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小丫头一时没料到黛玉居然会这么说，愣在了原地。
“这什么那什么？姑娘让你去取东西过来，还不快去！”紫鹃原本是贾母房里的大丫鬟，后来指给黛玉使唤，见过不少家宅里弯弯绕绕的事，一眼就看出这个小丫头有问题，见黛玉有意查明，立即出声帮衬道。
“是！紫鹃姐姐。”
小丫头不曾想黛玉打京城带来的丫鬟脾气也这么厉害，心里本就有鬼，闻言条件反射般地缩了下肩快速答应道，可又不知在犹豫什么，脚底下打了几个转，始终没有走出去。
“你别让她去取了，我看那虫大约是一等一的厉害，半年不到竟把整匹布咬完了，如今开了库房，连半点灰都见不着。”黛玉见状冷笑一声，又捂着胸口咳嗽了几下。
“姐姐身子不适，别动大气。”傅云酒有心看黛玉如何处理这件事，却又害怕她气坏了纸糊般的身体，出言提醒道。
“我无事。”黛玉轻轻摇头，心中又气又悲，她原本在贾府生活时一直寄人篱下处处小心也就罢了，如今回到家里，怎么依旧是事事不顺心，甚至还不如贾府有老太太，风姐姐帮持？
父亲病重，幼弟无持，家中仆役杂乱百废待兴，黛玉突然觉得自己肩上落了几副极重的担子，再也不复曾经无牵无挂的日子。
对于这样的变化，黛玉有些无措，却也明白自己此时必须担起这些责任，不可能推卸给任何人。突然间，她竟联想到了之前一直在心中暗暗较劲的宝钗，似乎可以理解一点对方平日里那般为人是为了什么。
“姑娘，姑娘别生气。”回话的小丫头见黛玉说完那段话后沉着脸坐在上首一言不发，心里不住地发抖，忍不住跪下哭着说道。
“你”黛玉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气头过后一时有些无措。
“你如此害怕姐姐生气，难道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傅云酒见状叹了口气，把话头接过来自己问。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指望林黛玉一转眼变王熙凤，显然是天方夜谭。
“我没有！”小丫头立即否认。
“那就是知道别人做了对不起人的事，瞒着不说了？”傅云酒挑挑眉。
“”小丫头抽噎着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秋，秋果。”
“秋果，你仔细想一想。”傅云酒放缓了声音循循善诱，“你若此前只是知道了不敢说，最多算个知情不报，如今全部告诉我们还能将功补过；可你若是我们问了还执意隐瞒，那便是一起犯罪的同伙了。”
“”秋果抬头怯生生地看了眼傅云酒，又扭头看了看四周的丫头婆子们，抿着嘴开不了口。
“你在怕什么？”傅云酒见状也笑着扫视了圈屋里的丫头婆子们，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和姐姐在这里问话，倒是要看屋里的奶奶太太们的眼色了，也不知这林府到底谁才是主子，嗯？”
“小二爷这话说的，我们可不敢当啊。”屋里的几个丫头婆子闻言全都吓了一跳，强颜欢笑道，她们背地里搞鬼还行，到底是不敢正面和主子撕破脸。
“你们不敢，吓得我和姐姐半天问不出一句话来？”傅云酒似笑非笑地看着身侧衣着打扮最好的一个婆子，她方才领着做衣服的女人进来，应该是负责阖府上下衣料买办的。
“小二爷说笑了，我们哪能啊。”婆子的嘴角抽了抽，只得强行说笑道。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爷显然来者不善，她们以后的日子估计都难了，天杀的这些年怎么没把他饿死在外面还认了回来？
“看到了吗，秋果？”傅云酒暂时不管那婆子脸上要多假有多假的笑容，转头对跪在地上的小丫头扬扬下巴，“你记住了，这府邸它的牌匾上写的是林，住着的是林氏的血脉，我姐姐才是你正儿八经的主子。姐姐虽然心慈手软，我却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有些人平日里呼风唤雨惯了，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若真惹了事，不过花点叫人牙子来发卖的功夫罢了。”
傅云酒这番敲打的话说得实在是不客气，让在场的仆人瞬间心惊胆战起来。林府为数不多的主子里，林如海身体不适且念旧情，林黛玉又年纪小不管事，她们大可随意造作出事求个情就好，最严重也不过卸了差事。
可这位新来的小二爷却和她们没什么旧情，脾气也不好惹，直接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自己态度——若是有人犯在他手里，最差的下场可是被直接发卖。作为林如海如今唯一的男嗣，看看林家父女对他的态度，下人们有理由相信，这个人做得到，且一定做得出来。
“回小二爷的话，徐五家的之前把那料子拿了去典卖，如今让开箱取东西，只推说是虫子咬坏了，还不许我们说。”秋果大概是被发卖两个字吓惨了，闭眼颤声说道。
“什么？”黛玉一惊，显然从没想过府上居然有这么大胆的下人。
傅云酒问出实情来，见和自己之前推测的差不多，暂时闭口不言暗中观察着周围几个婆子丫头的神情，打算先看看黛玉的想法。既然林妹妹有转变的想法，他也乐意给她一些锻炼机会。
“姑娘，我说的全都是实话。”秋果已经说了，索性一咬牙哭诉道，“徐五家的专管我们府里下人的调度您是知道的，她严令我们不许说出去一个字，否则就直接打出府去。您之前不在老爷又病着不管事，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黛玉手握着帕子放在胸口，蹙眉深吸了几口气，几秒后开口唤道，“紫鹃。”
“姑娘？”紫鹃没想到林府居然会上下一气腐败到这种程度，但她毕竟不是府上的人，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见黛玉开口才赶忙应声。
“待会儿把秋果带到咱们屋里去待着，拿一对金镯子赏她，再赏她家里人几匹尺头。”
“是。”紫鹃闻言笑道，“秋果妹妹快起来，以后咱们就一起服侍姑娘了。”
“谢谢姑娘！”秋果见自己非但没有受罚反而得了好处，大喜过望，立即给黛玉和傅云酒都磕了几个头，才站起来站在了紫鹃旁边。
傅云酒见黛玉如此行事，心中暗暗点头赞许。打一棒再给颗糖，让她们在害怕收敛的同时明白到底该听谁的才真的有好处，才是正理，黛玉显然明白这个道理。
“那料子估计是收不回来了，我们待会儿直接去选选，多挑些你喜欢的做衣裳。”黛玉看向傅云酒，眼中充满歉意。
弟弟流落在外多年吃了不少苦头，如今终于回家，父亲心中充满愧疚，才特意让她找出御赐的衣料来做衣裳，不料料子居然被下人拿去变卖了。一匹料子事小，可到底是拂了傅云酒的脸面。
“姐姐别担心，我不在乎这些，衣服能穿就好。”傅云酒表示自己作为一个大老爷们，真的对衣服没什么特殊的讲究。
“不过姐姐。”傅云酒突然话锋一转，“如今府里突然查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可能暂时不能自己去挑料子了。”
“什么？”黛玉有些疑惑，不明白傅云酒的意思。
“我们可能得去和父亲说一声了。”傅云酒似笑非笑地看着屋子里仆役们的面色，轻松说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彻查府内库房和收支，不知会林如海一声怎么好名正言顺地下手？傅云酒勾勾唇角，真是愁什么就来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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