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阙,姝 > 正文 八、春风寮(中)
    她恢复正常有两天了,每天都喝药,从来都脸不改色,像是在喝白茶一般,然而那浓重的苦涩还是弥漫在周围,让侍候她的人心里打颤。

    她说,你什么表情啊?我又不是喝毒药。

    步昭听了扭头看看帮姑娘递碗的步鸢,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啊?他这么久了,也很少看见步鸢轻易会有表情。

    步鸢没说话,她心里确实心疼得要紧,这好好的姑娘,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伤痕累累了?想起康老先生频频摇头的模样,她就难过。

    阿悄说,好了,药我都好好吃了,总是会好起来的啊。你难过什么?

    这时候步昭又一次转头看向步鸢,脸上还是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忍不住说道,阿悄姐姐你真是神了,步鸢姐姐脸上明明什么都看不出来,您竟然能看出来她在难过?

    你这个小调皮,在家没少惹步鸢生气吧。

    我才没有咧。

    没有?等会好好练功给我看看,要是达不到要求,你就抄书过年吧。

    诶,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

    您才刚好一些,不用太过操劳的。

    你还知道我操劳啊?不就是看看你练功嘛,这就操劳的话,步鸢肯定是被你气得不少。

    女人真可怕。

    步昭说完头就缩起来,生怕自己挨打。阿悄见他这般模样,又说,你既然怕挨打,你还说出这样的话来。阿悄被他的样子惹得失笑。

    好了,别闹,当心康先生责罚你。步鸢心里担心着,不愿意有人过多的闹腾阿悄,就这么说了一句。

    不碍事,我知道拿捏分寸。阿悄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个大自己好多岁的女子说道。

    谁说不是的?当心闹出个好歹来。门外传来老者的声音,人未到声先到,大家都知道是康老先生来了。

    她一看还有柔自媚也来了,一下子就活泼起来,喊到,媚娘你来啦?

    柔自媚没有因为小主人的一声召唤而失了风度,还是跟在老先生身后一步步走进去,但是脸上的喜悦总是掩盖不住,等走进以后说道,怎么样我们的小祖宗?好一些没有?

    不知道,要等老爷子看过才知道呢。

    那昨天呢?先生怎么说的?

    无非就是气血不顺,筋骨伤寒除去甚难之类的。

    看着一大一小旁若无人的你来我往,周围的人不免汗颜。康礼“嗯哼”一声,大家都很自觉的安静下来,阿悄把手递过去,就开始今日的诊治了。

    媚娘,你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要告诉我不?

    柔自媚刚想说话,康礼又“嗯哼”一下,谁都不敢出声。阿悄是寮主,她说话谁都不能责怪什么,但是其他人不一样,现在是给她把脉的时间,旁人若是说话了扰乱先生的思路,那是大罪过。

    见先生如此反应,柔自媚只能用手势告诉她,先不能说话。她无聊只能也默默等待起来,一时半会以后,康礼说了,明天开始可以扎针了。

    扎针?步昭一听就害怕。

    她见小孩害怕起来就说,步鸢啊。

    是。

    你听到了没有,这小子害怕扎针。以后他要是气你,就给他扎针。

    阿悄姐姐,你不带这个样子的!

    大家一下子气氛就松懈许多,不像刚刚她在受诊的时候那样,大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如临大敌。

    为了赶在七月中时能开开心心顺顺利利的过“年节”,她醒来的第三天就开始开堂听大家天南地北的说着过去一年里的各种事情,幸好比起让她睡觉来听别人说话这个活就明显简单得多了。就算每个人都一本正经的说着关乎春风寮日后的每一步走向的事情,显得枯燥无味,但她乐此不倦。

    这天他们去泛舟,步鸢静静的立在她的身后,她说,步鸢。

    步鸢没有回话,她接着说,你有想过以后你要怎么过吗?

    身后的人还是没有回音,此刻她就只是个倾诉者,而步鸢就是个聆听人,他们在一起不在乎有没有声响,重要的是他们在一块儿。

    她说,有的时候我会怀疑自己的存在,怎么有的人出生就受尽艰辛苦难,有的人就金贵无比?又有的人卑微不已,另外一些人

    说着,她抬起手来,手指青葱般干净柔嫩。恍惚中,她印象里自己的手并不是这样的,而是粗糙修长。

    不远处传来一阵欢笑,她抬头看过去,是步昭和雪筝他们的船。人太多不宜同舟,便分开来几艘,轻便出游。

    阿悄姐姐,您看瑜老板,还带抢风筝的!

    在江湖上大家都称呼雪筝为瑜老板,他所经营的雅俗巷表面是风花雪月的场所,实际上是人命交易的暗庄,他又长得一副以假乱真的好皮囊,“瑜”美玉也,人称瑜老板。听惯了外面的人这样叫他,寮里也兴起了这个称呼。他们看向不远处的小船上一大一小上蹿下跳的,很明显步昭根本不是老江湖雪筝的对手,只不过是老狐狸逗着小兔子在玩而已。

    她大喊一声,看我来!一个飞身在水面上掠过,没一下就到了对面船上,步鸢见她过去了,也把舟慢慢划过去。

    原本只在船上追逐的两人顿时分开,换成她和雪筝飞闪在河面。换了个实力不同一般的对手,“战况”急速激增,“战场”也扩大许多不再局限在船上,但是这样一来难度也减小了,两个人尽管放开手脚切磋。

    她功夫在如今就是自成一派的,并无根据,以前行军打仗最忌讳拖累军心,她一个女子除了要有头脑以外,更重要的是要有自保的能力,打不过还跑不过吗?慢慢结合现在的生活环境,不说十分厉害,一般人也是很难追赶得上,现在年少的她,对自己的这项技能甚是满意,还带一点沾沾自喜。

    几十个来回雪筝竟然拿她不下,惹得在船上舟上看好戏的人们一阵喝彩叫好,他也很是惊喜,像他们这样地位的人已经不需要亲自动手了,能够如同当下这样和一个称得上为对手的人切磋,那是很罕有的事情。雪筝再没有留情面,使出隐藏的功夫,又一会以后她逐渐显露败迹,但也没有一下子就吃瘪。心里突然一股狠劲上来,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见好就收,她想试试看自己可以到哪种程度。浑身解数使尽,让准备收手的雪筝不设防挨了一记。

    远处观战的人们还为阿悄叫好,只见两人越战越让人看不通透。南舒秦最先发现两人的不妥,虽说阿悄不经常练武,也甚少见她与人交手,但她有几分几两,身边最亲近的人们都有所了解,阿悄的武功造诣并不高深,也不高明。但一转换间,在河面上与雪筝周旋的身影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套武功路数。

    她虽不是大才之人,不过来来回回的遭遇也让她变得不那么平凡,她的这套身法失传已久无从考究,别人初初看了也只当是变幻莫测的招式,只要熟悉了也就明白其实没有那么神乎。一招一式早就在她心中身上出神入化了,雪筝没见过但也能见招拆招,一下子两人不相上下,看得远处的人们也是跟着心情起起伏伏。最终还是她技不如人,加之体能不济,后续也就没有逞强,认了输便回船去也。

    姑娘,这可是“心意经”?

    她才刚站稳准备接递过来的水,这时听见康礼如是问道。

    她便说,你怎么知道的?

    它本是一首诗。

    她只是笑笑说道,诗?

    那是一个传说,关于潇氏铁骑的故事。

    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大家坐在一起便开始听康老先生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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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大人,青大人。

    天上下着涩涩细雨,她才十几岁,吃了一场败仗。而来的援军将帅是和她同龄的华傅璇,用迅雷不掩耳目的势头,不到三日就把原本溃散不已的军队重新组织,并连下敌军三城!本来她带领的军队已经退到绝路了,华傅璇的出现却带来了宛如日照的光明。

    她没有和大军在一起,撤退的时候被人流撞散了,断后的士兵们将她捡走后没入树林,大家都筋疲力尽还滚下山坡,几个人在小溪旁醒过来,她却碰到脑袋昏迷过去。

    几个人就着雨水找到一个角落能稍微躲一下雨,地方不大,刚好是一块岩石从断壁底下伸出来,遮住了一小片空地。两个人把杂草清理一下,铺在地上,把还是昏迷的她放在上面。

    一行人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创伤,一直待在原地也不是办法,必须要想办法出去,并找到生路,不然出去以后很有可能被敌军灭口,更何况现在他们不单单是自己,还背负着保护青大人的使命。若因为他们没有尽力护全青大人,最后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不能苟活,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活命!

    青大人,您听到吗?

    一声声的呼唤下,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但不足以让她醒过来。

    他们脱离大队已经有三天了,雨越下越大,然而情况却每况愈下,有兄弟的伤口因为没有得到处理,在这种情况下开始溃烂,她已经发热有两天,天气恶劣的情况下大家心里蔓延着一种绝望,但出至于作为士兵的灵魂没有让他们放弃,大家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

    雨比先前几天大了一些,也不至于磅礴,到附近找了几片喜林芋挡住她的头部,几个人就匆匆行走,意在找到出去森林的道路和己军会合。

    只是天意弄人,天气的恶劣和大家的受伤程度,还有地理位置的复杂都让他们一次次绝望。

    其中背着她走的是一个百夫长,几个兄弟放声大吼,已是放弃的状态。他突然大喊一声,都闭嘴!你们都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吗?

    忘没忘又如何,能比生死大吗?

    军中战士岂能因为生死言累?

    坐在地上的士兵苦笑道,奈何奋战一辈子,别人好歹也是死在战场上,而我们呢?却死在泥泞里?

    我们是为了求生才死在泥潭里的,并不是因为我们贪生怕死。

    总而言之,我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胡说八道,我们怎么会死!你是真的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吗?

    我们,我们是士兵没有把话说完,就把头转向旁边,嘴唇相对紧紧抿在一起。

    我们是潇氏铁骑的后人,传承的是一股自由的向往,我们一直都是以心为方向的队伍,绝不言败,绝不服输。我们从来都没有绝路不是吗?

    周围的几人看着带头的百夫长,坐在地上的士兵站了起来,说道,你想干什么?

    见对方一脸严肃,他欣慰的笑了笑说,这才是我们潇氏铁骑应有的气势。我不想做什么,但是我们要出去,要活着。青大人,也要活着。

    百夫长从衣服下掏出一只小管,有规律的吹响着旋律,听上去像是一种鸟叫,声音悠长响亮。经过密制的材料做成的铜管,吹出来的声音可以传出很远。

    雨停了,他们大概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筋疲力尽。大家都累了,就靠在一边休息,过没多久前方灌木丛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大家紧张起来。

    一片布衣出现在前头,大家心里才放松了几许,等到人来到跟前,便说道,一丝柳絮仿飞雪。

    百夫长立马答道,一轮明月似明霜。

    两方站立行了潇氏铁骑一直继承下来的见礼后两方便开门见山说道,有劳这方兄弟带我们出森林,我们几个同僚都有伤在身,情况正在恶化。

    请随我们来。

    不用一个时辰便随着来人出了森林,布衣大汉领着他们到了野外的一间小屋,几个男人挤在屋里一下子就装不下其他人了。先把她放好以后,大家又开始犯难,到底谁来照顾青大人才合适?

    最后还是大汉出去请了当地的医女拜托她先照顾一二,后来这名医女也跟着她回去,成了她今生唯一的侍女。

    大汉告知几位士兵目前战事如何,只知道援军三天前就到了,士气高昂敌军后力不着已经开始撤退,原先破竹之势已经被消磨尽矣,投降或是求和,那就看后续了。

    这一得救耽误了启程时间,拖了半个多月,士兵们的外伤愈合得都还不错,她的病也得到了细心的照料,上路是没问题了。布衣大汉问道百夫长接下来的安排,他只是说,一切听候青大人的发落。

    大汉又说,那天听见的笛鸣只有将士才会有的信物,请受末将一拜。

    百夫长没有拒绝,默默受了这一拜。潇氏铁骑很早前就已经和历史一起弥漫在市井间,解甲归田,或是各自有各自的领域,无所谓功名利禄,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祖先留下来的军魂始终是他们的寄托,虽然过往已成为历史,但是向往自由的心还在,愿意为了自己所追随的信仰前进。

    将军,您为什么要救这个姑娘?

    你我都是受祖先的熏陶,听着潇氏铁骑的故事成长的。我相信青大人是和将军一样的,心之所向,无欲无求,为家国奋斗而努力。

    他们一直称呼当初建立潇氏铁骑的那位先人为将军,将军在整个铁骑里就是至高领袖。

    那您的意思是?

    百年里,你我是因为这只铜管相遇的,这就是我们的缘分。我用潇氏铁骑的力量,救了青大人,这就是青大人和我们的缘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他又说,你愿意加入我们,和青大人一起平尽天下吗?

    平天下?谈何容易。

    既然兄弟心中有抱负,那我也不强求。明天以后我们就要启程,估计阵营里大家都要翻出天来了。

    然而当他们启程的时候一行人里多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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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意经她从小就知道,而所练的武功也是它,短短四句诗词,却藏着玄妙的武学,只是天资不聪,领不得其中精髓。该懂的都懂了,就是没有魂。

    老先生,青大人是谁呀?步昭问道。

    那是前朝旧臣,不提也罢。

    那不对,我听过楼里说书的先生讲事情,出现过得人物他都有介绍,怎的你就不说说呢?

    我又不是楼里坐镇的说书先生,说不说,全凭喜好。

    诶,你耍赖。

    故事讲完了,大家又开始打打闹闹,她的精神好多了,也和大家说笑起来。突然间心里就释怀了,是谁又怎么样,人都只是活一次的,她活了三次还不够吗?已经十分的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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