知自己对事物拥有超出常人的观察。

    这也是父亲手把手教的。父亲说,画艺第一,在于观察,观天地之亘远,察秋毫之瞬息。没有观察,就没有画的第一步。

    这跟儒生们口中所谓格物致知,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父亲教她画画,也是于女子的独木桥中,寻了条极其稀少的好路,让女儿能够走上一生。

    世间女子,生来不易。不论文武,都是死路。男人就不同了,天大地大,任其翱翔。即便像晏怀安那样,科举场上求功名不擅长,沙场上搏军爵没机会,他依然还有机会挂名衙门,得条外向的路子。

    但女子就不行。抛头露面都会被指指点点。举止稍微逾越,就要背负不好的名声。现在大宁朝还算好的,皇族起自于北地,很有些胡人的放达豪迈。若换了前朝,她云惜就算是想要开起那爿画店,恐怕都不能够。

    所以,云惜对于学画之事,极为用心。又兼天赋上佳,所以画艺超群。小店虽小,但平日里买画定画之人络绎不绝,就算没有父亲的俸禄,她自己也能滋润度日。

    不过即便是如此的生活,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乏味。

    毕竟,她终日只能守在那爿小店里,出门的机会不多。见不了太多的山水,也窥不了深刻的人心。

    长此以往,她的画艺怕是也只能原地踏步。

    功夫在诗外。于画画而言,这话同样适用。

    而这次来云摩寺,实在是一个增长阅历、锻炼观察的好机会。

    他俩随着信觉返回了云摩寺。信真问明了情况,解释说寺里头人手不够,清理滑坡重建道路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这些日子如果他俩不觉不便,可以暂时在云摩寺里安顿。

    这话多余了。这不是方便不方便的问题。而是根本有没有得选的问题。

    晚上,他们就住在云摩寺知客寮中。

    这知客寮虽然与其他大部分建筑一样有些老旧,但好在收拾得还算干净。一共面对面两排,总计不到十间房屋,只有他俩入住。

    云惜先挑了一间,晏怀安后挑,选了她房间对面的。

    这个选择让云惜不禁勾了勾嘴角。

    在京城文安坊,他们两家的房子就是连在一起的。

    非但晏家和云家的院子连在一起,云惜的房间窗户跟晏怀安的房间窗户,更是隔墙。

    小时候两人还时不时隔墙吵架。后来长大了,这种夜聊因为少男少女的心思增多而逐渐变少。不过,一想到隔壁有晏怀安在,云惜就从来没有担心过黑夜的安全。

    但今天,晏怀安却没有选择旁边的知客寮,而是选择了对面的那间。

    “你怎么住对面去?在家里你都是住隔壁。”她问。

    晏怀安撇撇嘴:“在家那是城里,晚上有巡夜的敲梆的,安全。这里可没有。我要是住在你隔壁,不好观察你这边动静。”

    云惜笑:“观察啥呀,这深山之顶,下山的路都断了,住的又是一帮穷和尚,歹人都要绕道走。”

    “切,”晏怀安一擦鼻子,假装不屑地打量她:“虽说你瘦胳膊瘦腿一点也不好看吧?诶诶,听我说完——”他压低了声音,“这里都是和尚啊!他们常年不见女人……诶,行行,我不说了,免得说多了吓着你。总之晚上睡觉前可千万记得把门窗都栓好。最好是把桌椅板凳都顶在门后边。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在外头当差这些年,什么人心险恶,可比你见得多。”

    云惜啐了一口:“防那么牢?那万一我碰到麻烦打不开门怎么办?那不是连你一块儿防了么?”

    晏怀安梗着脖子:“那也得关严了——哪怕连我也要防!”

    他小声嘀咕:“我又不装什么正人君子……”

    知客寮比较偏僻,跟众僧的禅房几乎是各处山寺一角。夜晚,云摩寺烛光寥落,暗影幢幢。又兼是阴雨天气,天空布满乌云,连星月光辉都没有半点。

    遇到这等境况,又是在简陋僻静的知客寮内落脚,如果是寻常人等简直要觉出一些凄怆之感来。

    不过云惜内心倒没有这类喟叹。

    因为在她看来,这知客寮的所在,至少有一个优点:离参堂最近。

    她之所以选定这样一间房,正是因为只要将窗户稍稍抬起,就能看见参堂的正门。

    门内,有微弱的烛火透过薄薄的纸窗显露出来。烛光中还有两个巨大的、稀薄的人影。那应该是正在忙碌的信正和信远。

    之前他们大概也是这样,在一次一次的壁画被毁之后,点起蜡烛,架起脚手架,从头开始。

    夜色深沉。云惜吹灭了灯火。满室黑暗中,她眼皮合了合。昏昏沉沉的,不禁想:“不知道这次的壁画,又会有怎样的命运呢?”

    第二天一早起来,晏怀安两只眼圈浮上淡淡的黑。

    他昨晚在窗畔盯云惜这边盯了一宿,有些风吹草动的就警醒过来,根本没怎么睡。

    云惜情况要好很多。虽然寺庙提供的被褥不是那么保暖,但是总归也不至于挨冻。

    他俩起来的时候,僧众的早课都做完了。

    云惜笑他:“佛寺里的和尚不吃早饭的。”

    “啊?这怎么受得了?他们是不是有夜宵的?”

    “想得美,昨天晚上你见他们吃夜宵了?”

    一个寺庙,虽然都是不事生产的和尚,但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却十分不少。香积厨、菜园、厕所这些日用之处得由专人操持。而其他所有的房舍,诸如禅房、大殿、藏经阁、戒坛等地还得定期扫地、擦洗。更不用说诸如版籍修复、手录佛经这一类的课功,更是费时费力。

    因为众僧各有其职,所以对云惜和晏怀安这两位外来客颇有些顾及不上。在寺中碰见,行了礼就走了。倒是那信觉小和尚,来说了两回话。

    晏怀安痛苦至极,本来昨晚就缺睡眠,现在还没饭吃。又困又饿,问信觉要吃的,小和尚也为难。

    不得已,他便靠在斋堂的柱子旁边,节省体力。

    云惜提议去四处看看风景,他也只能摆摆手,叮嘱她注意安全,自己就免了。

    云惜说是要看风景,其实眼睛时时刻刻不离那个参堂。

    不论是在云摩寺的东西南北,还是绕到后山最高处,参堂都在视线之内,门户严谨,就算有人想要从屋瓦之上降入其中,也没有落脚的地方。

    怎么看,这都是个封闭的所在。

    换言之,密室。

    可偏偏就这密室之内,发生了壁画损毁之事。

    难道真是颜料等状况不佳,导致的自毁?

    云惜在山寺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参堂。

    参堂里,信正和信远两个和尚单独在忙碌。他俩今天全天的日课都给免了。看来这壁画还真是项十分优先的事务。

    参堂深邃,云惜想到里面去细瞧瞧,可她刚一迈腿,里面信正回了下头。

    他立即过来:“参堂杂乱,又脏污不堪,女施主请勿入内。”

    语气还算客气,但人整个就挡在了云惜面前,并且一步步将她往外逼。

    云惜不得已退了几步,脚后跟碰着了门槛,差点儿倒摔个跟头。

    这信正却如没看见一般,合十行了个礼,便将参堂的门在她面前“砰”一声关上。

    云惜有些悻悻。

    不过,她好歹看清了这壁画是如何做成——头一天晚上,信正和信远两人几乎花了整晚的功夫,才把三面破损的墙壁重新刷上石灰、白垩,然后扑上一层水。等今早稍稍晾干了,再开始描图。

    那石灰白垩都刷得均匀,混水比例也合适,这壁画理应不会自己损毁。

    这么说来,就是有外力了。

    但是怎么进入闭合的参堂呢?

    云惜看看这正面的门窗,朱漆描红,坚固耐用。

    实在是一桩奇案。

    透过窗格子,云惜看见信正和信远都登上了脚手架,脚手架是用一节一节丈许长的竹竿绑制而成,人踩上去,吱吱呀呀一阵响。

    云惜光想象一下都觉害怕。

    可信正、信远却毫无感觉,上去了,开始从高处一点一点向下描摹佛像。

    就在云惜看得入神时,远处传来了一声钟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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