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鬼笺 > 14.第 11 章
    昏黄的路灯下有辆车一驶而过,街面上冷冷清清,引擎的轰鸣声尤为明显。车子里一片静谧,坐在副驾的杜清明欲言又止,在心里打着腹稿,眼神直往后遛。

    邵鹿靠在后座静静看着窗外,察觉到杜清明数次目光之后,她挑了挑眉:“婉儿舅舅有什么事吗?”

    杜清明的脸噌的一声迅速涨红,他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邵鹿没再多问,可是杜清明的目光跟镭射线一样一遍一遍射过来,让她浑身不舒服,她终于忍无可忍:“婉儿舅舅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杜清明张了张口,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话一出口看到邵鹿木楞的表情,他忙摆手解释道:“我就是想说,你和我们看电影看到这么晚,又是两个男人把你送回家,我怕你男朋友会误会。”

    邵鹿垂下眼睑笑了一下:“没有人会误会。”

    杜清明听着这模棱两可的话一愣,没有注意到她话语中的自嘲之意,这是没有的意思吗?

    这话他没想好该怎么接,又不想那么快冷场,另起了话头:“你和辛攸的关系真好,能为了她跟别人拼命。”

    邵鹿嗯了一声,轻声道:“我这条命是她救的。”

    杜清明瞪大眼睛,原来是过命的交情,怪不得,他自诩阅女无数,什么样的女人他一眼就能看穿,结果接连被打脸。辛攸也就算了,可是他没想到看起来温柔漂亮的邵鹿人也这么躁,捋袖子撩裙子那架势活生生一个汉子。

    已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辛攸如果知道他对邵鹿的评价是温柔漂亮四个字,她一定会大笑着也送他四个字:你太天真。

    邵鹿并不知道他的想法,神情复杂道:“她骂别的就算了,我和丑丫头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最多理论几句,可是她把她的父母也牵扯进来”

    杜清明一脸理解的点头,换了他也是一样的。

    邵鹿顿了顿,接着道:“丑丫头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她是被大她八岁的哥哥一手带大的,几年前她出了一场事故昏迷了两年,醒来后连她哥哥都不认得了,只哭着喊着要找爸爸妈妈,后来他哥哥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她接受父母已经不在了的这个事实。”

    一直默不作声的黎晏垂了垂眸,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嘲讽。

    邵鹿顿了片刻,接着叹息道:“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她唯一拥有的回忆就是与父母一起的时光,对于她而言,父母就是她的底线。”

    黎晏闻言一怔,脑中突然涌上很多破碎的画面和嘈杂的声音——

    “你自己选总要丢出去一个”

    一对男女相对而立,男人正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女人手执纸巾按着眼角,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她低下头,余光瞥到了什么,神色越发哀伤,男人也顺着看过来,表情逐渐变得阴沉。

    “乖,张嘴”

    “妈妈,好苦我不想喝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长大吗?喝了这个就可以快快长大”

    “啊,那我要多喝点,我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妈妈了”

    女人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放到他嘴边,眼神闪烁,眼里似乎划过一丝不忍。

    “不管成功失败,你们都是黎家的大功臣”

    有一个长得很奇怪的男人这样说着,男人对着他点头哈腰。

    “妈妈,我好难受,妈妈救救我妈妈”

    “对不起对不起,小晏”

    女人泪流满面,握紧了他的手。

    “现在看来应该是失败了”

    “嗯他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扔了吧”

    那个很奇怪的男人的声音很冷淡。

    “爸爸别走,不要丢下我,我好怕”

    一双脚压倒了茂盛的杂草逐渐远去。

    繁茂高耸的老树间一小块儿阴沉的天。

    这是最后的画面。

    黎晏抓紧方向盘,身体深处某些东西又在蠢蠢欲动,他咬紧牙关遏制着它的肆虐,但是并没有用处,熟悉的如同千万蚁噬的感觉在皮肤间蔓延开来。他知道这是前奏,很快血脉就会沸腾如同要爆炸,筋骨被硬生生撑开又攥紧,这种痛苦他承受了整整二十年。

    那边的杜清明听了邵鹿的话感叹着辛攸命途多舛,不设防看到黎晏满额大汗,他奇怪道:“哥,你这是怎么了?很热吗?”

    黎晏没有回答他,额上青筋毕露,两侧咬肌因为用力而向外突起,他头上的冷汗也越发密集,从额头滑落到了嘴边。

    杜清明又仔细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的不对劲:“哥,你怎么了?”

    他皱起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道:“你该不会又犯病了吧?我去,怎么在这时候犯病啊?”

    邵鹿听到他说的话,疑惑道:“你朋友得了什么病?很严重吗?要不要先送医院?”

    杜清明抽了两张纸巾往黎晏头上一拍,给邵鹿解释道:“哎哟,他这是老毛病了,没事的,抽一阵子就好,就是看起来比较吓人。哥,你忍着点啊,我们一车人的命都在你手上了,先把这一段开过了,下个路口我来。”

    “额你要不然先把蒙在他眼睛上的纸拿下来?”邵鹿指了指黎晏的头。

    杜清明这时才发现,黎晏脸上的纸巾因为冷汗而黏在额头,蒙住了整张脸,活像一个被封印的僵尸,他忍不住笑出声。

    黎晏咬牙,脸上的肌肉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他的笑微微抽搐。

    杜清明正想揭开纸巾,倏然听到邵鹿的惊呼:“前面!快看前面!”

    他下意识转头,瞬间瞪大了眼睛。

    白炽灯光将整个便利店照得通明,店员正将一根根速冻烤肠放上机子上,不一会儿便喷香四溢,滴出了肥油。

    “你好,欢迎光临。”门口的公仔机械的叫道。

    店员抬头看去,一个带着口罩的年轻人走进来,一言不发的抱了许多速食品放到收银台上。

    店员麻利的替他结账:“一共九十二块三。”

    年轻人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百元大钞,抽了一张给她。

    一阵浓郁的香味传来,他低下头看了看在旋转的泛着油光的香肠,犹豫了一下,道:“再给我一根这个,剩下的不用找了。”

    她叉了一根香肠递给他,接过的瞬间她触到了他的手指,他的手很冷。

    他提了东西想走,突然听到她说:“你的头怎么了?”

    他转回身看她,拎着袋子的手慢慢握紧。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防备,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所以我就想问问。”

    “你认识我?”他声音冰冷。

    如果细看可以看见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已经竖起来,他很紧张。

    “啊?不是,因为你经常来我们这边买东西,所以”她的脸在他的注视下迅速涨红,“那个你头上的纱布渗血了,要不要重新包扎一下?”

    原来是这样。

    他放松身体转向门外冷冷道:“不用了。”

    她觉得有些委屈,她只是好心想要帮他。她低下头努力将心里涌起的难堪压下去。

    “谢谢你。”

    她茫然抬头,门口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

    他低着头匆促的向前走着,疾风忽的一声刮来,吹的旁边的卷帘门哗啦作响。空旷的街道上走来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见他的模样指指点点,发出吃吃的笑声。

    声音很快过去,街面恢复了平静。

    他忽然停下脚步站直了身体,低头看着手中的烤肠,上面黄色的油已顺着木叉蜿蜒流到了他的手指上。

    像他这样的人,竟然还会有人关心吗?

    他拉下口罩,把烤肠放到嘴边咬了一口,肉汁四溢。他轻轻咀嚼着,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

    忽然有什么流进了他的嘴里,他拿手背去碰脸,触到一片湿意。

    他哭了啊。

    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慢慢笑了,一开始是无声的浅浅的笑,到后来仰头大笑,笑声中带着哭腔,凄凉悲怆。他扔下了手中的东西,使劲抵着自己胸口,脸上涕泪纵横,笑声慢慢变成喉间的呜咽。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回头了。

    从早早辍学出来打工到被老板压榨再到走投无路鬼迷心窍,他像是一颗棋子被上天推手推着走,沿着命运的轨道一路向地狱迈进。

    他有什么可以责怪的呢,毕竟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也是他亲手犯下的罪恶。

    可是他累了,真的太累了,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能到头,他的精神也快要崩溃了。

    正在此刻,他突然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灯光照了过来,他抬头看去,夺目的光亮狠狠地扎进了他的眼里,他不由眯了眯眼,依稀看到一辆车子径直朝他冲撞而来,他本能的想要躲开,退了两步却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静静地立在原地,眼中闪过一抹解脱。

    他缓缓闭上眼。

    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

    他睁开眼,怔怔的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车。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了,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时尚c眉清目秀的男人,晕晕乎乎的摇了两下脑袋才对着他横眉怒目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你?红灯站在人行道上,看到车子来不会躲,你找死啊?你想死滚远点,别赖上我们!”

    他呆呆的看了男人一会儿,拎起地上的袋子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

    杜清明肺都要气炸了,一边儿骂着,一边儿脱下鞋子就要朝他背影扔去。就在这时,他听到邵鹿的呻吟声,他连忙穿回鞋子探头进车里问道:“邵老师,你怎么样?”

    邵鹿捂着头微微睁开眼:“刚刚撞到了头,有点儿晕,我没事,你朋友怎么样?”

    杜清明此时才想起他的好兄弟,黎晏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他推了推他的肩问道:“哥,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黎晏没有任何动静,杜清明慌了:“哥,你死了吗哥?我去,没这么脆弱吧?”

    在他说话间,黎晏的头轻轻动了动,杜清明这才松了一口气:“哥,你没事儿就说话啊,吓死我了。”

    黎晏慢慢抬起头看他,原本清亮的瞳孔此刻一片赤红。

    “啊!”撕裂般的尖叫划破了宁静的夜晚。

    两个佣人守在房间门口,听到这声音不由得浑身一颤,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是每次都觉得渗人。

    走廊转弯处走来一个穿着家居软底鞋的年轻男人,神色淡淡的问道:“多久了?”

    一个佣人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已经一个小时了。”

    男人点点头,开门走了进去。

    他身后的两个佣人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恐惧。

    黎霂在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还在抽搐的男人。屋里没有开灯,皎洁的月光照在男人的脸上,隐约可以看到其中一边长着一颗鲜红的肉瘤。

    “父亲。”黎霂轻轻开口,“您好点了吗?”

    黎政东费力的睁开眼,双眼如同血一般暗红。他吐出一口气,慢慢坐了起来,黎霂见状立刻上前为他铺好枕头。

    良久,他眼中的血红才慢慢退了下去,变得浑浊起来。

    他摆了摆手问道:“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

    黎政东颔首:“这样就好。”

    黎霂动了动唇。

    黎政东瞥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

    “父亲,我觉得他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好掌控,万一出了意外,你还记得上次的事情吗?那个人几乎快死在他手里,如果我们真的和他起正面冲突”

    黎政东举起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我知道,凡事都会有意外,所以得提前做好准备。即便他再不受掌控,我也有办法制住他。”

    黎霂神色一动:“父亲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他未必会受胁迫。”

    黎政东微微一笑,却没有再说下去,他望着白墙出了会儿神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么多年这件事已经成了我心里的结,为了它,我付出了那么多,如果在我闭眼之前没有看到,我死也不能瞑目。我做这些,不仅仅是为了黎家,更是为了你,你明白吗?”

    黎霂点头:“我明白的,父亲。”

    黎政东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后,黎家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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