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明小心翼翼的把邵鹿放到床上，他绞了块毛巾躬身替她轻轻擦拭着脸颊，又将她脚底的污秽擦干净，最后动作轻柔的为她把被子掖好。
跟在后头的傅杰踮脚瞅着，侧眼觑着杜清明脸上的温柔耐心的神情，心中啧啧称奇:认识也有几年了，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不过像他这种富二代三分钟热度，说不定隔天就丢了也说不定
他脑中想法杂乱，没注意杜清明转身，嘭一声他的下巴撞到了他的背上，痛的他龇牙咧嘴发出惊呼。
杜清明眉头登时一皱，回头看了一眼邵鹿香甜的睡容，才不满的瞪了傅杰一眼。
傅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默默地退后几步，杜清明对他摊了摊手，他立刻将手中的袋子交了过来，满脸讨好:“杜少，这衣服和内衣裤是阿红刚买来还没穿的，你看这商标都还没摘呢，您放心，这绝对干净”
杜清明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行了，我知道了，出去吧，记得把门带上。”
傅杰一愣:“啊？”
杜清明奇怪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在这儿过夜？”
傅杰连忙摇头，向门外走去，握着门把手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看他没有叫住他，失望的关上了门。
他郁闷地拍着脑袋，原本按照以往惯例杜清明看在他尽心尽力的份上还会意思一下，没想到他精虫上脑连这茬都给忘了，说不定里面现在
他想到这里，挤着眉毛不怀好意的笑了，贴近门附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房间里的杜清明自然不会知道他的龌龊想法，他翻拣了衣服出来，拆开包装袋放入盛满了水的水斗里。
他看了看床上的邵鹿踟躇片刻，终于挽起袖子将浮在水面的衣物按压下去。
他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说洗衣服，连洗脸刷牙都有人代劳，后来和黎晏一起考上衡山大学住进宿舍才慢慢学着自己料理一切。
活了近三十年，他从来只脱女人内裤，这洗还是头一次。
他搓着衣服，抬眼看了镜中一眼，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脸颊却越发滚烫起来。
杜清明处理完衣服洗了个澡，围着浴巾出来看见邵鹿睡得歪七扭八，笔直匀称的腿架在被子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走光。
他摇摇头在床边坐下，他让傅杰订个双人房，没想到傅杰自作聪明定了个情趣大床房，打电话给总台说房间已经开满，他又怕邵鹿一个人半夜醒来呕吐没人照顾，不敢轻易离开。
他把被子从她身下扯出来，重新为她盖好，她转了个身，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他没听清。
他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三点，无力的打了个哈欠，躺到了床边角上。
他关了灯合上眼睛，不一会儿呼吸便均匀起来。
就在他入眠的那一刻，原本沉睡的邵鹿忽然睁开了眼睛，她拥着被子坐起来，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拿起床头的烟放到嘴边，火苗乍然燎起，她长长的吐了一口烟雾。
她盯着黑暗中的虚空一点，眉目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一根烟抽完，她熄了烟头躺回被中，侧身看着杜清明的侧脸发呆，怔了一会儿，她靠近他，钻入了他的怀中。
他像是感应到什么拥住了她的肩，灼热滚烫的肌肤相触让她一阵颤栗，她听着他胸腔有力的心跳，慢慢闭上了眼。
“再见了”
辛攸低声喃喃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她闻到刺鼻的味道不由捂住了鼻子。
她支起身，茫然的看着四周:这是个空荡荡的病房，里头摆了三张病床，除了她所在的最里面的这张，其余两张并没有人睡。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撇开脑袋转向旁边的窗，天空一片湛蓝，外头有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吵闹，她迟钝的想今天大概是个好天气。
动了动手，她忍不住闷哼一声，低头看见左手青肿，上面有一个用医用胶带粘着的棉球，她扯开胶带，发现手背中间位置还有两个针孔。
她皱着眉头把胶带合上，翻身下床，脚刚触到地上就像踩入了一团棉花里头，她颤抖的扶住床沿，慢慢站直了身体。
她只记得昨天杜清明打电话给她让她去接邵鹿，她见到了他们之后发生的事情她都没有印象了。
她这是发烧了吗？又是谁把她送到医院里来的？
她打开房门，走廊上冷冷清清十分寂静，她缓慢的向前走着，脑中还是一片迷惘。
“姐姐？”有一个熟悉的低哑声音这样叫道。
辛攸反应慢了一拍，直到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她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
她掀了眼皮，看见一个少年正迟疑道:“姐姐，你生病了吗？”
辛攸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恍然回神:“应该是生病了吧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天也不用上学吗？”
孙梓楠看了一眼病房，眼眸低垂:“我奶奶突然中风了。”
辛攸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梓楠？”一个胡子拉碴满脸憔悴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孙梓楠叫了一声:“爸爸。”
孙耀斌看了看辛攸问道:“这位是？”
“这是学校旁边书店里的姐姐。”孙梓楠解释。
孙耀斌勉强对辛攸点头笑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心思寒暄，转身打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孙梓楠望着他的背影静默了会儿:“姐姐，那我先进去了。”
辛攸应着，目送他进入病房，她走近两步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其中的景象:孙梓楠和孙耀斌二人并肩立在床边在说什么，床上似乎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的床头边隐约还站着个穿着白底碎花裙的女人。
正看的入神，突然一张血淋淋的脸陡然出现在眼前，她被吓得后退两步。
停顿了几秒，她像是听见了什么，轻声问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女鬼不说话看向病房，辛攸循着她的目光只看见孙梓楠瘦弱的背影。
她轻轻的叹气。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那只女鬼如烟雾一般瞬间消散。
“你在这里做什么？”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辛攸回头，看见黎晏冷淡的看着她，一只手正拎着一只塑料袋，可以看见里面是一碗粥。
黎晏见她注意到，晃了晃塑料袋:“我刚刚下去买早饭了。”
辛攸多看他两眼，犹疑道:“昨天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从有限的几次见面里，她敏锐的察觉到黎晏对她态度的变化一变再变，她有预感，他很排斥她。
只是为什么？是因为蒋伟吗？不，他在饭店的时候还帮过她，第二天还带她回了海港，至少在那个时候他虽然冷淡，但是对她绝没有恶感。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嗯。”黎晏淡淡的应了一声，“走吧，先回病房。”
说完不等她回答径自向前走去，辛攸看着他挺拔的身影犹豫了片刻，默默地跟了上去。
黎晏取出塑料袋中的粥，打开盖子放到她面前:“你昨天晚上昏倒了，清明给我打了电话，是急性肺炎。”
辛攸接过他递来的勺子，随意的挖了口粥:“那他们呢？”
“不知道。”
她轻轻皱了皱眉，杜清明虽然看上去并不像下作卑鄙之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还是很不放心邵鹿。不过到这个时间，再急也没有用了，该发生的都应该发生了。
黎晏留意到她的神色，淡漠道:“你放心，你朋友不会有事的。”
辛攸眼神一闪，她也不想将怀疑表现得那么明显，顿了顿，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道:“谢谢你。”
黎晏的瞳孔毫无情绪，他没有回避直直的与她对视着。
辛攸有些发怔，为什么看起来会这么熟悉？
沉默的面容
清亮的瞳孔
沾满血污的眼球
还有那一句再见了
她别开脸，蹙眉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到脑袋里的神经在一阵一阵的抽疼。
黎晏见到她的动作侧脸问道:“头疼？”
辛攸没有回答，他站起身走近两步，骤不及防的，她抓住了他的手，声音嘶哑:“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黎晏淡淡的看着她，许久，才轻轻挣开她的手。
“没有。”
赵佩霞放在膝盖上的手正在不断颤抖，她的手边是一本薄皮笔记本，封面干净没有署名。
孙梓楠垂着脑袋道:“你都看到了。”
赵佩霞倏然握紧了双手，她抬起头眼中含泪艰难道:“这是你妈妈的笔迹没错可是这”
她忍了整整半个月没有吭声，直到孙梓楠来报信说陈凤来中风住院了才终于忍不住拿出了这本本子，里头的内容她都不敢看第二次。
孙梓楠不声不响的坐着，像是默认。
赵佩霞悲从心来，哽咽道:“我的琪琪啊从前她与我说你奶奶欺负她我都没当回儿事儿这婆媳之间总有磕磕绊绊，人家儿媳本就难做再说平时你奶奶也是讲道理的人，对我也是客客气气的可是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妈妈会受这么多委屈啊”
笔记本是张琪生前写下的，并不是日记，上面每一桩写的都是与陈凤来之间的龃龉:比如张琪在休息日时穿高跟鞋，被她指着鼻梁骂婊子；坐月子的时候她帮忙带孩子，夜里孩子哭了不管，饭也不做，张琪还得扯着伤口下床没日没夜的带孩子做饭洗衣服；张琪出去和同事聚餐，她到处跟人说她在外头偷人；拿张琪的洗脸盆洗脚c洗内裤被张琪发现诸如此类。
而在本子中，身为家庭核心成员的孙耀斌面对紧张的婆媳关系，这么多年就做了两件事:一是沉默，二是逃避。
他知道矛盾的源头在于自己，所以他认为不干涉不介入，就可以让两方停息战争。
“我一直劝她要多忍多让可能是因为我不理解她也是怕我担心，她后来几乎都没有再和我提过这些我的孩子啊，她心里该有多苦”赵佩霞泣不成声，捶着自己的腿迭声道，“都是我的错啊我当初就不该同意她嫁过去”
孙梓楠听着她的哭诉红了眼眶:“外婆，你看到最后了吗？”
赵佩霞的哭声一滞，她当然看见了，但是
张琪写的最后一件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晚上下班我嘴馋拎了几斤排骨回家，本来想自己烧了，她硬给我拿去，等到了吃饭时候我一看，就烧了一小盘，其余的都冰在冰箱里，每次都是这样。
家里耀斌爱吃肉，梓楠又在长身体，这一小盘也只够他们爷俩开开胃的，我知道她是特意给他们做的，我心里很不舒服，吃饭的时候特意夹了一块吃，果然她看了我一眼，脸色很难看。
我装作不知道，又伸筷子去夹，结果她直接把整盘排骨端的老远。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跟她吵了起来，她又开始抹眼泪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这样装无辜扮可怜！
我回到房间耀斌进来劝我，我对他发了火，跟他说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他，要不然就搬出去买房子单过！
我没想到她就在外面听着，直接冲进来就给我两耳光，对我大吼说要杀了我！她的表情太可怕了！好像真的会这么做一样！
我受不了了，这一次我一定要搬出去！
“难道杀害你妈妈的凶手，真的是你奶奶吗？”赵佩霞还是不愿意相信。
孙梓楠强忍多时的眼泪终于遏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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