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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黑色大门已经洞开，无数妖物瞬间喷薄而出，咆哮嘶吼着从段十六身后冲了出来，遮挡了大半天空，海潮般的幽冥之力化作巨大的苍青色箭矢，朝迦衍冲了过去。迦衍目中金光闪现，他松开手，任佛刀在身前飞速旋转，金色的光圈一瞬间闪动起来，如有千钧之力，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矢击得粉碎，汹涌的妖魔在箭矢之后一如浪涌，却在碰到金色光芒的瞬间化作堙粉，一时间，惨烈的呼声在这个原本寂静的世界里响彻不停。
元衡的第二剑已经挥下，黑色剑气裹挟着魔气，呼啸着击中封印，第二条封印应声而断，剑身的黑色锋芒也跟着消失无踪。
魔气铺天盖地的嘶鸣声中，更多妖物从门后汹涌而至，蛟龙与飞鸟，走兽与魍魉交织在一起，整片天空仿佛变成了异世界，它们从迦衍的佛光中跃过去，朝一片慌乱的天将冲了过去，厮杀声猛烈起来，宁静的世界尽头转眼间如最惨烈的修罗地狱。
段十六看着迦衍被重重妖物包围起来，站在佛光之后，僧袍在空中张扬飞舞，像一只停留在空中的苍蝶。终于，他冷喝一声，金色光圈一瞬间扩大数倍，仿佛被巨大的推力一冲，终于逼近了空中的幽冥之门，倾轧声起，那苍青色的阵门被佛光一点点绞碎，挣扎许久，终于消失殆尽。他收回佛刀，身下尸横遍野，耳边兵刃之声依然惨烈，然而，已来不及阻止一切。
元衡的第三剑已然挥下，巨响传来，最后的封印已破。他从半空中飞跃而至，周身杀气让空气都颤抖起来，他看也不看迦衍，站在厮杀声逐渐止息的空中，看着段十六。
段十六也看着他，良久，轻轻说出一个地名，元衡毫无留恋，转身疾走，段十六不知怎么，又说了一句：“还请魔君听在下一言，你所去之处是檀君，又并非檀君。”
元衡听到段十六开口，脚步停住，听完他的话，一言不发，飞身而行，转瞬间已经不见了。
段十六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灰，身体如纸片在风中，颤抖不已。他擦去唇角的血迹，走到无生旁边，轻轻说道：“…但凡有一线生机，你都不要放弃。”
无生见他自己已经和幽魂一样，笑了笑，将玉石递给他，摇头说道：“晚了…”
段十六一愣，低头看到无生的双脚已经变得透明，不由得张了张嘴，只抓紧手中玉石，再也不能言语。
“我最后再相信你一次好吗，十六…求你保护他们…”无生笑了笑，她话音落下，整个人已经瘫倒在地，她看着段十六，执拗的等待着。段十六慌张起来，点了点头，一贯巧言的他张了张嘴，却数次咽下嘴里的话，数百年筹谋，目的已成，但他的眼中却是乏力、惊慌和痛楚。
明明顶着坏人的角色呢，却露出这样的表情。无生想着，百年间相处的日子浮上来，她笑了笑说道：“我不怪你，真的。”
说着，她闭上眼睛，身体一点点透明起来。
段十六有些愣愣的，看着她身上飘荡起来的点点萤光，眼眶微红。“对不起…”他喃喃说道，知道无生再也听不到了。
一个身影走到他身后，没有说话，段十六却知道是谁，只是，他现在不想说话，尤其不想看见他。
白泽抬起头来，看着迦衍飞过来，段十六想到无生最后的请求，握紧手中玉石，抿嘴等着。
迦衍只身一人，安静的看着无生几乎要消失的身影，又抬头看了眼白泽，闭目念佛：“阿弥陀佛，此后，再无人可束缚你了。”
白泽微笑不言，迦衍便不再看他，低头看着无生叹了口气：“你有今日，归根结底因我而起，罢了。”
说着，他伸开掌心，一颗淡金色的光珠从他手心慢慢浮现出来，他闭目念佛，佛音轻柔却响彻天际，生命之树无风自动，良久，一片青翠嫩绿的叶子飘扬而至，被那珠子吸引着，悬在空中轻轻颤动，无生所化的那些萤光，竟飘飘荡荡的汇聚到那片嫩叶之中，一点点消失了，她的身体变得白茫一片，像冰雪雕琢而成，迦衍又念了一声佛，那叶子便包裹着光珠，渗了进去，淡金色逐渐消失不见，轻盈的绿光慢慢浮现。他将那珠子放入无生胸口的位置，看着那一点光芒渐渐稳住，又慢慢隐没在她苍白的身体里，这才起身，收掌合十，面目悲悯。
段十六没想到会有如此转机，一时间愣在那里，白泽却说道：“用自己的心血救她，你倒也舍得。”迦衍不答，仍是站着静默无言，白泽笑了笑又说道：“只是你救她又有何用，她醒了一时想不起，难道永远想不起吗？”
迦衍这才抬头，看着白泽慢慢说道：“你若不打算帮忙，又何须等在这里？”
段十六目光一跳，果然，白泽在身后轻轻说道：“我在等人与我做一笔交易。”
段十六听了，转身看向这个令天地忌惮的妖物，却看到他唇角微微扬起，浅色的双眼低垂，似最柔美的玉，他心里堵着，说道：“若你救她，一并算在我段十六头上，将来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定奉还。”
白泽表情不变，眼底却多了一丝笑意。
迦衍不愿久留，他念了一句佛，段十六手中的那块玉就升到了天空上，玉上两道封印突然暴涨，彼此纠缠旋转着遮挡了半片天空。白泽缓缓升到半空中，右手一柄苍青色的长剑，似有雾气缭绕。他看着迦衍笑道：“你可要想清楚，先失心血再费功力，只怕万千年也不得现身了，你牵挂的人间可放得下？”
“阿弥陀佛，”迦衍闭目：“人间之清，自有山川水脉，人间之秽，也自有山川水脉，原就是贫僧多此一举。”
说罢，他纵身一跃，那柄佛剑再现，尖锐如针，金气萦绕，如泣如诉。他握剑再无言语，以最简单的姿态腾空而起，又纵身劈下，气贯长虹之际，封印金光迸射，一声哀鸣仿若龙吟，段十六被金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再放下袖子时，那迦衍已经静静站在半空中，金色的封印如融化的冰，一点点消散了，他手中的剑也同那封印一样，碎成无数金色光点，他闭目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谁也没看，消失在了原地。
白泽看着迦衍消失无踪，这才出手。他冲进封印迸射的金光之中，轻喝一声，将他手中长剑狠狠插到封印之上，一时间整个天空都在晃动，他松开手，任那剑上的青雾咆哮着盘绕而上，巨大的风瞬间席卷了天地，他往后一跃，长衫凌冽如风暴中的帆，眼中金光愈烈，低吼之时，身后狂风化作狂兽向封印咆哮而过，狂躁的封印瞬时如风中落叶，被那咆哮裹着往天边席卷而去，逐渐消散。
白泽站在半空，手指微动，那长剑便落在他背后隐去了身形。他慢慢落到段十六跟前，连头发也不曾乱掉一根，若非他张开手掌，露出那枚再无封印束缚的玉石，仿佛刚才席卷天地的力量是幻象一般。
段十六看着那块玉石却不知如何是好，没有封印了，可是鳞生也好，羽生也罢，再醒来不过是一片空白。
“有没有记忆并不重要。”白泽仿若看穿他，淡淡的说道，手微动，扁玉就化作粉末，段十六心中一痛，抿紧嘴不敢动弹，白泽盯着他的表情，眼里显出笑意，不慌不忙团手一握，所有粉末便被聚起来，在空中旋转不休，良久，一颗玉珠便显现出来。
“变成一个就不用选了。”他笑着，将珠子轻轻放在段十六手上，说道：“这一个心愿达成了，至于交换之物，不着急，先把上一个了结吧。”
段十六看着他广袖长身施施然的样子，良久，蹲下来将无生抱起来，走到生命之树底下，将她轻轻放好，又将那颗珠子轻轻她手里，看了许久，这才起身，想着等这里再有人声，不知是多久以后。
空茫的世界尽头又恢复了平静，生命之树在风中轻轻摇摆，叶子上的光晕飘荡着四散而去，偶有一个落到无根湖里，湖面泛起一点波澜又重归平静。
段十六看着天地间剩下的另一个人，身上每一寸的剧痛都开始叫嚣起来。
还不是时候，他想着，视线越过对方，看向更远处，那里，是他四百年的执念。
“走吧，”他说，朝着苏如月封印的所在地走去：“接下来是妖王陛下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当然。”白泽看着他走近，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想到不久前迦衍和他的对话，嘴角轻轻笑起来。
…你竟然枉顾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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