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被规劝了一顿，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低头沉默，独自啃着硬邦邦的牛肉干。
三人仍围坐在篝火旁。
杨帆隔火盯着柳青丝怔怔出神。
“你想知道我要找谁报仇？”
她忽然脑袋一偏，猜中了杨帆心思。
“你别说，先让我猜猜看。”
杨帆搓了搓手：“你报的仇，应该是至亲被杀的血海深仇。”
“你怎么猜到的？”
她眉头微挑，应当是被杨帆言中了。
“你这年纪，哪来什么生死仇敌，除了上一辈的恩怨，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了。”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虽然柳青丝一直没透露，但杨帆也能猜出个大概。
“追杀十几年，你真正要杀的仇人，应当的魔教大人物，你暂时杀不了，对不对？”
杨帆思索着，继续问道。
“能猜到是谁？”
柳青丝被勾起了兴趣，等待杨帆说答案。
“魔教这么多人，我怎么知道是谁。”
他摊了摊手，表示猜不到。
魔教并不是人间传承悠久的大势力，杨帆当年构架的时候，根本没这货，自然不熟悉其中的人和事。
“厉独行。”
柳青丝直接吐露了姓名。
杨帆一怔，而后露出苦笑：“这种仇人你还真是来头不小呀。”
人间六圣之一，厉独行。
他是魔教的最高领袖，虽然魔教遭人唾弃，如过街老鼠。
可他却是货真价实的人间至强之一。
杨帆原本有些猜测，只是没敢往这方面想罢了。
“他杀了柳姐姐的家人吗？”
青檀沉默的听了半晌，怯生生的问道。
“他还没这个本事。”
柳青丝回忆起往昔，泛起冷笑：“当年我爹盖压南域，他只是个从圣而已，哪有本事杀的了货真价实的圣人！”
此言一出，杨帆都有些吃惊：“你爹，也是圣人？”
要真是这样，柳青丝的背景，委实有些可怕了。
若她父亲尚在，她的身份地位绝不会逊色显贵无双的陈青焰。
“家父，柳无涯。”
她微微沉默，说出了这句话。
青檀掩嘴轻呼，显然也是听过这个名头。
柳无涯？
杨帆神色诧异，同时也在心下暗道，怪不得能生出这样的天生神体来。
虽然他执笔写书的时候，时间线在五百年前。
可在学宫藏书阁，他曾博览古籍，查探这五百年来的大事记，所以对这个名字也是如雷贯耳。
“剑圣柳培风的兄长，柳家一门双圣，曾名噪一时。”
他缓缓吐露道。
真没想到，柳青丝竟是剑圣的外甥女。
关于柳无涯的记载，学宫典籍所写，甚至比剑圣还要推崇。
他在世之时，整个南域皆在其手中，铁板一块，连大璃都不敢轻易冒犯。
只是他十几年前，贸然渡劫飞升，最终死在了煌煌天威之下。
“柳前辈渡劫失败，和厉独行有关系？”
杨帆一点就透，很快便猜到了一些关系。
“他为何要害柳前辈？”
听着这些辛秘，青檀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
柳青丝站起身来，面色清冷，仿佛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为何？自然是觊觎圣人席位！”
天元大陆的圣人席位，是有定数的。
圣人并不是一个境界，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代表的是天地法则认可。
身为圣人，举手投足间都可调动天威，近乎无敌。
世间圣人席位只有十五道，阴间九座，阳间六座。
只要没有圣人陨落或者辞位，不出现空缺的情况下，没有从圣能够获得天地认可，晋升圣人。
“当年他与我爹是至交好友，情同手足。”
“可为了圣人之位，竟蛊惑我爹去渡劫飞升，寻那一丝根本看不到希望的天道。”
杨帆听着有些不对：“若他只是鼓励柳前辈飞升，未必是蓄意谋害吧。”
圣人破碎琼宇飞升，得享大道，是修行路的最后一步。
谁都想要走完这一步，去窥见天道尽头，尽管诸多圣人不敢轻易飞升，但总有愿意舍生忘死之人。
要是厉独行只是鼓励柳无涯去渡劫，柳青丝这十几年的仇恨，怕是怪错了人。
“你以为我是被怒火冲昏了头？毫无证据便指责那人？”
柳青丝似乎猜到了杨帆的心思，冷笑道：“我爹身死天威之下，圣人陨落，天地同鸣，人间到处是血雨。”
“可就在同一天，天地同贺，彩霞齐飞，大道轰鸣，天光皱起，有新圣降临。”
那人自是不消说，是厉独行无疑了。
杨帆没有继续问，只是等她开口。
“我父亲前脚归墟，他后脚跻身神圣领域，若不是窥探已久，岂能如此。”
柳青丝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渐渐平复：“父亲死后，母亲郁郁而终，父亲一手创立的南域基业犹如一盘散沙，彻底瓦解。”
“只有舅舅的剑阁，吸纳了一部分父亲残余旧部，给了他们一个去处。”
“母亲下葬的那一天开始，我便立誓，此生必定亲手斩下厉独行的头颅。”
所以，她才会如此舍生忘死的修炼，舍生忘死的追杀魔教余孽。
“设计害我父亲，哪怕跻身神圣领域，又能如何？”
“厉独行那条老狗成圣当天，阳间五圣对他颁发了追杀令。”
“他一手创立的天圣教，被彻底打上魔教的标签，门下弟子，犹如丧家之犬。”
说到此处，柳青丝脸上带着冷笑：
“大璃不容。”
“剑阁不容。”
“道门不容。”
“佛宗不容。”
“天下之大，容不下他厉独行，所以他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般，每日东躲西藏，不敢现迹于世。”
微风吹进城外破庙，让杨帆和青檀这对听故事的主仆，感到有些发寒。
竟有这样的往事。
青檀望着柳青丝，有些惭愧自己先前的质疑。
杨帆低头思索，总觉得事情有些漏洞，偏偏一时间想不出来。
“今天话的有些多，我先睡下了，明日一早入城杀魔。”
春风扑面，也让心神激荡的柳青丝回过神来，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不再多言，和衣躺下。
篝火旁，青檀朝杨帆问道：“少爷，仇恨真的这么让人难以忘却吗？”
“随着时间流逝，感情会淡，但仇恨不会。”
“仇恨只会随着执念的加深，越发刻骨铭心，想要化解，只有亲手报了这个仇。”
杨帆幽幽望向柳青丝休憩的方向，心中也有千言万语。
厉独行被人间五圣追杀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死去，柳青丝这辈子真能报仇么？
他心中的答案，是否定的。
退一万步而言，柳青丝为仇恨活了这么多年，有朝一日真得报大仇，只怕会失去活下去的信念，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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