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平安夜让所有人都非常感动,他们围着圣诞树,气氛非常神圣,依然能让人重新燃起希望之火。虽然圣诞歌是唱不起来了,收音机不响了,因为电厂还没有复工,但所有人从心底在感动着。

    “这真是个感人的日子,不是吗?”拉贝先生说。

    “是的。”韩湘林笑着说。

    梅丽莎看到有人在擦眼泪。

    “先生,”有个中国男人笑着说,“克勒格尔先生和施佩林先生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拉贝快活的说,他率先走出去,迎接两位外国朋友进来,拉着两人进入餐厅,向大家宣布:“我隆重的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平安夜的第一位和第二位到来的客人,克勒格尔先生和施佩林先生!”

    大家兴高采烈的欢呼着。

    “你们真是太客气了,”克勒格尔笑道,“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大家相互打了招呼,拉贝问:“怎么这么晚过来?”

    “为了看看这棵圣诞树,”克勒格尔说,“这大概是春城唯一的一棵圣诞树了,为了它,冒点危险也是值得的,我还带来了圣诞礼物。”

    克勒格尔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了一瓶白葡萄酒。

    “这可真是太棒了!”拉贝先生说,招呼韩湘林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点。

    “这是我从沙尔芬贝格家的废墟中抢救出来的,可惜的是已经漏掉了半瓶。”克勒格尔说。

    “已经够好的了,伙计,”拉贝说,“那么让我们为所有人的健康,举杯!”

    梅丽莎尝了尝杯子里的白葡萄酒,这让她的味蕾一下子炸开了,这可真是太美味了,寡淡的日子里有了这么个意外,真是太美好了。

    “一个人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有时是意想不到的!”拉贝先生品尝了葡萄酒,笑着说,“两年前在北戴河的一次茶会上,特劳特曼博士用这么一句话来和我打招呼:‘看,南京市长来了。’我当时听了他的玩笑还有些不高兴,可是现在,这句玩笑几乎要变成真的了!我深受几万名南京人的爱戴!”

    “拉贝呀拉贝,你得意忘形了!”克勒格尔哈哈大笑。

    克勒格尔身后那个包着头巾、随他一起进来的外国男人,放下酒杯,说:“我们该走了。”

    “这么快?”拉贝问。

    “我们要去平仓巷美国人的家,”这个外国人说,“他们邀请我们去参加由丹麦人辛德贝格捐赠的圣诞晚会。”

    “你去吗?”克勒格尔问。

    “虽然有点想去,但我不能放着我的602名难民不管,所以不能前去参加。”拉贝说。

    “没关系,”头巾包的密不透风的外国人说,“我们先去,在晚会的过程中,由委员会的某位成员来替换你就行了,这样你也能来参加,也不怕会有牲口进来了。”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不过,”拉贝看着那个外国人,问:“你很冷吗,施佩林?为什么一直包着头巾?”

    拉贝试图去拉施佩林的头巾,被施佩林和克勒格尔制止了。

    “别动,拉贝,这是代替绷带的,施佩林被打了。”克勒格尔说。

    “谁?”拉贝问。

    “一群该死的瀛岛鬼子,”克勒格尔说,“他们想要抓走一个妇女,施佩林挺身而出,被他们殴打了。”

    “我的上帝”拉贝看向了施佩林,“外国人的脸不起作用了?”

    “没那么严重,不过是底层的小鬼,没什么见识,所以也不畏惧什么罢了。”施佩林说,“时间不早了,我们真的要走了。”

    “你们慢点走。”韩湘林说,他送两位洋菩萨离开小院。

    拉贝先生送两位朋友出门,却在打开院子门的时候惊讶的高呼出声,房间里的人有点骚动,韩湘林出门去看,沈沐芳也走到了窗口张望,然后他脸色一变,直接从餐室里面那扇通向主人卧室的小门走掉了。

    院子里骚动了一下,餐室的门被打开了,拉贝先生和韩湘林带着两个瀛岛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位文质彬彬,另一位有些目中无人。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拉贝先生露出最得体的笑容,分别指着那两位先生礼貌的说,“这位是福井先生,瀛岛大使馆的外交家,这位是高玉警官,负责我们这里的治安。”

    外交家脱下帽子,礼貌的致意,警官先生则微微欠身,傲慢的扫视了全场。

    “平安夜快乐,两位,没想到能见到你们,真是荣幸。”拉贝先生说。

    “我也是,”外交家福井慢吞吞的说,“感谢你送的圣诞礼物,我喜欢那本西门子日历记事簿,我很意外能收到你的礼物,尤其是当我的同事都没有的时候,这样的荣幸更加倍让我珍惜。”

    “您客气了,您帮了我们很多,我很感激。”拉贝先生说。

    “这是给您的回礼。”福井将一个盒子递给拉贝先生。

    拉贝接过盒子之后惊叹的点点头说:“一箱哈瓦那雪茄!真是慷慨的礼物!烟草制品现在变得非常的稀少,以前一听雪茄只卖8角5分,现在据说没有6元根本买不到!可惜我现在已经不抽烟了。”

    “希望你喜欢。”福井说。

    “我的朋友们都会喜欢的!”拉贝笑着说,“韩,请帮我们慷慨的朋友倒一杯酒!福井先生,请您尝尝白葡萄酒,这是施佩林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不尝尝太可惜了!”

    韩湘林极为珍惜不舍得倒了两杯酒,从容的端到了两个瀛岛人身边,拉贝先生也全齐了自己的酒杯:“平安夜快乐!”他说。

    “也致各位快乐。”福井礼貌的说,高玉警官则一口闷了这杯酒。

    “你们的平安夜真让我们惊讶,”高玉饶有兴趣的说,“圣诞树,真是漂亮的圣诞树!啊,还有花,太让人惊奇了!”

    “是啊,”福井看到鲜花也来了兴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花了。”

    “真的吗?那太可惜了,听说瀛岛人都很喜欢花,正巧我这里库存了一些,”拉贝先生对韩湘林示意道,“作为平安夜的礼物吧。”

    韩湘林向储存的柜子走去,他正好经过了梅丽莎身边,顾念从旁边走过来,悄悄的拉住了韩湘林,满脸不甘和抵抗。

    韩湘林拍了拍顾念的手,悄声道:“乖,我也不喜欢他们,但这是必须的,我们要和这两位先生套套近乎,以使在这儿的那么多难民的命运多少能好一些,因为他们现在掌握着大权。”

    梅丽莎叹了口气,拉住了顾念,韩湘林从她们身边走开,拿来了花朵送给了两位瀛岛客人。

    他们看上去非常高兴。

    “我们也要告辞了。”福井先生礼貌的说。

    “我送你们出去吧。”拉贝先生说。

    “麻烦你了,拉贝,”福井先生握着花束,略略停顿了一下,说:“还有件事,你们做好准备,从明天开始,所有的难民必须在我们这边进行登记,为期十天时间,过期不再登记。”

    “我的天,难民已经超过二十万人了,这可不容易,不能宽限点时间吗?”拉贝先生惊讶的问。

    “没有那么多时间,”福井说,“我们有很多工作需要人来做,这个城市也必须尽快回复正常,这是必须的。”

    “你能够给他们工作以换取食物等生存物资吗?”拉贝先生问。

    “这是必然的。”福井先生说。

    他们走出餐室大门,面对这满院子的难民。

    “请您抓紧时间,明天我会派人来这里进行登记。”福井先生说,这大概是他看在花朵礼物的份上,能够给与的最大帮助了。

    “嘿,先生,”高玉警官突然说:“我能跟您借一辆车吗?”

    “什么?”拉贝愣住了。

    “最近的事儿很多,但是我没有车辆,军部给的车子已经被我的上司们瓜分了,我只能徒步在这座城市里工作,”高玉说,“所以,能借我一辆车吗?”

    拉贝先生张口结舌,满脸为难。

    “当然可以,”韩湘林挤了过来,“看见院子里那辆车了吗?这是车钥匙。”

    高玉接过钥匙,咧嘴一笑:“谢谢,圣诞快乐。”

    “我们该走了。”福井看了眼高玉,说。

    “还有件事,”拉贝先生赶紧说,“还有件事情我想请教一下,街上的那具尸体什么时候才能被清理掉?”

    “什么?”高玉警官问。

    “那个被绑在竹床上枪毙的中国士兵的尸体10天前就躺在距我的房子不远的地方,现在一直没有清理掉。没人敢接近这具尸体,甚至连红卍字会都不敢,因为这是一具中国士兵的尸体。”拉贝先生严肃的说,“这实在有些吓人,也不卫生,我们有人可以帮忙收敛,但是需要得到你们的许可。”

    “再说吧,”高玉警官点了点头,“我需要去询问下关于被枪毙的人的具体情况。”

    两个瀛岛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拉贝的院子。

    拉贝脸色难看极了,而韩湘林看上去更加难过。

    “别伤心了,韩。”拉贝先生说。

    “那是我最后一辆车了,”韩湘林遗憾的说,“是我朋友离开春城前送给我的。”

    “我以后会帮你再弄一辆的。”拉贝先生说。

    “再说吧。”韩湘林摇摇头,沮丧的进入餐室。

    瀛岛人离开以后,拉贝小院里的人们在用蜡烛装点得具有节日气氛的餐室就座,开始圣诞晚餐。

    主食是每人一小份包莱腌肉,梅丽莎觉得这和上好的煎肉在味道上没有两样。

    大概是为了安慰失去了汽车的韩湘林,拉贝先生送了他一个插有4根蜡烛的圣诞节花环作为礼物。

    “我一定会帮你再弄一辆车的!”拉贝先生信誓旦旦的说。

    “您不用这样”韩湘林有些脸红。

    “拉贝先生,”那位送了拉贝圣诞树的张先生牵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我的孩子们希望送你一份圣诞礼物。”

    “我很荣幸。”拉贝高兴的说,“那么,是什么呢?”

    小男孩和小女孩红着脸,对视了一眼,由小男孩递给拉贝一个包装的很好的纸袋。

    “这是什么呢?我要打开看看噢,天哪!这简直是做好的圣诞礼物!”拉贝惊讶的高声呼喊道。

    “什么老天啊!”韩湘林伸头看了一眼,也惊讶的叫了起来。

    “大家快看!”拉贝快乐的把打开的礼物给大家看。

    梅丽莎看到那是四块心形的小甜饼,上面还有用红丝带打的装饰结,还装饰了一根新鲜的松树枝。

    拉贝将小甜饼掰开,分给每人一小块。

    “这真是太珍贵了!”拉贝激动的说着,却不小心让甜饼屑卡在了喉咙里。

    他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韩湘林连忙帮他倒水。

    “对不起,先生,”张先生不安的说,“这是一年前你送给我家的,可能不太好了。”

    “不!”拉贝先生喝了水,好多了,他说,“责任不在甜饼,当然,甜饼是无可挑剔的,责任完全是在我自己的喉咙!”

    大家充满善意的哄笑起来。

    “那么为了感谢我们带来甜饼的小天使,”拉贝眨了眨眼,“请你们去圣诞树上挑选礼物吧,花朵、星星,或者大象模型怎么样?”

    夜深之后,众人慢慢散去,一个梅丽莎从未见过的外国人来接拉贝先生,韩湘林叫他米尔斯,这位先生接替了拉贝的岗,他守在小院里,拉贝则开着米格斯的车去了外国人联谊的平安夜晚会。

    梅丽莎有些困倦了,但她没有上楼睡觉,而是和几个女人一起坐在圣诞树旁边缝补衣服。那个外国人不用缝衣服,于是他坐在远离圣诞树的地方凝视着灯火凄凉的圣诞树发呆。

    韩湘林给他倒了一杯水,轻声问道:“米格斯先生,一路过来外面怎么样?”

    “老样子,”米格斯说,“一路上碰到了好几具尸体,这些尸体已经连续12天横陈在我们周围的街道上,无人收殓。我还经过了被日本士兵纵火焚烧后剩下的废墟,这里不是平安夜,这里像是死城。”

    “会过去的,我们很快就会渡过这个难关,群魔乱舞之后,安宁和秩序将会重新来临。”韩湘林说。

    米格斯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你说话越来越像拉贝了。”

    梅丽莎看向了窗外,小小的拉贝收容所充满了祥和与安宁,十二个岗哨悄无声息地沿着院墙来回走动,换岗时,就互相悄悄打几个手势,断断续续的悄声说几句语,谁都不想打搅患难兄弟姐妹的睡眠。

    今天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梅丽莎靠着窗户,长时间地倾听着屋里屋外的呼吸声和鼾声,偶尔被某些病人的咳嗽打断,手里的针线越来越捏不住了,慢慢地,她也合上了眼帘睡着之前,她听到了有什么人在轻声唱歌:

    “平安夜,圣善夜,

    万暗中,光华射,

    照着圣母也照着圣婴,

    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

    静享天赐安眠,静享天赐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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