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刺情 > 225 爱别离,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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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识抬举,我自然变了一副嘴脸,“邹太太有得选择吗?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 我既提出合作 , 您答允与否 , 我都有我的方式达成目的。”

    她盯着我讳莫如深,“关太太威胁我?”

    我拎起茶壶给她斟茶 , 她不太情愿,便挪着杯子躲开,我不气馁 , 反握住杯壁 , 愣是抢了过来 , 源源不断的水注入陶瓷杯口,像一曲波澜壮阔的将士出征的挽歌 , “邹太太嫁邹秘书长三十年了吧。”

    她戒备不语。

    “大好青春赌注给自己的丈夫,年轻时陪他同舟共济 , 年老时祈盼家和万事兴 , 男人逆境生存 , 兼顾不周,何为贤妻?操持奔波 , 井然有序。大难临头 , 鲫鱼妄图横渡长江 , 一双慧眼识清谁是救苦救难的真扁舟 , 谁是假龙门。”

    邹太太揉着眉骨,“争论哲理,我不是关太太对手。您不必迷惑我。为老邹好,我会做,不利于他 , 任凭您舌灿莲花,我也不能害他。”

    她这一回不曾抗拒 , 端着杯子饮茶解渴,“关参谋长是成大事的人中之龙,老邹一早心知肚明,可那又怎样?老邹是文职,没有实权 , 省委暗流涌动 , 不攀龙附凤,孤军奋战得以立足 , 何其困难。承蒙关参谋长瞧得起,老邹绝无二心,只是关参谋长行事一向神秘莫测,盟军也好 , 仇敌也罢,老邹琢磨不透他,难免保留余地。关太太也多谅解。”

    我黛眉一挑,坦诚而直率,“我是谅解的。彦庭倘若这么好商量,他还爬什么高梯呀,军委虎视眈眈的,轮得到他当副书记?他草根升中将军衔,最扛打的便是铁石心肠。”

    我的弦外之音 , 令邹太太哑口无言,她满是凝重,端详着见底的茶水 , “关太太认为,老邹难逃一劫了?”

    “我不是向您吹了一盏孔明灯吗?接不接看您了。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 顶级政客皆是大器晚成 , 邹秘书长正值壮年 , 还有得熬呢。彦庭不留后患的性子,您比我枕边人还了解吗?结交党羽,拉帮结派 , 中央反感得很 , 届时 , 他的功勋,他的苦劳 , 他的口碑,功亏一篑在这上面。邹秘书长 , 是他结交的最大党羽。”

    邹太太抿唇 , 吐出一剂长长的呵气 , “三人的身份证和机票,我马上可以给你。但港澳通行证 , 需要时间办理。”

    我笑眯眯触摸耳垂的吊坠 , “邹太太 , 我等不起。张世豪的危机迫在眉睫 , 每消耗一分钟,都有变故。港澳通行证寻常百姓的确难搞,您不一样。邹秘书长执掌省委文案、会议输出部署、买他面子的,相关部门大把抓。”

    “你的意思,要我明目张胆办黑证?”

    我竖起一指,压在薄唇间 , “暗箱操作,仕途的游戏规则。邹太太何苦与我装傻。”

    她舔了舔嘴角的茶叶丝 , “我很难洗脱的。”

    我不再浪费唇舌,自斟自饮,让她考虑。

    她踌躇了半分钟,紧咬牙齿说,“关太太 , 我豁出冒险 , 您也信守承诺。算是我们给彼此的合作,画一个完美句点。”

    我这才发自内心欢笑说 , “邹太太尽管相信我。”

    她攥着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那端响起她娘家司机的声音,她将我的筹码转述,吩咐他找负责备办通行证的王处长 , 做三份澳门加急,跳过申请和审批环节,当事人不能现身。他下属直接制证,另外不要录入公安职口,最多三天,安排备案厅销毁。

    “太太。是黑证吗?”

    邹太太捂住话筒,“是。嘴巴闭严实,老邹也不许提。”

    司机哎哟了声,“王处长的儿子先前遭绑架 , 对方的赎金便是索取一男一女的港澳通行证,之后被公安击毙,通行证的模子有了 , 只是没签署,您看…”

    邹太太瞳仁一亮,“当天拿到吗?”

    司机说用不了一天。

    “速办。”

    她挂断对我说 , “关太太 , 天不亡张世豪 , 傍晚前全部能办妥。少了一张,您不妨分两批,偷渡的目标也小一些 , 另一张我尽快。”

    风口浪尖阴晴不定 , 跑一个是一个 , 扎堆也非百分百有益。

    东西没影儿,我不能放邹太太 , 女人心海底针,万一回了 , 又怕了 , 买卖岂非砸了 , 下一站柳暗花明我没把握耗。

    我们待在茶楼连沏了三壶茶,夕阳渐落时 , 她娘家司机的车在一楼的松树树冠下鸣笛。

    邹太太动作迅速 , 以邹秘书长在省委多年的人脉维护 , 他暂时没站错队伍 , 升与贬,局外看来前者几率很大,巴结他的人不胜枚举,这点事对我不容易,我没路子 , 我的一举一动也太惹人注目,对邹太太却易如反掌。

    她从司机手里接过信封 , 使眼色让他下去,她递给我,“你查验。”

    我撕开胶贴封固的信口,倒出里面东西,确认无误后 , 利落塞进皮包 , “邹太太,我指你一条明路 , 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邹秘书长官职在握且平安脱身。”

    她俯身倾轧,缩短了间距,我在她耳畔轻声念叨 , 她脸色比方才的苍白惊愕有过之无不及,“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邹太太糊涂了。无关紧要的丑闻,掌握得越多,越是众矢之的。官场忌讳有三,功高震主,必诛;权倾朝野,必倒;知之甚多,必哑。可有一解,一百个细小丑闻,断送性命 , 一个滔天丑闻,漩涡自保。”

    我指尖蘸了茶水,摊开她掌心 , 一笔一划写了三字 , “关彦庭便是笑面虎。稳中求进 , 绝不失手。沈良州会滥杀无辜 , 他不会,他喜欢大事化了,粉饰太平。所以邹太太不必担忧。”

    她问我证据呢。

    “码头有监控。日期久远 , 您耐着性子必能找到。”

    她仍顾虑 , “同场未必同伙。”

    我摇晃着茶杯 , “不同场,有借口洗清 , 同场,人嘴两张皮 , 婆说婆有理。关彦庭无暇做口舌之争 , 争来争去 , 损失的乃自己名誉。”

    邹太太若有所思沉默着,良久 , 她笑着看我 , “关太太 , 难怪东北的权贵为您神魂颠倒 , 趋之若鹜。有时男子的谋略虽宏观硕大,但费尽波折,倒不如聪慧女人的一点花招奏效。”

    我和她碰了碰杯,“自古疆场屠戮将军,猎杀帝王 , 有几人觉得,手无缚鸡之力的红颜祸水亡国呢?史书不记载,后辈信吗?”

    邹太太仰脖将冷却的乌龙茶一饮而尽 , “美貌精明,敢为常人所不为。张老板或许在您的襄助下,东山再起也不一定。”

    我侧目打量巷子口鬼鬼祟祟隐匿在三轮车旁窥伺露台的俩男人,那俩留在华莊别墅,想必马仔也解决掉了 , 我装作视若无睹喝茶 , “只愿他保命,别再淌这滩污水。”

    “我其实不解 , 关参谋长前途似锦,关太太嫁他荣华富贵,多少女人求之不得,您怎地偏要追随一个败北的亡命徒?”

    我把玩温润如羊脂的薄胎瓷,“时过境迁 , 钱的铜臭味,我厌弃了,不行吗?”

    邹太太半信半疑,但她没反驳,我们喝光了仅剩的茶水,压灭炉子里焚烧的锡箔,她漫不经心问我,“张世豪在澳门的根据地提早盘好,澳门也不安宁,他这位全国头号通缉犯 , 去哪儿都是深水炮仗,不炸则已,一炸粉身碎骨。”

    她在挖掘我的底细 , 邹秘书长留一线生机 , 他夫人也精 , 没全盘托付我 , “信”字在当今社会,已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了。

    我不露声色合上茶盏,“且走且看吧。落脚点还是未知数。”

    我们分道扬镳后 , 我独自走出露天茶楼 , 并没有打车 , 而是不疾不徐的扎进一条空荡的小巷子,东北的老式居民楼九十年代末拆迁了不少 , 没来得及盖新楼,狼藉的废墟随处可见 , 这条巷子恰巧是规划圈 , 迟迟没有重建 , 非常适合演绎无间道。

    那两人按部就班的尾随着,石灰砖缝摇曳着三道人影 , 我时不时瞟一眼 , 镇定自若的拐倒数第二重弯。

    我加快速度开始闷头猛行 , 七歪八扭的将他们领进一节死胡同 , 我驾轻就熟的关键,在于这路走过几次,那阵当二奶,乔栗狂妄,我拍她自掘坟墓的证据不是一招制敌的 , 我雇佣的侦探足足跟踪了她七八趟,其中一趟 , 她和鸭子馆的名伶便进了巷子里的一间破瓦房。

    遗憾是我得到消息匆忙赶来,没留神盯梢丢了,瓦房有后门,但我记性好,时隔三年故地重游 , 折腾他们不成问题。

    我由疾走变小跑 , 当横亘的水泥墙映入眼帘,我耳畔穷追不舍的脚步声骤停。

    我放肆大笑 , “朋友,累了吧。”

    两人面面相觑,下意识的抓裤腰。

    我慢条斯理转身,有条不紊戴上白色丝绸手套 , 我这双手套和关彦庭的不同,他是军区配置,有减缓射击震波的效果,我的单纯为了预防烙印指纹。

    专业暗杀的举止令他们警铃大振,我耐人寻味哀叹,“好一招回马枪啊。他是真迫不及待赶尽杀绝。”

    皮包的金属链勾在无名指,我颠了颠,“这玩意儿值钱呢。何止你们,成百上千的白道小老虎 , 巴不得吞掉它长成大老虎呢。”

    他们没吭声,我余光机敏察觉,靠左侧的一人正在摸索手机 , 我当机立断 , 抬脚踹翻了他 , 锋利的高跟鞋戳在他鼻梁划开一道血腥腐烂的疤痕 , 与此同时,我夺下他电话,屏幕一行未编辑完整的短讯 , 内容是揭发我联合邹太太助张世豪偷渡。

    我冷笑一声 , “有些秘密 , 就该不见天日,一旦水落石出 , 浮现的不只是秘密本身,还有暴露秘密的尸体。”

    我弯腰拍了拍他血肉模糊的鼻子 , 他疼得倒抽气 , “程小姐 , 回头是岸,助纣为虐没有好下场 , 东窗事发 , 您是合谋。关参谋长保不了您 , 沈检察长也同样。”

    我阴恻恻扬唇 , “是吗。谁教你说的呀?”

    我执迷不悟,他也不愿耽搁,正要叫喊,然而下一秒,黑漆漆的枪洞抵进了他腔壁。

    并非张世豪给我的勃朗宁 , 是另一支我从祖宗书房抽屉偷取的公安专用消声64式。

    这种枪,国内统一入军械库颁发 , 失窃一支,追溯案底,祖宗知法犯法,他在职倒腾了几万支劣质64式,贩卖黑市和黑道 , 总而言之 , 没证据怀疑我。

    我敢沾血,就有擦血的招数。

    男人眸子流露出惊惶 , 他发不出只言片语,只奋力扭曲摆动,试图挣脱我的禁锢,我比划口型说 , “他永远收不到你的回讯了。”

    他眼睁睁看着我扣动扳机,那种绝望,当真是世上无敌悲惨的情绪。啪嚓脆响,浓稠的鲜血从鼻孔与口腔喷溅而出,他充血的眼球无限放大,像死不瞑目的魑魅。

    另一男人懵怔住,他诧异于我枪杀的沉着与麻利,不胆怯,不娇弱 , 杀伐果断,犀利锋狠。

    他呆滞的片刻,我三发子弹 , 击中他的唇和双手 , 他沉浸在剧痛中歇斯底里的闷吼 , 我吹凉了火烧火燎的枪眼儿 , 插入口袋,“哑巴与不能写字的人彘,不会泄密。瞧 , 我对你比对他好呢。佛说功德无量 , 我少一笔血债 , 也算积阴德了。”

    我掐着他涕血横流的下颔,“香港岛是张世豪的覆巢之地 , 关彦庭联袂王凛操纵九龙与新界,他放权收权一念之间 , 殊不知香港岛是最危险也最安全的 , 你们猜破脑壳 , 也猜不中张世豪在眼皮底下逆水行舟。可怜呀,你的舌头不复存在了 , 你即使清楚 , 也无从启齿。留着这惊天秘密 , 退休养老吧。”

    我说罢一撇 , 他汗涔涔的肉躯虚软匍匐在同伴的尸身,我撸掉手套掏出打火机,将白丝烧化为一团灰烬,朝空中抛洒,灰飞烟灭。

    我善后完毕 , 扬长而去。

    64式警用丢了,枪杀了军区的便衣陆兵 , 往大了说,军政渎职,往小了说,芝麻粒似的喽啰,东北不缺 , 压根不会深究 , 而省公安厅有一台德国进口的脑电波仪器,专门应对犯罪分子、深度昏迷的人证而用。可通过大脑回路、残留印象勘测出蛛丝马迹。

    我特意说香港岛 , 便是给他记忆,指引着条子扑空。

    至于邹太太,是了,捅了她 , 我也连带着翻船。

    因此,我没想她活命。

    我扣住礼帽,压低帽檐,间谍已死,我的行踪便恢复自由。

    我一路换了三辆出租,皆在没有安装摄像头的偏僻路口下车,我的反侦察能力不逊色任何行家,祖宗的情妇,不是白混的。

    张世豪藏身的寺庙 , 在南郊一座山脉的半山腰,道路曲折泥泞,一年四季下雾 , 几乎杳无人烟 , 我一路做记号 , 兜兜转转往返了四五次 , 才趁着天色彻底乌黑前,穿梭进了庙宇的后院。

    静谧的山林回荡着暮鼓晨钟,悠长 , 空旷而闷沉。

    我费劲爬坡时 , 不远处浮荡的一簇雪白的强光不经意扫过我 , 倏而顿住了,灼烈之意照射得眼睛刺疼 , 为首马仔横眉冷目大叫,“别往前走!停下!”

    我抻了多半的步伐一滞。

    窸窸窣窣的动静,从草坑里溢出 , “犀牛,操!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儿!”

    被称呼犀牛的马仔举着手电筒靠近几步 , 他上下梭巡 , 要是男人,大不了一枪子儿崩了 , 是女人 , 他倒不忍下手了。

    他搔头皮屑 , “鸟不拉屎的破地儿,还有娘们儿?叫炳哥来!”

    手下哎了声 , 风风火火冲进寺庙,两三分钟的工夫,披着棕皮斗篷的阿炳曝露在青石砖瓦的屋檐下,他透过薄薄一层夜幕,认清披荆斩棘衣衫褶皱的我 , 略不可置信,“程小姐?”

    我说是我。

    他大拇指一捅,吊着的油灯朦朦胧胧散着光,“您自己?”

    我绕过一口盖了青石板的枯井 , 啼叫的鸟雀盘旋着直冲云霄,潺潺的夜露浩渺如烟,我把皮包扔给他,“只有我,和一件保命的底牌。”

    他咕哝着嘴里的唾沫,“您是条子的说客?”

    我面无表情拂开他 , “随你怎么想。”

    阿炳没拦我 , 他知也拦不住,我悄无声息跨过嘎吱作响的门扉 , 庙里的光线极其微弱,破烂的佛像悬置在高台,结了几张糜烂的蜘蛛网,似久无人烟 , 荒僻凄凉。

    而颤颤悠悠的一方木桌阻隔的男人,正是我从未见过的,风尘狼狈的张世豪。

    他臂弯搭着脱下的银灰色风衣,姿态颓懒踩着凳子,黑色衬衫贴在几条肋骨间,紧绷的肌肉迎风罩起一块块鼓包。

    他一筹莫展等救兵的德行,让我想到他不可一世的嚣张过往,我嗤笑倚着一尊石墩,“张老板不带着兄弟走南闯北打江山 , 想青灯木鱼,当寡水儿的和尚了?”

    山间月,最清明。

    晓风杨柳遮着星辰,一圈一缕 , 斑驳涟漪 , 像一池湖水翻了个儿 , 扣在碧色的山坡 , 悬在浓如墨的苍天。

    张世豪半晌回过神,他缓缓站起,脱离了瘸腿儿的木椅。

    我们遥遥相望 , 顾盼无言。

    他的欢喜 , 他的愉悦 , 只一闪而过。

    徒留满目的警惕。

    我掸着裙摆的尘埃,“你猜我来干什么。”

    他松了松脖颈纽扣 , 嗓子是烟熏的嘶哑,“替关彦庭趟路。”

    “其余呢?”

    他冷冽瞥向门口风声鹤唳的漆黑山坡 , “你就算引条子上来 , 我也不意外。”

    我打了个哈欠 , 席地而坐,露水和湿雾浸染过的沙土 , 芬芳中掺杂着干涸血迹的铁锈味 , 这样一片荒郊野岭 , 少不了六月飞雪的尸骸。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 ,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拔掉一枝墙角不符时节盛开的狗尾巴草,“张老板先猜 , 我是哪一种,我就告诉你 , 我为何而来。”

    月光被沧桑古老的宽叶掩住,他笔挺垂手,一声不响。

    这就是张世豪。

    王法斥他无恶不作、罔顾纲常、灭绝人伦。

    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气势凛然,无畏无惧。

    我程霖 , 爱钱 , 爱权,爱势。

    爱富贵 , 爱名分,爱尊荣。

    我也爱七情六欲,爱最勇猛的男儿。

    这一步,我踏得太慢。

    所幸 , 他还是鲜活温热的人。

    我空洞望着张世豪半明半暗的脸孔,他阴郁逼人的阳刚气度绽放在幽邃浓黑的眼底,我微微抬手,依旧触不到,我说你蹲下。

    他看了我许久,往前走了十步,半蹲在咫尺之遥的清淡光束中。

    我按着他眉心,泪珠疯了一般,狂涌而出 , “我是爱别离和放不下。”

    我指腹沿着他眉骨一厘厘滑落至鼻梁、嘴唇,我哽咽着说,“张老板的床笫之欢 , 别的男人那儿呀 , 我尝不着。”

    他忽然单膝跪地抱住我 , 瞬间挤净了我胸腔每一寸的呼吸。

    他不言 , 我不语。

    只剩绵长的喘息。

    柔润乌黑的发丝缠住张世豪修长白皙的手指,像纠葛了两年半的我和他,堕落在无边征服与刺激里的魂魄。

    总想解开 , 偏偏命不由人 , 越缠越紧。

    “程小姐狡猾如狐狸 , 也有栽在风月的时候。”

    我嗅着他似有若无的发香,“张老板运筹帷幄赛诸葛 , 不也有弹尽粮绝四面楚歌的惨象吗。”

    “程小姐是虞姬,我就做西楚霸王。”

    我擦拭着眼角的濡热 , “张老板甭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 项羽可没死在乱葬岗。”

    他笑着深埋在我发梢 , “所以我死不了。”

    我哭着啐骂他,“流氓 , 我的大好日子,全让你毁了!”

    他捧着我的脸 , 将我的眼泪一滴滴拭掉 , “小五 , 你不该来。等我闯出龙潭虎穴,我会抢回你。”

    我死死捏着他袖绾,“闯不出呢,我还不如亲自来看你死。”

    他闷笑了声,什么也没说 , 只抚摸我的朱砂痣。

    阿炳坐在门槛儿抽了一会儿烟,山坡下的茅草屋藏着潜伏的细作 , 细作上山和阿炳汇报了几句,他扔了烟头儿,折返寺庙内,三步并作两步俯在张世豪肩膀,“豪哥 , 南通第一批马仔被临检的条子截在境外。”

    我心里咯噔一跳。

    条子临检 , 无外乎两桩大事,其一 , 省军区一年一度的阅兵,上月刚过,显然不是。其二,中央副国级常委及以上视察。别的省份务必临检 , 东北却是特例,原因很简单,东北暂定,一位正国级常委,一位副国级常委,中央平级莅临,挣不来这份台面。换而言之,东北不可能有边境临检之说。

    十之八九,奔着断张世豪后路。

    能指挥临检武警的 , 东三省唯关彦庭。

    他似乎摸透了我的脉络,也料准了我帮张世豪偷渡的路线。

    陆运与海运。

    可惜,他遗漏了邹太太这一关。

    他千不该万不该 , 错在和我名分婚姻期间 , 未曾防范到底 , 给了我关太太享有的一切权力 , 我偷梁换柱,填充战壕近水楼台,当然不会错失良机。

    飞机偷渡是法律保护伞下百般的险阻 , 我反其道而行之 , 击溃兵力最薄弱的缺洞 , 区区女子,关彦庭万万不敢想 , 我滋生的胆量,堂而皇之闯澳门海关。

    张世豪掐灭了半截没抽完的烟 , “南通有内奸 , 关彦庭的卧底混入内部扎根了。人马调集的同时 , 东北收到风,来一趟是调虎离山 , 南通我的余党兴许已经覆灭了。”

    阿炳不可思议 , “这么狠?关彦庭玩孙子兵法也太他妈溜了吧。”

    我把所有邹太太给我的证件都从包里取出交给了张世豪 , 他和阿炳商量后 , 决定带着我先出境,抵达澳门,而阿炳断后,拿另一张通行证,三日内汇合。

    我叮嘱阿炳 , 派眼生的马仔到露天茶楼接头,邹太太一定会去 , 她心思缜密谨慎,定不假手旁人,检查证件无误,安排马仔撞死邹太太,不留她反水的后患。

    离开哈尔滨这晚 , 东三省的天 , 万里乌云。

    我陪张世豪登上飞机的一刻,并不知晓等待我和他的是怎样的人生。

    岁月颠沛 , 打马而过,我终归没能逃过这个仿佛注定一般降临我的世界的男人。

    飞行在万米高空时,我抱着最坏的赌注,邹太太坑了我 , 这两张通行证是东北公安做了记号的黑证,我想了无数可能,如何随机应变,虎口脱险,直到班机轰鸣着落地,滑行在空旷的跑道,关闸口的前几分钟,我们通行了海关,惊险幸而结果顺利。

    偌大的玻璃框 , 崭新陌生的城市。

    2008年,澳门。

    我们的目的地,1902赌街。

    1902即为威尼斯人赌场街的前身 , 安德森落户澳门后 , 取代了澳门黑老大“痔哥”的地位 , 1902迅速没落 , 退出澳门赌界枭雄争锋的舞台,时隔半年,1902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 安德森遍寻整座澳门城 , 剜不出这位幕后狂搅风云再度托起1902的人物。

    而此时的威尼斯人赌场街 , 正在经历一场金钱和势力的浩劫与冲击。

    迎接张世豪的车泊在机场3号出口,一拨黑衣黑裤的男人倒背手陈列了三排 , 车闪着灯,除了首位的林肯 , 后面的几辆安保车 , 轮胎一律绑了拉线炸弹。

    澳门的帮会多 , 两伙火拼,真刀真枪干 , 保不齐硬茬子磕命 , 侍卫黑老大的保镖随身都揣阎王。

    庞大的二三十人规模 , 在络绎不绝的大厅格外醒目。

    这些男人不是传统意义打打杀杀的马仔 , 而是“叠码仔”。

    澳门嗜赌为生,赌是整个黑帮的形态,叠码仔名号应运而生,负责拉拢客户,抢夺富豪资源 , 招待国内外玩牌的客商老婆与二奶,总之 , 集拉皮条、灌肠儿、中介为一体,堪称马仔圈里地头蛇。

    他们整齐划一吼了嗓子,“豪哥。”

    张世豪站定,摘掉墨镜,视线在这群马仔之中梭巡 , “阿痔怎么没来。”

    前排独一个的光头马仔支支吾吾 , “豪哥,您舟车劳顿 , 先在酒店歇息,痔哥我给您请。”

    张世豪黑眸一眯,“他反了。”

    马仔右手使劲捣鼓下巴的胡茬,“痔哥跟安德森了。澳门沙梨头区的地盘 , 上一任黑老大崩牙驹入狱后,马仔轮流管事儿,空了十多年,威尼斯人在澳门最牛逼了,安德森动用了一批人马把沙梨头区招安了,给了痔哥,加上内地传来您栽了的口风,痔哥另攀高枝,咱兄弟没话说。”

    我皱眉,“所以1902赌街无人看管?”

    马仔拿不准我身份 , 他看我跟着张世豪,又是女人,理所应当把我看作马子 , 态度挺客气 , “豪哥来了 , 1902就有主了。这儿的饼 , 不差东三省的小。就是太劲道了,嚼得烂,就吃得饱 , 嚼不烂 , 就他妈规矩点喊大哥 , 还没条子敢和咱碰。”

    张世豪重新戴上墨镜,他揽着我腰肢 , 先送我上车,随后坐在我旁边 , 光头点燃一支雪茄 , 毕恭毕敬喂到张世豪嘴边 , 雪茄比内地的粗,颜色像涂抹油蜡 , 张世豪嘬了一口 , 他目视前方 , “通知阿痔 , 痛快卸一条胳膊,这事我跟他了了。今晚住威尼斯酒店,我会会赌场的瓢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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