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青羽纪年 > 正文 12.英雄状书
    阳谷公?

    柳鹿这会儿立的端端正正,眼皮也不抬,西夫子对他微点了点头。

    阿爸曾经说过,花家的这个云深阳谷各方面权术都有所涉猎,颇受白家人重视。

    据说因其本人兴趣颇广,十八番布局术法皆是自学而来,近十年来的武学阵法已经被他研究了个通透。唯一缺憾,就是本人,个性古怪。

    但身在这世上的人,又有哪个没有多少怪癖,白家人并不甚在意阳谷的怪癖行径。

    据阿爸说,不出意外,阳谷公已经是花家长老们内定的下一任家主,各个分家知道此事也没有发出不满的声音,只是阳谷公本人似乎对家主之位并不怎么上心,仍是长年与琴为伴。阳谷本人喜欢清风雅乐,清韵之词,一身风骨长年为此浸染的随性优美。

    可惜,喜好音乐的云深阳谷一得知自己成了长老们推选的家主,当晚就打包了大小行李,拿着一纸心爱的琴谱,从此踏上了远游东瀛的漫漫长路。

    徒留云深家老父亲在本家里对着人去楼空的府邸,扼腕叹息。

    此事已过了数年,大概这也是他第一次回来。只是此番出现在风城这一隅,难道说他是回来继位的吗?但是继续花家主又为什么要来这里,要来萧家,

    西夫子清淡的嗓音响了起来,

    “阳谷公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西夫子端正身姿,挥开大袖上的青纱,这番举止,一副要行大礼的开场架势。

    柳鹿的身后,一个长发男子由远及近走来,一袭长衫,一头乌发,背负长琴,面上挂着寡淡的笑意。

    “慢。” 男子走近,轻笑出声, “繁文缛节就免了罢,你我交情还需这些?”

    西夫子慢慢直起身姿,身上的青纱随着动作微动,“也是”。

    阳谷公走近,四处望了望后,看向恭恭敬敬作揖的柳鹿,似乎心情大好,眼角弯弯打趣道,“这不是柳鹿么?”

    柳鹿脸色霎时间有些青,不动声色地挪用袖子遮着脸,细声道,“阳谷公好”

    声音细弱蚊蝇,难道柳鹿觉得他抬起这么一片轻薄的白衣袖子可以遮住他的这一张过分白皙,清秀惹眼的脸容?

    阳谷公笑道,“你怎么变的这般羞怯了?之前在花家,你可不是这样,一身傲骨。自家的长老讲学从来不去,我的讲学也没见你来过,更没见过你这小子对人行过礼。”

    柳鹿嗫嚅,“我我”

    阳谷公笑的眉眼弯弯,“你?”

    兰纹正在内室的桌上摘录着方才西夫子同雷枢的谈话摘要,见状略略侧身望向柳鹿,脸上笑容叵测狡猾,柳鹿偏过头装作没看见。

    花家的这个柳鹿世子,传闻中学富五车,少年成才,跟着上一任花大公游走四方的那一个柳鹿,没曾想,居然如此害羞?

    我惊奇地瞧着眼前的柳鹿嗫嚅着,面上微红,抬起一只袖子挡严实他的脸,“年年少轻狂,还望阳谷公海涵”

    柳鹿这样子必定是恨不得藏到他自己的袖子里,我想。

    看不出来,这个小小公子哥,只要情绪稍微有些波动面上就会出现这番惹眼的薄红,像个小姑娘家似的。

    阳谷公看他这样,忍不住抬手掩面而笑,“别紧张啊,小兄弟,本公又不吃人。”

    很久以后,提起这次会面,我仍是疑惑于柳鹿对于阳谷公的态度,仍能记得柳鹿面上的薄红。我的阿哥告诉我,此位阳谷公擅长诡辩之道,家族里主办的辩法大会里,常驻头筹之位。

    我问两者之间有何联系?

    阿哥道,当年柳鹿尚幼年纪,曾经被他的姐姐拉去参加阳谷的讲学,柳鹿傲气正直不屑于修习诡辩之道,那年的辩法大会,花家大院的日头晒的人脑子发昏,年幼的柳鹿登上高台与他辩的头昏脑涨,两眼发花,周围的议论声他渐渐都听不清了,直到中途一阵清风吹过,柳鹿一头栽下了辩论台。

    我说,那得多疼啊,飚血了吗?

    阿哥说你先别打岔,之后柳鹿脑袋上缠了个把月的白布条,仍然坚持每天进学堂修习,不知道的学子还以为他在服丧期,天天都有热心肠的同窗跑来问他是家中哪位前辈故去了

    柳鹿直将手中书卷砸了过去。

    从那以后,柳鹿就再没有去听过阳谷的讲学,碰上他也都是绕道走开,同窗门也渐渐没有人再邀他参加辩法。故此,阳谷公一直对柳鹿这位后辈印象寡淡。

    西夫子一直淡笑着,柳鹿中途向他投去过好几次求救的目光,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忽了。

    阳谷公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微笑着逼问柳鹿年岁几何,可有鸿愿,可曾婚娶?

    柳鹿掩面哀叹节节败退,一直到他被阳谷翻旧账逼到难堪不已,西夫子才肯笑着出声道 ,“阳谷,不要逗我的学生了。”

    阳谷公笑了,“最近在黄浦一带捡到只小麻雀,一时急着教导,不自觉都成了习惯,失礼失礼。”

    西夫子微微一笑,“什么麻雀这般厉害,连你都难驯化。”

    阳谷公哈哈笑了,“家养的麻雀自然比不得外头野的。”

    西夫子不再开口,只是端起茶盏顾自饮茶,眼中波光粼粼,似乎又在想什么,阳谷公饶有兴趣地紧盯着他的脸色。

    西夫子饮尽一杯茶水后,道,“说正事罢。”

    阳谷公一身褚黄长衫,背负长琴,立在萧家内室里,不像是风尘仆仆的来客,他的到来,就像是精心准备过将要赴约的琴师。

    西夫子淡笑,“你来之前,飞鸽给我的信,我有收到。”

    阳谷公感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喜欢开门见山,不能先叙旧么。”

    西夫子轻笑。

    阳谷公闷闷道,“你因为这个性子倒是经常被世人神化,你知道吗?话说你现在,还是经常去那个地方吗?”

    西夫子的身姿似乎一顿,“很少去了。”

    阳谷公清瘦的指节扶着内室的椅子敲打着,“那就好,这般年岁,不能总是去那种地方蹉跎岁月。”

    那种地方?

    难道,这个看起来品性高洁的西夫子,还有难以启齿的特殊癖好?

    我默默望向西夫子,不料正撞上他的清淡高远的目光,我一阵尴尬。

    不可能不可能我心中默念。

    阳谷公只是神秘地笑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西夫子端起一杯茶盏,倒了一半,“上座罢,你此番前来,都查到了些什么?”

    柳鹿上前两步,低着头,语气中还有些心有余悸地道,“阳谷公,请上座。”

    阳谷公看他一眼,心情大好,快步走近椅子,撩开衣襟,一派潇洒地落了座。

    柳鹿招待阳谷公落座后,缓慢后退到了阳谷右边。

    阳谷公坐下后从袖子里取出了一纸羊皮卷书,惨败的略有缺损,将他递给柳鹿。

    阳谷公神色阴沉几分,开口道,“罗竹,你说的对,那个东西就要出来了 。”柳鹿双手接下那一卷羊皮纸,将其递乘给西夫子。

    西夫子伸手接下那一卷残卷,缓慢地铺展开,端详一阵后,轻叹一声,“果然如此。”

    怎么了?他们在说什么?

    阳谷公忧心道,“这些年我一个人在东瀛,走访了许多生僻的村落,废掉了许多时间也只能找到这一卷残卷。不过只有这一点,怕是远远不够。”

    阳谷公早年和家族出了点矛盾,出走东瀛的事我还算是有点耳闻的,得亏当时阿爸在讲这一件事的时候,我没有像怀羽阿哥一样睡着。

    西夫子仰起头,微微闭目,略略苦恼的神情,“东瀛那边可有异常?”

    阳谷公揉了揉额角,“你说对了,那边的怪事越来越多。古卷藏匿过的那些村落,村里的人彻夜之间全都消失了。”

    我心中微微一惊,他们刚才说什么?

    西夫子转过头,看着他,“天象呢?东瀛的天象可有不同?”

    阳谷公深皱了眉目,道,“在东瀛,已经看不到任何的星子了,没有星相可言。”

    西夫子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了,他听着阳谷的见闻却少见的陷入沉默,忧心忡忡,似乎已经超脱了他的预料,他道,“有些,太快了”。

    阳谷公道,“临行前,我让东瀛的巫师算了一挂 。那儿的人说,那东西最后会在海上,东瀛的太阳底下诞生。”

    西夫子垂眼,“对,那东西诞生的时候 ,会蚕食掉它能看见的所有的东西。”

    西夫子抬眼看了眼听的愣神了的我和兰纹柳鹿 ,思索一阵,下定决心般,道,“昌玉,叫徐伯把萧大公房里的贴着封条的箱子搬出来,交给阳谷公的人。”

    阳谷公垂眸问道,“罗竹,如今,真的到发英雄状书的时候了吗?”

    西夫子回头,对着他很轻地嗯了声,就像是某种微不可闻的悲叹。

    很多年以前,阿爸养过一只羊,后来羊太老了,走不动,最后死在了羊棚里,那时阿爸也是这样叹息着,太熟悉了,熟悉的令人害怕。

    西夫子和阳谷公两个人相对无言许久,都默默饮茶,这两个人各怀鬼胎,有所保留。毕竟两个人神居高位,行为处处限制着,需要身体力行的事自然也多,凡事都需留个心眼,哪怕面对挚友谈话间都不会轻易干涉,这番总是个理。

    两人干巴巴地对饮一阵,我看着都尬的慌,柳鹿昌玉兰纹几个后辈在这种场合倒是分外安静,规规矩矩地站在两人的两侧。

    后来兰纹对我解释他们这么个这个举止的时候,他一脚踩在椅子上一脚踏在方桌上,居高临下地给我倒了一天的苦水。刚开始的时候他跟随着夫子出入各种大场合的时候,基本不懂规矩,殿内喧哗被人轰撵出去的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雷枢看不惯,当时也抓他和一群娘的不行的世子们去练过几天的礼仪,度日如年,简直生不如死。

    然后,现在他终于学乖了,大人物们谈正事的时候,一定要安静。

    我等了许久,两个人一直在等西夫子口中的老伯带来那个箱子,一直到一位鹤发白眉的老者踏入内室,才总算等到了头。

    来人居然先前我在萧家中院里的大梨树下碰见的那个老人,怪不得觉得那两匹马眼熟,原来是柳鹿之前拴在石狮上的爱马

    兰纹的眼神忽然变的明亮了几分,露出了几分狡黠的神情,我心中隐隐觉得他计上心头来,怕是又要惹事了。兰纹丢下纸笔手舞足蹈地就要跑过去,柳鹿撩开衣襟伸出脚不动声色地把他给绊了一脚,兰纹像是巍峨高山轰然倒塌,一头栽进了地板里,桌面上的茶盏都一震。

    兰纹一骨碌爬起来,愤恨地望着罪魁祸首,座上的阳谷公饶有兴趣地撑着下颚瞧着他们,西夫子则是低头专心品茶。

    “徐伯徐伯,你看你们家柳鹿!”兰纹躲在老者的身后,气哼哼地扯着老人的袖子,“动不动就出手打人!”

    其实他是用脚我默默纠正。

    那个被称作徐伯的老者被他扯的站不稳,灰白的须发左右飘飞,柳鹿立马跨步上前稳住老人,瞪着兰纹喝道,“快放手!”

    兰纹绕着徐伯和柳鹿绕圈,就像是当年我绕着白灵雁和白长绾绕圈。徐伯被他们绕的一阵摇晃,勉强站稳后疑惑地看着兰纹,“你?”又疑惑地瞅了眼柳鹿,道,“你?”

    似乎被他们转的有些糊涂了。

    柳鹿在一旁面色略阴沉,拱手道,“我没有。”

    徐伯轻点了点头,表示他愿意相信柳鹿是个好孩子。

    “你有你有你就有,徐伯,你也看见了那小子刚才是怎么对我的!您好好训训他。”兰纹对着昌玉猛挤眼睛,昌玉偏头看他。

    兰纹绕着徐伯念叨,“你家柳鹿最近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踹我!哪里还有一点世家子弟的优雅矜贵,实在是失礼!”

    柳鹿不自觉地颦起了细眉。

    徐伯眼神微变,不可置信道,“柳鹿踹你?”

    兰纹坚定道,“是啊,那头鹿踹的我可疼了。”

    徐伯疑惑,“那头鹿?”

    柳鹿漠然道,“徐伯,不用理他,他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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