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语和凌轩这次是随着鼎剑阁的车队一起驶向唐门的。
不同于四通镖行的镖队，鼎剑阁此次以送年礼为名，派了最精锐的弟子和经验最丰富的长辈同行。有这样的实力，除非遇上半个以上的军营围剿，否则他们怎么样也能护得凌轩周全。
虽说阁主和大小姐都没有说明要护送的人是什么身份，但他们在鼎剑阁时日已久，知道有些事情阁主不说是为了他们好，便都没有多嘴问半句。
领队的十六叔便是那日在荔枝湖上拟音杀之术混淆视听的人。他原是上一任阁主麾下悍将，一次意外事故中失了一只眼睛，武艺也废了半数，此后便不再出任务，被楚慎之留在鼎剑阁中协助处理事务。可以说，十六叔是鼎剑阁中楚慎之最信任的人之一。
十六叔自然知晓凌轩的身份，为安全起见，并未径直西南而行向唐门前去，而是先行往北，而后折向西，送了两家的年礼后，才南下向唐门行去。
一路之上，凌轩因身体有恙，多半时间都在马车里待着。唐青语耐不住性子，倒是一直在外面，换了身男装，随着十六叔等人一同骑马，和一行人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这日，唐青语把马给了车队里的人，钻进车厢。
此时已是十一月的天，又是在大周北方，天气已是冷得很。凌轩体弱，车厢里早已备上了暖手炉和厚的棉被。
凌轩正在小憩，听得动静睁开眼睛，便看到唐青语带着一身的寒气钻了进来。
他莞尔一笑，跟唐青语打招呼：“唐姑娘好。”
唐青语笑着拱手回礼：“公子好。”她靠近了些，摸摸凌轩身边的被褥，觉得还算暖和，笑道：“今天外面够冷的！”
“哦？”凌轩掀开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还没看清楚，一阵寒风便吹了进来。
唐青语抬手压下窗帘，道：“听说再北边已经下雪了，风把冷气吹过来，这才一下子就冷这么多的。公子觉得怎么样？”
凌轩笑道：“还好。车厢中温凉适宜，倒不觉得什么。”
唐青语道：“十六叔方才还让人再去置办几件厚衣裳呢，说是公子体弱，要好生保养才是。”
凌轩笑道：“又要十六叔费心，在下当真惭愧。”
唐青语一笑，道：“嗯，你这种客气话要不留一留？等十六叔在的时候再说，我也好在一旁学习学习。”
凌轩噗嗤一笑，道：“唐姑娘性子直爽，若有意去学旁人，怕是难有所成。”
唐青语翻了个白眼，道：“你可以直接说我不会说话，我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真相。”
凌轩一笑，温和道：“唐姑娘的性子很好。”
唐青语也没把他的称赞当回事，兴致勃勃地讲起了方才与人赛马的事，凌轩面带微笑听着，时而品评两句，两人相谈甚欢。
又过一会儿，车队的前进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唐青语“咦”了一声，扒开窗帘往外看，而后猛地把窗帘压下去，对凌轩比了一个手势。
凌轩会意，用口型问道：“出了何事？”
唐青语回以口型，道：“有人要检查车队。”
凌轩了然。
这一路而来，虽说经过的郡城不少，要检查车队的也有几回，但每次车队拿出鼎剑阁的一些证物后，检查便会变得十分敷衍，有时甚至连应付的工作都懒得做，草草看一眼便算过关。凌轩讶然之余也明白其中原因，虽说心中略有不虞，但也只是针对各处驻防的松散，倒也没有说什么。
这次唐青语的样子却有些不同，看上去有点紧张。
她把窗帘压下去后，侧过脸把耳朵贴在车厢壁上，聚精会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看她几乎整个人都要趴在车厢上的模样，凌轩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觉得她这会儿的样子还挺可爱。
车厢外，十六叔恭敬地给前来查车的人拱手行了一礼，道：“小人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那将官打扮的人面容冷素，道：“在下姓许。”
十六叔问道：“许大人，此处并非城关，不知因何故要查我家的车队？”
许大人道：“临近年关，奉端王爷之命，严查来往车马，以防有心怀不轨之人借机混入近京都三州。请阁下让你的人下车，在下要一一验明身份。”
十六叔道：“许大人，小人不敢违抗端王爷的命令。只是车中是我主家的女眷，男女有别，实在不方便查验，还请大人通融。不过小人各处的凭证都是齐全的，大人可否需要先看一看？”
许大人道：“王爷有命，任何人不得放过，诸位别让在下为难。”
十六叔叹了一口气，道：“许大人，小人岂有胆量为难大人？可我主家女眷尚未及笄，确是不便，还请大人体谅。小人等自滦州鼎剑阁而来，奉主家之命造访故交，护送年礼而至。大人请看，鼎剑阁历年都有这样的出行，各项手续俱全。大人若不信，可查进出各州的记录。小人等委实不敢做违法乱纪之事。”
许大人冷冷道：“王爷之命，在下并无变更的余地。请快些下车，后面还有人要过。否则，在下便不客气了。”说着，他的手按在刀柄上，看那动作，若十六叔再与他多说什么，他便要动手了。
凌轩的眉头微微拧起。他虽没有完全听清十六叔说的话，但那姓许的将官他却是认识的，只听了两句便知道他是谁。
没想到，老四竟把手还伸到了这里。
他看向唐青语，比了一下，悄声道：“敌人。”
唐青语显然把外面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只轻轻点点头，眼睛一转，嘴角挑起一个笑意。她扶着凌轩躺倒，又解开他的束发发冠，将被褥给他盖得严实了。
而后，唐青语对外面道：“十六叔，出了何事？”
这声音不同于她平日的清冷，反而带了一点沙哑，一点柔婉，让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娇柔了几分。
十六叔回头看看车厢，为难地道：“小姐，有位许大人要检查车队的所有人。奴才怕冲撞了小姐，正与这位大人协商。”
唐青语假意咳嗽，仿佛身体很弱的箱子，一连咳了好几声，才柔声道：“许大人想必公务在身，我们不要让许大人为难了。”
从军的汉子平日里大多时间都与军营里的一帮子糙汉为伍，本就少见女子，更别说这样柔软文弱的了。许越琛虽已是副将，也没比底下这些当兵的好到哪里去。
听得唐青语柔婉开口，已对她宽和几分，语气也好了一些，道：“小姐，在下军职在身，冒犯了。”
唐青语有点为难地道：“小女子尚未及笄，家中规矩也严，着实不敢违背。”而后轻叹一声，道：“但既是大人的命令，小女子自当遵从。”
许越琛被她的顺从取悦，话音一转，道：“不过小姐不必下车来，在下安排人去看一看便可。”
“多谢许大人。”唐青语一笑，又说道：“小女子还有一言，还望大人允诺。”
许越琛道：“请说。”
唐青语似有些羞涩，道：“检查马车时，小女子可否带上面纱？这样一来，既不让许大人为难，也算保全了小女子的颜面，不知大人可否允准？”
许越琛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便道：“可以，小姐自便。”
唐青语轻轻一笑，柔声道：“多谢许大人。”
最后的“许大人”三个字，被她刻意说得温婉缠绵，本又是轻声而言，听上去颇有几分似是在私语，别说许越琛听了觉得骨头发酥，连十六叔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接下来的事便很简单，奉命查车的小兵跑到车厢前，想必是得了自家大人的叮嘱，先敲了敲车厢，打了个招呼：“小姐，在下要检查了。”
唐青语故意往车厢最里面缩了缩，柔声回道：“大人请。”同时快手快脚把身上带的药捏碎，让车厢里弥漫些许药的苦涩。
那就是个最底层的小兵，被唐青语一句大人捧得心里美滋滋，掀开车帘瞅了瞅，见车厢里两人皆是半躺着，车厢内光线幽微，样子看不太清，似有面纱遮挡，但都是长发细弱的样子，想来是姐妹两个。
唐青语的手在面纱下轻轻捂着口鼻，往车帘处移了些，让那小兵看见她的脸。
小兵好容易看清楚，就是一愣。
虽有面纱遮挡，但只看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便已惊艳三分春色。
小兵想不出来该用什么字眼形容，绞尽脑汁，脑子里也就来来回回一句话。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唐青语任他看了一会儿，脸上微微一红，垂下眼睛，小声道：“大人可检查完毕了？”
小兵回过神来，咧了咧嘴，探头往车厢里看了看。
唐青语侧身让他看，轻声道：“家姊身子有恙，不便走动，大人也不要靠得太近，免得传了病气给大人。”
小兵看不太清车厢最里面那个“家姊”的样子，只听得“她”呼吸声微重，显然有疾在身。
车内有一张小桌，桌上摆了个点心匣子，并无何异常。
唐青语回头看了一眼，轻叹道：“今年的天委实冷了些，这一路下来，我们姐妹二人身子不好，拖累了行程，当真惭愧。”
那小兵没想到这位鼎剑阁的小姐会跟他说心事一样说话，结结巴巴地回了句：“小姐小姐吉人天相。”他咽了口口水，还想再说什么，不远处有人喊了他一声，他忙回头应一句，而后对唐青语一拱手，公事公办地道：“多有打扰，请小姐见谅。在下告辞。”
唐青语轻笑，温声道：“大人辛苦。”
那小兵被她软语温香伺候得心里舒服至极，带着一点不能和小美人再多说会儿话的遗憾跑去交任务了。
等到整个车队都过了检查，又一路向南走了快半个时辰，凌轩才从车厢的角落里坐起身子，慢慢地把面纱摘下，盯着唐青语看了一会儿，英俊的脸上带了几分古怪。
唐青语随便他看，一脸坦然地说道：“本姑娘义薄云天，救人水火之中，不用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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