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奇道行 > 第六章:紫云观
    回到房内,夕平奇见林风平躺在床上,正要上前叫醒,却被一旁的夕丰制止,以简短的几句诸如太累、需要休息之类的话语为由打发了去,而在同一屋檐下,两父子第一天相见,又都是话少之人,除了夕丰多问了几句木剑的来处之外,两人便都不再作声,吃完了饭各自就在地上将就着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这一行三人早早离开了东狱山,朝东方赶去。

    在这赶路途中,枯燥的日子习惯了似乎也不再漫长,三人一兽就这么平淡渡过了半月,只是这平淡之中,夕平奇却是无比兴奋。

    无论是脚下辽阔的长江,奔泻千里的大河瀑布,亦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热闹非凡的城镇,每一处风景都足让他心生沉醉,久久不能忘怀,而更令他兴趣盎然的则莫过于这天地间的各种奇闻和传言,叫他听得津津有味,正譬如最近的东狱山使者与长老被屠一事,各地虽流言不一,但最终矛头都指向佛教与昊天国,又比如神秘诡常的“九幽”,千年之后,终于在极北之海有现身的迹象,还有各势力间的争夺斗法,各地的神仙妖魔之说无不刺激着他匮乏的脑海。

    但祸福相依,这些日子里,偏偏也有一件令夕平奇糟心的事,那边就是这半月里林风变得愈加沉默寡言了,多半是他问一句才没好气地答一句,叫他好生无奈,而至于与夕尧之间的关系,两人虽也话语不多,但也都逐渐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不再像之前一般生疏尴尬。

    这些时日中,每每深夜无聊之时,夕平奇总愿带着小池出去散步,不知怎的,每次他都不觉朝西南方向走去,待夜深人静时,小池趴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独他一人遥望着远方天际,似乎在那遥远山中,一个佝偻身影也正回望。

    直到第十六日傍晚,夕平奇三人来到了一座叫做“长屿”的镇上,此镇盛行阴阳八卦等道教信物,街上香火鼎盛,摆有无数道家的厉害人物,不仅如此,就连擅行风水运势的“算命先生”也颇为繁多。

    此因全在这长屿镇后,有一座紫云山,紫云山上有一座紫云观,是当今之世的三大门派之一,因此吸引了无数香火信徒在此顶礼膜拜,以期福泽。

    这一日晚饭过后,夕平奇照旧带着小池出门散步去了,只是还没等他踏出这偏僻客栈一步,就被后方林风叫住,借由一起跟了出去。

    此时,晚霞已落,天泛深青,偶有几点萤星亮起,当是颇为惬意,两人刚走几步,便已行至人烟稀少之地。

    忽尔,从前方金黄的田野上升起了袅袅炊烟,只见一座矮屋立在远处,显得尤为凄凉。

    林风望着远处矮屋,停住脚步,忽然说道:“当年我正如这座孤屋,无依无靠,别人都唯恐天灾,但我却无时无刻顾及的便是人祸。”

    夕平奇转身看着他,自知他话里有话,于是停下了脚步,就连肩上的小池也立刻会意,闭上了咿咿呀呀的小嘴,安静地看着他。

    林风看着远处,苦笑一声,道:“那时候若不是父亲,我可能早就死了罢,还谈什么要报深海血仇,这七年来,我日夜都跟随着父亲,虽然日子艰苦了些,但他护我成长,还教了我一身本领,我早已”

    话还未毕,林风已是两行热泪淌下,与他平日里冷漠淡然的模样截然相反,只是在夕平奇的眼中,他倒是从未如此有血有肉过。

    恰时,一阵晚风拂来,将远处炊烟吹得稀疏无比,融入在这青黑夜里,虚无难辨。

    良久,林风忽然笑着哽咽道:“我早已将他看作了自己的亲父,无论他如何的冷漠、严肃,全都是为了我,可明日明日就要分开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夕平奇怔了一下,好奇问道:“明日,明日你要去哪里?”

    林风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叹道:“不是我,是我们,父亲早在接你之前就如此打算,将我们二人送去紫云观修行,依照父亲的性子,怕是以后再见面就难了吧。”

    “什么?!”夕平奇大吃一惊,自己虽然对夕尧仍有隔阂,但半月时间相处下来心里也渐渐认可这位突降的“父亲”,此时忽然被告知就要与之分离,他的内心深处不禁隐隐作痛,如针如刺。

    “吱。”

    小池见夕平奇脸色难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领,但他此刻又何顾会在意这些,只自当陷入沉思之中,如一具空洞木头,呆立地望着远方矮屋。

    矮屋处,那股炊烟已薄如青丝,正如他的心深处,渐渐空无一物,整整半月,两位亲人几乎抽走了他所有的思绪。

    林风不再答话,夕平奇也怔怔出神,两个少年就这么的,炙热地看着远方黑沉天际,直至繁星闪烁半空,凉意渗过他们的身子,这才缓缓回身踱去。

    深夜里,房内沉寂如水。在昏暗灯火之中,夕平奇望着床榻上的漆黑背影,一时沉入了这朦胧夜色下,直至后来,仿佛那背影愈加模糊,夕平奇心中登时便有喊出“父亲”二字的冲动,但他刚张开口,顿时又被对面翻身的林风惊醒,无奈只好悻悻哑口。

    晨分破晓,天刚蒙蒙亮时,夕尧便带着夕平奇与林风来到紫云山脚深处,虽然此处山风猎猎,寒意刺骨,但是在这三人心中,这初秋寒意还抵不过将要离别的万分之一冰凉。

    紫云山脚松柏仍绿,樟木成行,就连周围竹林竟也是嫩叶如玉,翠绿无比,仿入初春之景。虽是山脚,但也已是云雾缭绕,令人仿佛纵身于仙家道境,更加令人惊奇的是,前方落脚处竟有一幅由无数种说不出名字的花草汇成的巨大八卦阵图,好不稀奇。

    夕尧不复往日的威严与冷峻,而是面色平和,缓缓指向身前一方山壁,朝身后的夕平奇与林风二人说道:“走吧。”

    林风似乎习以为常,倒是夕平奇登时一愣,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回道:“怎么走?”

    小池“吱”了一声,也随声附和着,一双眼睛瞪得无比之“大”,抬头看着身前万丈高山,不禁身子一抖,全身是戏。

    只是三人都笑不出来,夕尧不多理会,孤身向前走去,只见他走到八卦阵图上时,两道黑白光色霍然绽放不停,花草交叉挣扎着犹如两条活鱼彼此缠绕翻滚不休,不消半刻,夕尧便凭空消失在了那片八卦阵图之中。

    夕平奇大吃一惊,喉咙干咽一阵,右手摸了摸背后的木剑,站在原地不敢妄动,谁知这时,身后一股巨力向他推来,只听是林风声音传来:“走吧,别让父亲久等了。”

    说罢两人走上前去,只待他们刚踏上阵图,脑中便有阵阵道音回响,眼前更是半黑半白,最后听得“无”的一声落下,才又化作一片虚无混沌。片刻后,混沌晕去,夕平奇与林风这才勉强睁开眼来,但身前天地之宽阔,草木硕大之巨皆是他们从未有见,且在巨大草木之上,又有云霭遮天,不经意间,数只五六丈大小的白鹤从间展翅飞过,传来阵阵清鸣。

    在他们正前方数十米处,有两个复杂晦涩道文铭刻而成的巨大石鼎分立左右做门,石鼎之后又有千丈阶梯高耸入云,而那云深处,更是模糊不见任何事物,生生将千丈阶梯拦腰折断。

    夕尧见他们二人前来,身形一动,径自朝阶梯走了上去,夕平奇不自知还沉浸在这片天地之间,直到林风上前将他拍醒,这才咽下喉间涩水,跟上了阶梯去。

    虽心中震余,但刚走上阶梯,夕平奇就更觉这其中的厉害陡险,他细细打量,只见这每一层阶梯之间都高三尺,并等而列,几乎垂直纵上,加之全部由红泥堆之而成,遇上云雾端是无比湿滑。

    夕平奇走过小半,一时好奇不禁往后瞥了一眼,但见身后纵梯垂直,如剃刀砍过,登时叫他看得头昏眼花,手脚更是吓得直软发颤,差点就摔下了这红泥梯。正当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头顶忽又有大风猎猎吹来,几欲将他吹下梯去,若不是倚仗着夕焕传授的一些炼气强身的法决,他怕是早已坚持不住摔了个粉身碎骨。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欲夕平奇心胸发闷之际,他们才穿过皑皑白云,来到了一片数十丈大小的平地之中,但他们还未站稳,便只见前方绝空之中,一道阴阳八卦渐渐浮现,半刻,又有一位身着白衫,打扮着道士模样的青年从中走出,瞧见他手执淡紫色的长剑,朝三人正色问道:“你们是何人,来此又有什么目的?”

    夕尧面无颜色,平常冰冷的话语却在此刻有些缓和客气,回道:“在下风御峰第十弟子,夕尧,此番前来有事相求。”

    赫然,那青年脸色变了一变,似是阴晴不定。直见他迟疑了很久,这才颇有为难,道:“这,还待我去禀告掌门真人之后再来告知。”

    夕尧点了点头,那青年见此,立刻后退了一步,身姿一展,眨眼便消失在了后方绝空之中,夕平奇在一旁大惑不解,于是口不择言道:“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御剑上去呢?”

    话一出口,夕平奇立刻就有了悔意,若是平时,必定会招来夕尧一顿训斥,骂自己愚笨不及,但过半晌仍不见其怒,反倒见他有些难得兴色,凝神道:“紫云观禁致千变万化,错综凶险,由八十一只仙鹤凝阵而成,每过九年又会随天辰变动而变化,自我出紫云观之后已有二十余载,就算修为小成,也不敢轻易触之。”

    “二十年父,”夕平奇心一激动,“父”字刚说一半,却难以出口,脸色不禁赤红,改口道:“您以前也在紫云观修炼吗?”

    夕尧隐约也顿了下身子,嘴角轻轻抽了一下,转身回道:“你爷爷竟然没和你说过此时,怪不得”

    “爷爷。”夕平奇瞬间握紧了双手,面色沉沉。夕尧不再继续说下去,转身小声与林风交待着些什么,夕平奇虽有心侧身偷听,但什么也听不真切,只好无奈作罢,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忽有些疲惫累意的魁梧身形。

    过了片刻,绝空之中传来一声嗡响,忽又荡漾起阵阵波纹,这才将三人目光重新拉回。从阴阳八卦图中,踏步而出的依旧是那个青年,只见他双手抱拳,言语之间多了几分恭敬,朝夕尧恭道:“夕师兄,掌门唤你上去一聚,还遣派了常师兄前去风御峰告知了风玄师叔。”

    夕尧听到“风玄”二字,神色赫然黯淡,脸上似有悔意掠过,喃喃自语,几乎不可闻道:“师父。”

    那青年弟子也不敢打扰,直等他清醒过来时才继续说道:“夕师兄,您且随我而来罢。”

    夕尧点了点头,一把青剑在脚下赫然浮现,那青年道士见此眼神一凝,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暗暗吃惊,只是在他印象中,能够凝空聚宝之人,除了紫云观的掌门之外,就只有各峰之首了,而此时一个消失了不过几十年的“师兄”竟身怀如此功力,何不叫他这仙家弟子分外吃惊?

    见夕平奇与林风二人都已上剑,青年道士脸色一囧,为难的展开身姿,向后方虚空退去,夕尧见之如此也不多想,立马跟了上去。虚空背后,是一片茫茫白色,云霭之中隐约漂浮着七枚八卦阵图,呈北斗七星之状直通山顶。

    只是那八卦阵图,每走过一枚,便会有一阵鹤鸣传来,其余六枚闻声交错位置,变化之多叫人晦涩难记。

    每一个八卦阵图之间相隔甚远,加之这青年道士在此来回了两次,法力还不深厚,刚踏过第五枚八卦阵图时已觉身子乏力,他本想趁着落在第六枚八卦阵图后歇息一会儿,但在落脚之后,身子陡然一热,双脚忽有用之不竭的力气一般,他不禁低头看去,只见一条金色小龙在脚下不停游动。吃惊之余,他欣然一笑会心了意,朝后方抱了一拳,踏着金色小龙潇洒直奔山顶而去。

    来到山顶,犹至极乐净土,得见眼前一片极大广场,两侧有“通天”巨柱八根,柱上拢共盘刻着八条巨龙,威视着如临真物,墙体地面皆由白透玉石堆砌而成,忽紫忽白阵阵变幻。广场上空,有万丈紫霞盖天而涌,涌至一处天时,竟是从中赫然分出八道金光,交错照在远处的八座山峰之顶。

    “巧夺了天工,又尤胜鬼斧!”就连沉稳的林风也不禁如此感叹。

    那青年道士听了自豪一笑,道:“我紫云观数千年的底蕴,区区几道夺天金光又算得了什么?”

    说罢似意犹未尽,但好在及时反应过来,知晓夕尧扔在一旁,于是收心恭了一礼,客气道:“夕师叔,你们且随我来吧。”

    夕尧应了一声,与后方正自吃惊的两名少年一齐跟上前去。

    似乎是随云而动,伴风而行,两名少年走到广场中央时,这才发觉最远处中央也有一根巨柱,斑驳灰白隐入天色之中,好似枯槁一般毫无生气。却当他们路过此柱时,一条金龙从夕尧周身赫然浮现,径直绕柱而上,搅动着紫云汹涌,盘旋在巨柱之顶久久不肯离去。

    “吼!”

    一声通天龙吟,引得八根巨柱铮铮颤动,无数紫云观弟子尽皆惊呼看来,夕平奇惊骇地端视着头顶金龙,只见它此刻赤目雄踞巨柱,威风凛冽犹胜天姿,哪还有半点为了偷吃他包袱里食物时的“小人”模样。

    “吱!”

    小池一声尖叫,在夕平奇的肩上不停地挥舞着两只肉爪,似是心有不甘,想要冲上前去与之一战,只是那条金龙却是“嗤”了它一声,目光不停流转在夕尧身上,模样极为兴奋。

    青年道士惊呼直喊:“夕师叔,快收回金龙吧,若不然引来其余八龙之灵,这九龙石只怕又要失去一龙哇!”

    此刻夕尧抬首而立,双眸漆黑如墨,紧锁着头顶金龙,正如他年少之时,在广场之上以青剑摧之,强行引动了九龙石,将这条金龙魂灵从巨柱之中唤醒,那时的金龙,亦是如此雄踞姿态,与他这般相视。

    “二十年了,没想到还能在这根九龙石上见到龙灵。”

    一声苍老叹息,将龙吟与吵声尽数压下,一道发白身影从远而至,似走似隐,转眼便至。

    “弟子至清见过掌门。”那名青年弟子见来人是紫云观掌门“玄叶”,立时弯身拜见。

    玄叶应了一声,回道:“你先去大殿上准备,其他七脉首座片刻就到。”

    至清先是愣了一下,本来心念掌门先前只唤了风玄一人才对,但转念又想,这金龙闹得这番动静,怕连长屿镇上的凡人都身感强烈,更遑论其它几脉功力深厚的首座,他们既然惊觉主峰异动,又怎会置之不理火速前来?一念及此,至清心惑便解,应了一声,便朝大殿上走了去。

    待至清退去,夕尧也才转过身来,多了些恭敬之态,行礼道:“掌门。”

    玄叶望着他,白眉一沉,凝声道:“虽忽忽二十栽,你的性子倒还是半分未变。”

    说罢指着头顶金龙,又道:“正如这条金龙,千载的岁月也磨灭不了它骨子里的傲气。”

    夕尧失了失神,沉吟道:“但是时间无情”

    紧接他右手凭空一握,划破虚空,抽出一把古朴青剑朝巨柱推去,那金龙闻声一变,转眼化作金光与青剑一同消失在这片天地间。

    “万物生来以为被束缚于一隅之地,却从来不知那一隅之地才给了它真正的自由。”

    夕尧头望苍穹,漫天霞光在他眼中竟是如此炽烈。

    玄叶双眼半咪,微叹一声,道:“迷失即是本性,你却是最清醒的。”

    夕尧摇了摇头,苦涩笑道:“我若清醒,便不会做出这么多愚钝之事了,更莫说如今还不知羞耻,求上叛出的师门。”

    “可风玄他从未说过逐你出师门呐,而我这掌门,自然也只能由着师弟的性子来了。”玄叶呵呵一笑,淡紫衣袖一转,挥手道:“走吧,上一次将紫云观闹得这番动静,还是二十年前你将这金龙从巨柱之中拘出来的时候,恐怕这次其余七脉首座也不会轻易饶过你,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子究竟又要做些什么。”

    “是。”夕尧应声道,转身望了一眼后方的两位少年,示意他们一齐跟上。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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