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早已煎熬多时的孩子们如同脱缰的野马般蹿出了教室，班级里人声鼎沸c热闹嘈杂，气氛瞬间活跃开来。
老师无奈的摇头，抱起课本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教室后座。
那里坐着一个少年，此刻正静静的捧着教材，一边看一边认真的记着笔记，由于成长期的缘故，袖口的校服缩在手腕后头，显得有些局促。
老师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
他的成绩在班里一直都是前几名，是老师们眼中的品学兼优的尖子生，她对他一直抱有很大的期望。
在那件事发生后，她做好了给他做心理疏导的准备，但是这孩子竟然出乎她意料的坚强，不仅没有颓废，反而更加刻苦用功的读书。
可是他表面上越是若无其事，她心里就越是担心，她找了个机会和他谈话，但她无论说什么，他都是点头，末了还给她鞠了一躬说谢谢，她只能哑然看他走出办公室。
可怜的孩子。
这样的阴影怕是要在他身上留一辈子了。
“老师，作业本现在搬到办公室去吗？”一个学生问道。
她收回思绪，看着面前的孩子微微一笑:“好的。”
她再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教室。
孙梓楠知道老师在看他，自从这件事情发生，所有人都用同情可怜的眼神对着他。
可是落不在自己身上，谁能知道有多痛。
他合上书站起身来向教室外走去。
蓦然，有东西重重砸到了他的背上。
他被砸的趔趄了一下，撑住旁边的书桌站稳了身体。
他慢慢回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的寸头男孩嬉皮笑脸的站在后面，见他看过来，无谓的耸了耸肩:“抱歉，我没看到你。”
孙梓楠冷冷的看着他。
他知道林佳阳不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样无意，他一直都很讨厌自己，因为自己是老师眼中的乖学生，仅此而已。
林佳阳觉得男生就应该抽烟c逃课c打架c比谁势力大，对于他这种每天就知道读书的书呆子抱有莫大的敌意。
他一言不发的转身。
“喂。”
孙梓楠停在原地。
“那件事是真的吧？”
“你妈妈是被她情夫杀的？”
孙梓楠听到他的话浑身一颤，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捏成拳头。
“我奶奶说你妈妈不检点，外面七搭八搭，结果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真的是这样啊？”林佳阳高声说道，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过分，他真的是太厌恶眼前的男生了，恨不能把话戳到他心窝子里去，他想看到他羞恼的神情，这将会是他最大的乐趣。
整间教室霎时寂静，学生们面面相觑，惴惴不安的看着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猜测着看他会如何反应。
过了许久，少年回头，脸上表情淡漠:“林佳阳。”
林佳阳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站直了身子，他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少年慢慢的走到他面前，个头比他矮了半个头，他仰起头看他，瞳孔分明的眼里盛满了深刻的恨意。
他举起拳头，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
学生们吓到了，他们没有想过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少年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林佳阳被他打倒在地上，他茫然的捂着鼻子，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看到自己手中鲜红的颜色后，他的表情就变了。
“我操你妈！”
哐——
孙梓楠垂着头走在路上，身上的校服被撕破了好几处，肩头背后都灰扑扑好似在煤堆里打过转儿，前襟还染着几滴暗红的血迹，看上去十分落魄。
他抬起头看了眼天，刺目的阳光晃进眼里，他忍不住拿手按了按眼睛。
周围有人不断从他经过，看着他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带着一丝鄙夷。
肯定是不听话的坏学生不好好读书逃课出来打架了，他们大概都这么想吧。
刚才老师看到他也是一副不可置信c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只是通知他父亲过来一趟就让他回教室了，可是他没有回去。
“学生。”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喊道。
他迷茫的朝声音所在看去，看到一个好看的姐姐倚在一家店铺门口对他笑。
哦，是书店的那个姐姐。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
辛攸笑眯眯的问道:“下午不读书吗？要不要来书店里面坐坐看看书。”
想要脱口而出拒绝的话在看到她的笑容之后变为了一声嗯，他跟着她走进里面，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没有带书包出来，低着头怔怔看着面前的桌子，空空荡荡，跟他的心一样。
有人在眼前坐下，推了一杯水过来:“喝点水，你的嘴唇看起来很干，已经开裂了。”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舌尖尝到了腥咸的铁锈味，他没有喝水，他觉得很累，只想静静地坐一会儿。
突然，他听到塑料袋拆封的声音，随之一股刺鼻的酒精味传入鼻腔。
他微微抬头看见面前的人拆开了一根酒精棉签对着自己笑:“幸好旁边就是药店，学生你忍忍，可能会有点疼。”
原来他也受伤了吗？也许是跟何佳阳打架的时候太过专注了没有意识到痛吧，一拳一拳敲在对方脸上肚子上的感觉并没有让他心里的怨恨减少，反而让他越来越愤怒。
棉签轻柔的触在脸上，从冰凉到麻痒再到微疼，他一动不动的让她擦拭。
他愣愣的看着她的动作，觉得十分熟悉。
“妈妈”他眼神迷离的喃喃道。
辛攸动作一顿，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女人，她的模样已不像前些天看到的那么可怖，她神情温柔，目光中说不清的怜爱。
赵佩霞直起身子敲了敲酸痛腰，年纪大了稍微弯了点时间就受不了，她在床边坐下，拎过一件衣服继续叠着，脑中却无端想起那天晚上孙梓楠的话。
“我没有胡说！我看到了！我全部都看到了！”
到底看到什么了呢？她忍不住追问，可是他没有回答，只是握着她的手，神情肃然。
梓楠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从来不会撒谎，更何况是在这么大的事情上。
难道，事情真的像他说的那样？
赵佩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浑身颤抖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呢？同床夫妻十几年，多少都有感情，再加上女婿的性子软和，给他天大的胆子也干不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再说警方都已经确定凶手另有其人了。
那为什么梓楠会说他看到了呢？他到底看到什么了呢？
赵佩霞摇摇头甩开脑中纷乱的思路，将叠好的衣服归置成一堆，走到了孙梓楠的房间。
他现在的房间是张琪没出嫁之前住的，房间里的摆设都没动过，床头还贴着一张微微褪色的大幅写真海报。
年轻的张琪笑容温婉，一双眼睛弯弯透过照片，仿佛在看着她一般。
她心里一痛，眼前又漫上一层水雾，老伴儿死的早，她就这一个独女，竟然也这样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人间受罪。
她闭了闭眼睛，压下眼中的涩意，转身打开衣柜，将衣服抱进里头整齐的叠放好。
刚想起身，看到旁边的一叠衣服底下露出了一个盒子的边角，她疑惑的扒开衣服，看到一个普通的快递盒。
她有些疑惑，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盒子，是梓楠的吗？
她把盒子放到床上，犹豫了会儿还是打开了它，可偌大的盒子当中仅仅只有一本薄薄的本子。
不知为何她看到这本本子莫名有些害怕，几乎是本能的想要远离它，但是最终内心的好奇压倒了恐惧。
她翻开本子，眼神在见到里面内容的刹那变得无比惊恐。
孙耀斌怒气冲冲的从学校里走出来，正想给赵佩霞打电话询问孙梓楠的去向，就看见他站在学校门口的树下看着地上的蚂蚁看得入神。
他冷眉一竖，走过去就想发作，却听孙梓楠低声道:“爸，我想回家住。”
孙耀斌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自从张琪去世，他原本沉默的性格变得更加沉闷，对着他的时候连看一眼都不愿意，更别说叫自己了，他现在怀疑是不是他耳朵出了问题。
孙梓楠没有得到回答，抬起头看他，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抓痕和乌青，他看着心不由一痛。
他接到电话来到学校，看到对方家长的儿子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还一个劲儿的道歉，没想到自己儿子也是。
到嘴边的斥责最后变成了叹息:“那就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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