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修真小说 > 此间仙尘 > 正文 第7章 不负深情
    金山县偏远,距离大兴虽然比纪郢近些,但是路途恐怕快马也要半月有余。每当这时,孟知安就羡慕那些圣境大能,片刻飞过半日来回千里。几日即可从东到西游览一遍平阳大好河山。

    本来孟知安要回天阙山就要往东,现在虽然改换目的地,但其实路途并未相差太多,只是不必往清凉河方向。原本担心叶青尘是个性顽固之人,不会答应带上外人,谁知道两人相见恨晚,大有互为知己的感觉。孟知安只道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原来叶青尘不仅人长得好看心地也是通融温柔。对于苏小衣的身份叶青尘也是没有过问,既然别人不想说,自己何必多此一问,只要不耽搁公务,就不嫌麻烦。叶青尘大致就是这么个好说话的性子。

    这次去往大兴不必途经关庙,孟知安三人就随着官路向东。这路上最近的繁华些的城镇就是古城大同,地理上临山近水,偏西处是两江平原,古时就是盛产粮食的鱼米之乡。不远处就是回流江,建着天下第一渡口,风陵渡。古城内商户林立,青砖绿瓦,人来人往,一派盎然生机,好不热闹。当然,大同天下闻名之处乃是前任界司关圣故居,所以不少仙子圣人也会慕名前来,算是天下几处少有的大城。

    孟知安从小就听说大同关圣的故事,心驰神往多年,小时候只是听村里到过关庙的人讲诉那庙里石像几分威严几分肃穆,现在有机会参拜故居自然是不辞路途辛远。

    孟知安几人午时出发,行至深夜,四周仍是旷野,看见不远处几点烛火,叶青尘回头对二人说道:“今夜只能借宿一宿,但若是人家不愿收留,这天地之间只好全做床被。”

    孟知安自己倒是看开,小时候上山还在树上睡过,只看着苏小衣看她意愿如何。结果苏小衣抬起头,看了一眼无垠星空,说道:“在外面看星星月亮也挺好,多穿点衣物即可。”孟知安和叶青尘相视一笑,驱马向火光赶去。

    靠近之后,从微弱的火光中看到几间不大的房子,几人担心惊扰他人远处就下马步行,到门外不远处听见里面还有人声,估计没睡才叩门。那木门是几块残缺的木板拼接而成,上面还有红纸黑墨的对联,但是看这新旧不太可能是除夕留下的。孟知安小心翼翼,害怕手下用力,门就散开了。里面住户听见叩门声倒不说话,很快就‘吱呀’一声拉开木门,一位看着年纪不是很大的男子就在门后,只是看见眼前很是陌生却身份不俗之人后才有些惊讶。

    “几位到我这里有何贵干?”男子略带疑惑的问。

    叶青尘答话道:“我们是赶路的行人,路至宝地久寻不到住处,这才来麻烦,万分打扰实在抱歉,还望主人方便则个。”

    “哪里麻烦,出门在外都是谋生,诸事不便也很辛苦,我这空房许多,只可惜不太舒适你们若不嫌弃也能将就一晚。”

    孟知安三人齐齐抱拳躬身致谢:“多谢。”然后那男子让开身子,留出空间让三人走进堂屋。

    进屋之后,孟知安看见屋内亮堂处贴着不少红纸,堂屋后的院子里还挂着崭新的灯笼,屋外的烛光就是从这里穿出去的。这家似乎新喜临门,果不其然,到后屋见看到一扇房门被涂上红漆。孟知安心里很是抱歉,这人该是新婚不久,今晚还被打扰,真是麻烦的很。

    “这间房内床椅被褥都是新购,质量虽不是上乘,但也算好点,就留给姑娘了。”男子指着那间房对三人说。

    孟知安听闻拉住苏小衣袖口,推却“万万不可,我们凑合一下就行。就不再打扰。”说完拉着苏小衣就转头到院内,苏小衣虽然不懂礼俗但是既然孟知安这么就有道理,自己照办就好。

    叶青尘先是出门安顿好马匹,几个人行李都是各自收拾,在客房住下。孟知安一时睡不着,便走到院子里盯着灯笼发呆,叶青尘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孟兄也看出人家不便之处。”

    孟知安点了点头:“只是刚才还有人语交谈,甚是欢乐,此刻怎么突然清静下来。”

    “现在这个时辰也该睡觉了,所谓’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谁会不睡觉跑来看别人家的灯笼。”

    “老叶你说笑了。”

    自己喊人孟兄,人家喊自己老叶,好像弄不清谁大谁小了,叶青尘被孟知安这打趣弄得措手不及,又觉得好笑便说:“叶某今年虚岁二十有五,不知孟兄年岁几何?”

    “二十二,应该吧,只是不大记得生辰时日。”孟知安想到自己来不及尽孝的父母,喉咙有些肿痛发涩,泪水也是涌进眼眶,好在夜色掩盖自己有背对着叶青尘,看不出来异样。担心说话哽咽,孟知安就抬头望天,不再言语。

    “我比你大两年,以后冒犯些就叫你知安,你喜欢叫我什么随意就好。”

    孟知安点点头,等到愁绪不在,心情平复之后发声问道:“老叶你什么时候困?”

    听到孟知安还叫自己老叶,叶青尘不禁有些想笑,“我这境界,十日半月不睡完全无妨。我是担心跟着你那同行女伴身体吃不消才决定找地方住下。”这叶青尘嘴上说什么‘同行女伴’刚刚可是喊人家苏小姐,弄得好像很生分,结果还担心人家身体,这人真是别扭。不过孟知安觉得叶青尘虽然说话做事规矩,但为人又不矫情,还替他人着想,不像山里人古板教条,和谢头名更是性格迥异,真不知道当初什么机缘巧合,谢头名挑中了叶青尘。

    “我就差的远了,道境不过入门,功夫也不到家,怕是以后还要多多请教。”

    “见外的话就不要多说了,我们先出门片刻。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孟知安这才明白叶青尘出来是有事要说,轻轻颔首,两人先后腾空而去。

    纪郢谢府门前两座石刻辟邪醒狮,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府上黑金大门,两排金黄钉子各有八个。谢府门匾乃是谢安亲写,内务府造就,一副大家望族气派。府内正房七间,偏厢两行,园林树池,假山清泉,应有尽有。

    正门进去过百米长廊,灯火通明,缓歌缦舞,觥筹交错,空旷处摆着筵席。谢家自成风流爱慕古人,所以家宴大多不上客厅,只在园林中席地而坐,把酒言欢。谢秋雨此刻就坐在谢朓身旁,手中青铜樽内酒水多时不见减少,倒是谢朓,不住添酒,只是脸上不见醉意。

    “侄儿这次回来赏光到我府上,谢朓真是不胜荣幸。”

    “叔叔说笑了,我这次也是公务。倒是之前一直不曾探望,望宽恕则个。”

    谢朓看着面前身轻体柔的舞女,故作不经意问道:“秋雨公务繁忙,今天还要拉着你参加这无聊酒宴,惭愧了。你这几日想必有自己打算,不知叔叔可能帮上些许?”

    谢秋雨摇晃酒水,说道:“现任次席肖玉良听说也是京都人士,可两界司官房没有其他头绪。横剑山那边我也不好说话,不知叔叔有什么提议。”

    谢朓看着谢秋雨杯中晃动的酒水,上面映着周围摆放在高处的油灯点燃的火光,像是黄油融进了酒中。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双手撑在膝盖上,正襟危坐:“三日之后,我例检鸳鸯楼时送到你大哥手上。”

    谢秋雨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角没有一丝漏出的酒:“多谢。”

    “回家多看看你爹,代我问候。一别多年,虽相距不远却无法谋面,我很是惭愧。告诉他,他小时候带我种的那棵杨柳时隔数年,春天又抽芽了。”

    谢秋雨点头,他从外面进来时看见那株柳树已近枯裂,估计早已死去多年。

    “曾栽杨柳江南岸,一别江南两度春。”诗还未念完,谢朓就起身鞠躬,离席而去。

    谢秋雨看着舞女身上衣袂飘飘,周围欢声笑语,好似一副歌舞升平,海清河晏景象,心底一阵厌恶,脸上仍是不动声色,起身径直离去。

    倒是这筵席依旧,似乎无人在意有多少人离开。

    隔日,天阙山,两界司,青蛇居室外。

    肖玉良站在绿池旁的黄木长廊上,脚下就是唯一那团荷叶,现在还未张开,小小几片就像蒲扇。山风清凉,从密林上方掠过习习吹来,带着树木香味。肖玉良低着头看着这高山上的水池,水面是飞云倒影,偶尔有几片随风而来的落叶,悠然漂浮在上。他突然失神,看着这一切的眼神空洞,不知看向何方。

    他身后,两个男童女童守候在长廊尽头,默不作声。肖玉良许久回过神来,发现身后的两个孩子,脸上带着笑意:“仙童来我这里可是有叶母旨意传达?”

    男童点点头看向女童,然后转过头来说:“主人让肖大人准备,明日前往大月氏两界司。”

    “谢头名不在,我也闲不住了啊。这样一来,我真是有点想他。”肖玉良玩笑开过,问到正事:“不知这次所为何事?”

    “明日主人自会告知,大人只要准备好就是。我们俩只是传话的,也不好多问,大人就不要为难我等。”女童说话,声音清脆,虽然稚嫩却又好听。

    肖玉良知道这事自己推辞不得,只好答应下来:“我明日就走,只是还有许多事要交代就不陪二位了。”

    那对童子见肖玉良答应下来化作薄雾散去。

    肖玉良看向自己居室,微微一笑:“好久不曾写字,这封信希望写的不要太难看了。”

    苏小衣醒来的时候发现门外还没有什么动静,以为两人还未醒来到门口才看见两个人都在院里打坐。觉得无趣就没有和他们说话,又不好打扰主人家,就自己在院子里先洗涑。

    男子出门看见打坐的两人也没有过分惊讶,从屋外打了盆水,肩上搭着布巾就回房去了。苏小衣在堂屋坐着,等待这两个人练功完。男人进屋不久端了一个木椅出来,用湿布擦拭干净,又回到房间里。片刻之后,他背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小心地扶持坐到椅子上,女子长的不算好看,但也清秀可人。那女子似乎也是知道昨夜有人借宿,和男子说笑晒着太阳。不过有时还会扫视着打坐的两人,眼神里有一丝畏惧。

    苏小衣回首看见两个人卿卿我我,羡慕的笑着,刚好孟知安起身看见,走到她身旁敲了敲脑袋。苏小衣吃痛,摸着脑袋说:“你干嘛,自己是个木头人,要别人和你一样。”

    孟知安看着阳光下欢乐的两人,没有说话。

    男子做好早饭,只有简单的米粥,薄饼和咸菜。饭桌上男子自己没吃下多少东西,倒是一直在给女子喂饭,照顾孩子一样。男子怕饭菜不合胃口,特地又去炒了一盘鸡蛋。苏小衣捂着嘴说不好意思,感到过意不去的她偷偷回房间放下些许银两。吃完饭后,苏小衣吵着要出去看看,叶青尘提议歇息片刻,早点回来就好,否则晚上遇不到好心人真的要露宿街头。

    男子收拾好后,抬了一张大床出来,就让女人靠在床头坐着,自己替他揉搓小腿。

    “老叶,你看出来没有?”孟知安小声询问,叶青尘摇了摇头。昨夜,叶青尘把他带出去,说是在屋里偶然发现一丝妖气,让他小心。两人商议,怀疑屋内有妖怪,于是一夜在外面打坐,今天女子出门,毫无异样,这让他们觉得更加奇怪,恐怕这妖物很是棘手。

    “不知两位高人去往何处?”男人来到屋里坐下,对一脸愁容的女子笑笑。

    叶青尘回答:“大同。”

    男人点头说:“好地方啊,天下有名的古城,几位路途恐怕还有一些时日。”

    叶青尘认真看向男子,问:“不知主人做什么活计?”

    “两位看样子事两界司官人吧。”男子并不答话,反而自顾自说道:“降妖除魔,二位可知手底收的那些妖物都害了多少人性命?”

    孟知安与叶青尘看男子谈吐不凡见识渊博,身份肯定不简单。孟知安决定快刀斩乱麻,问道:“先生可知附近有何妖物?”

    男子又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女子,对两人说道:“时间足够的话,听个故事吧。”

    “万物皆有灵智,大家都是天生地长,我倒是不觉得妖物必定害人。再者说就算是人,也有好坏之分。可是像我这么想的人不多,大家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里很久之前算是个不小的村子,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这里远处是万顷良田,那风一吹,碧浪滚滚,煞是好看。近处有许多人家,柴门闻犬吠,阡陌交通。村子里还有一条清溪,水透明的和空气一样。家妻和我隔水住着。她小时候可调皮,喜欢自己一个人从村子里来回,肚子不饿就不回家。她父母嫌她坐不住,女孩子家不能天天疯,就让她每天到溪水边给家里人衣服。”说到这里男子看着此时无法动耽的女人,眼里满是伤感:“他们今天看到,恐怕也是后悔莫及吧。”

    “她小时候虽然男孩子气,但是长的好看,清秀温雅,就像城里读书的小姐,我呆在对面只敢偷偷看她。那时候她卷起裤角衣袖,露出小腿胳膊,在溪边,水面像镜子一样,照着她白皙的皮肤,我觉得这女孩的手可真是好看,恩,有时都忘记看她的脸甚至忘记自己在偷偷看人,等她走了以后,又是羞愧又觉得愤懑自己胆小。”

    “后来她长大一点就喜欢到我家后面那山上看远处风景,我有几次碰巧遇见她,听到她在对着天空唱歌,那歌声,哈哈,白白长了一副好看模样。但是她喜欢唱,我喜欢听,也没注意到底难不难听。我们稍微大点,父母替我说亲,问我有没有心仪的闺女,我想着两人不过数面之缘,人家未必认识我,自己也不好意思提她,就说年纪还小不着急。结果村东有个富农看上她,要说给自己孩子当童养媳,他家孩子才三岁,等他长大她都三十出头,怎么对她好。只是村子里都不大有钱,看中她的人也出不起这许多彩礼,她父母倒也不太愿意,就是那家富农有兄弟在朝廷当兵,在这小村庄可算是天大的人物啊。”

    “我是鼓足了一辈子的勇气,才敢上门提亲。那富农说彩礼都备好了,钱财另说,金银首饰都买了,要想他们家取消婚事,好歹要补偿一下,把这些首饰买去。”男人回忆了一番,眼神突然迷糊起来:“我那时就想上山捕猎,找传闻最凶的山虎。抓住那只老虎,我才有希望发笔小财。可是你知道吗,那只老虎成精了,它成精以后担心业果报复每日吸食日月精华,没有伤过一个人,却有一个人自以为怀着好意要杀死它。拿它的尸首换取财物。”男子露出苦笑不得的表情:“那老虎一巴掌就把我扇昏过去,过了几日,是家妻见我久出未归,到山上寻找把我抬回家中。”

    “那山虎没有害我,但它仍是破戒杀死了那个富农。我这一步,害人害己,那富农虽然可恶但不至于死。而那山虎一心向善,却为我这心怀歹意之人坏了自己修行。更令我预料不到的是,村子里的人听说有妖物害人性命,还是我招惹来的,便要我偿命,还要我带他们前去铲除妖孽。”男子突然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一群凡夫俗子要铲除妖孽?!更何况那虎妖留我一条性命,我怎能恩将仇报,于是我和她前往山中报信,谁知那些人寻不到我就放火烧了我们两家的房子。我父母以为我仍然躲在屋里便冲进火海寻我,火势大涨,她父母为了救她也不顾自身安危冲进去。两家人只剩我们夫妻二人。”男子沉默了一会,面色阴沉,咬牙切齿,抬起头来,目露凶光:“你说这些人该不该死?”

    叶青尘听说,笑而不语。孟知安迫不及待问道:“那阁下妻子腿脚为何今日这般?”

    “她得知父母身死家中以后,伤心欲绝,从山上跳崖,结果半空中摔到树木上折断腰肢再也不能行走,我本来也想求死,但是为了照顾她还是苟活下去。我们俩也算是深情不负,时至今日好歹平复下来。”

    叶青尘盯着男子眼睛询问:“不知这村里人都怎样了?倒不会平白消失了吧?”

    男子回视叶青尘,“那些人都死在山上了,如何?他们看着好人,却聚众祸乱,害人性命,万死不辞其咎。”恰巧这时,苏小衣从门外回来,孟知安起身来着叶青尘说道:“我们不仅叨饶阁下,还无意中让你回忆伤心往事,多有不便请见谅。”说完就回屋收拾行李包裹。

    孟知安他们出门前向主家二人致意,然后就到门前上马赶路。刚行到两三里路程,就看见一条清澈浅溪,三人坐在马上缓缓涉水前行。溪水两岸许多人家,没有生气,但房子看着也不像许久没人住过,仿佛主人只是出门在外一般。

    “听闻若是有人甘愿献出身体给妖怪夺舍,身上很难看出妖气。”叶青尘突然说道。

    孟知安笑了笑:“我可没听过,这和普通夺舍有什么区别?”

    叶青尘解释:“普通夺舍要么驱赶要么吞噬宿主灵识,自愿的话两个灵识算是交融在一起,很难再分出你我。你说一个小妖怪要是能夺舍人的躯体,那修行能省却多少功夫?”看见苏小衣一脸奇怪,他轻轻一笑说:“说笑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孟知安只好装作不知所谓,摇摇头,朝着远方看去。远方许多不高的山丘连绵,下一刻心底涌现一丝不安,倒不是因为之前与男人交谈,而是他感到自己命运在此刻,因为某个人,发生了不可改变的巨大变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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