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燎明 > 第十八章 消息与夜
    满城封锁,风声鹤唳,要说自己不紧张,四喜那是吹牛。己方三个半大孩子,再怎么乔装打扮,身材总是遮掩不了的。一旦被搜城的差役撞见,想逃出生天当真千难万难。

    可但凡世上的事情,最没用的就是害怕。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想办法闯过去才是唯一的出路。

    不过今天这事的确不符常理,按理说即便要缉拿案犯,也只需封锁城门严加查问即可,用不着将城门堵死不许任何人出入,毕竟己方只是三个孩子,远远一看便知,又何苦搞得民怨连天?

    这样推理起来,要么县官老爷是被这场破财大火烧坏了脑子,不分青红皂白定要拉着满城人一起陪葬,要么就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一行三人的底细,这才大张旗鼓搜捕案犯。

    他怎么会不知道底细?

    难道王班头,抑或是那个撺掇他封城的人,并没有告诉他实情?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

    四喜的大脑飞速转动,手指又不知不觉抬向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

    “喜子哥,你说真要是封上个十天半个月,那咱们可怎么办呐?”二狗搔着脑袋。

    四喜被二狗的问题唤醒,他定住眼前的手,自嘲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放心,封不了那么久。封城可不比封个把院子,满城人要出城打柴、要运吃食进城,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停了城里城外的粪车,过上半个月,这城里能臭成啥样,想想也就知道了。”

    他接着说道:“要是过几天还抓不到人,别说老百姓闹事,就算衙门里也得自家乱起来。到时候,县太爷就只能给大家个交代——无非是砍了人犯的脑袋,就此了事。”

    “要是这样,那个姐姐就太可怜了。”三丫蘸着雪水揩净了四喜的伤口,低垂下翘起的睫毛。

    “是啊。”四喜望着远处铅青色的天空,喃喃道。

    “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你可不可怜,我可不可怜?喜子哥又可不可怜?我看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等着,躲过了风头,逃出城,到南方去!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二狗少见地大声嚷起来,污黑的瘦脸憋得通红。

    “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四喜喃喃重复道。沉思良久,他拍了拍二狗的后背:“别急,咱们再看看。”

    大雪难得地停了下来,三人躲在窝棚中,苦等日头落下。一墙之隔的主街上,人声鼎沸,不时传来开路锣响和差役的叫骂声,那是在挨户搜捕人犯。

    好在这窝棚足够隐蔽,忙累了一夜的差役和守兵多少也有些懈怠,三人几番有惊无险,竟没被搜寻到。

    终于等到红日垂山,二狗被差出去打探情况。回来说城里已经设了宵禁,一入夜便不许闲杂人等上街。

    满城都在传说犯案的是一对雌雄双煞,被绑在北门那个就是雌煞,而雄煞神龙见首不见尾,轻易抓捕不到,反倒已经坏了衙门里好几条捕快的人命。

    又说这雌雄双煞身边还带着一班小鬼儿,与半大孩子仿佛,最善吸人魂魄,邪气得紧。满城里传来传去,说得有鼻子有眼。

    如今城里谣言满天,人心惶惶,店铺都紧闭了大门不敢做生意,二狗想去采买些吃食,如今却只好两手空空地回来,看来今晚免不了又得喝西北风了。

    四喜紧皱眉头,揉着左手虎口,天王庙一场恶战,他一双手遍布伤痕,左手虎口虽是奇迹般地没有受伤,可是不知为什么,近来总觉得虎口处隐隐作庝,牵动得心脏也像被细线牵扯般不时搏动。

    他想了想,抬头对二人说:“没事。他们管得越严,就越没法持久。只要坚持不住,咱们就有机会。”

    说着,他揉了揉三丫微显焦黄的头发:“只是苦了你了,今晚又要饿肚子。”

    三丫眨着闪亮的眼睛:“喜子哥,我不饿。”

    四喜微微苦笑,又揉了揉三丫头顶,看向二狗:“明早咱们一起出去,城北有几家早点铺子,今天挨了一日,明天说不定会开。”

    三人怕引来捕快,不敢生火,只能挤在窝棚里紧紧挨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烘暖冻得麻木的手脚。

    二狗最先睡着,三丫也随之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腹中的饥饿感绞拧着肠胃,四喜背倚着半截土墙,尽力保持着清醒。

    清冷的月光顺着窝棚顶上宽大的裂缝漫进来,停驻在三丫的小脸上,四喜怜爱地看着她,帮她撩开垂在额前的几缕乱发。

    真是可怜的孩子,从小没了爹娘,还只是现代城市里小女生们无忧无虑的年龄,却要早早陷入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复生前还在海南时,也曾见过村子里佃农们家里的女儿,食不果腹,一头黄毛。可她们毕竟还有家,白天有父母的庇护,夜里有睡觉的稻草席,相比三丫,幸福得太多。

    等回到了海南,自己一定会给她最好的生活,替她的父母,替这个世道好好地补偿她。

    他抬起头,月光凌冽如水,墙外街道上,稀落的锣鼓声远远传来:

    “缉凶啦,缉凶啦。今有纵火行凶盗贼潜匿城中,各处军民,如见其党,速报官府,不得窝藏”

    冬天的夜,总是特别漫长。

    巡更的五更锣已经敲了三遍,黑漆漆的天地间还是没有半点亮色。

    北方的百姓,在艰苦的环境下被磨炼得尤为吃苦耐劳。往常的这个时候,人们早就该踏出家门,顶着寒风忙于生计了。

    可如今,即便竖着耳朵倾听,四喜也听不到静悄悄的街道上有半点声音。

    二狗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注意到四喜微微发红的双眼。

    “喜子哥,你一夜没睡?”

    四喜没有回答,他抬头看看天色:“该走了。”

    低声叫起三丫,细细嘱咐了几句,四喜带着二狗钻出了窝棚。

    “阿嚏!”二狗被窝棚外的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喷嚏,声音在寂静的黎明中显得格外响亮,远远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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