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终业》（下）
节一
狂暴的风将房门吹得吱呀作响，窗外，雨声如潮涌，淅沥之声似永无止境。屋内，温暖的火光斜斜的将三道影子打在墙上，浓郁的鱼香蔓延室内，引人食欲。这是雷云崖最寻常的一天。
谋老头看着面前的两个青年，面色平和：“嗯，到底是老头子我选中的人，都是有些魄力的。”
“那您是同意了？”孟灵运目中显出喜色。
“我当然不会阻拦，先天之路，本就莫测，选择是自己做的，外人从无权干涉。”谋老头满意的点点头：“这么长时间没见，烤鱼的手艺倒是没生。”
路于逍对此早有预料，谋老头是那种顺其自然的性格，从不会对他人的选择横加干涉。
“只是关于这隐藏任务的详细情况我还是要和你们说说，听完之后，你们可以再权衡一下。”谋老头放下烤鱼，见两人都看着自己，便不再卖关子：“一百年来，选择隐藏任务的一共有四十七人，这四十七人无不是人中龙凤，也全部都在我这里接受过那两个任务。每个人都有所感悟。有先天术在手，身死倒是几率不大，只是死了二十一个。”他瞟了眼对面有些吃惊的二人：“失踪的有七人，未完成但全身而退的有十一人，完成任务的有仅有八人，嗯，这成功率说起来也还是不低的。”
路于逍嘴角下意识扯了扯，说什么不加阻拦，这血淋淋的数据比什么劝阻都更有说服力。说来，他也有面对死亡的经历，只是那蛇妖来的太突然，自己当时的淡定大概是来源于当时没完全反应过来，此时再去想，心里会有一丝悸动。他越来越意识到死亡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这种无以言明的恐惧让他有了一丝动摇。
“是啊，成功率还蛮高的，既然有人做到过，我就应该去拼一拼。”孟灵运的声音打破了路于逍的沉思。
路于逍有一丝奇怪，难道这个家伙就那么悍不畏死吗？还是在硬撑啊？这个念头刚产生便消失了，他觉得对这种勇气的诋毁令自己显得那么不堪。
他看看孟灵运，忽然对华问道那大嗓门的话有了一丝明了，无论外在是否强大，若内心始终不够超然，则真正的强大终究与己无关。如果自己不能完全摆脱从前那些可笑的俗人心态，那又有什么理由奢望自己真正变得不凡呢？他感到那个斑驳的东西又热起来了，所以，他又自然而然的抬起低下的头，那热度火一般焚烧着那些犹豫。
‘为什么不？’他如是想着。
谋老头站起身：“如果你们已经做好了选择，就随我来吧。”
雷云崖，三道身影临崖而立。“我将催动天道质显一日一夜，算是我能帮你们的最后一个忙，从中能有多少体悟，便凭各自造化吧”
路于逍与孟灵运俱是狠狠点头，他们虽不明白催动天道质显的意义，但谋老头话中含义已经表明这不是一个小机缘。
天地在此时一滞，漫天狂雨都顿了一瞬，仿佛有什么超绝的力量在影响这片世界，使自然法则为此倾倒改转。
两位青年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路于逍第一次看到先天生命出手的全过程，扭转乾坤，改天换命，绝非虚言。
轰咔，隆隆的爆鸣声，冲击着耳膜，二人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雨水还是那样的狂猛，雷暴还是那样狂烈，但是这一切却仿佛慢了下来，那一幕幕情景缓慢的展露，绝美而宏大，云层乍开，金色的光华缓缓吐露，沉重的雨珠缓缓下落，每一滴都折射着那金光，天空瞬间亮如白昼，一种难言的窒息感扼住了二人的喉咙。
“这六个时辰中，自然将缓慢的展现它的狂暴面，金雷预示着火，狂风代表着巺，风火相生相衍，便是你二人所要参悟的。”谋老头盘膝而坐：“我将全力使这些规则更加清晰的展现，使你们更容易理解。”语毕，他便闭目凝神，彷如与这片自然融为一体了。
自从悟出自己的第一先天术后，对于玄乎其玄的规则与天道，已经有了模糊的认知，对天地自然的感悟是人的本能，他们只需去追寻那样一个状态，便可进行参悟，即便偶尔的灵光，也令人收益颇多。
路于逍尝试放空自己以期达到那个状态，但转而又意识到放空自己是不可能达到的状态，因为心有所想便不能称之为空，而放空自己本身便是一种想法。所以他想到参悟湮海的那四十一个日夜，那种不刻意为之，质性自然的状态……
六个时辰在专心的体悟下只是短短的一瞬罢了，抓住自然的手撤开了，雨滴的落下不再迟滞，金雷的光华不再凝歇，一切开始恢复正常。
“接下来的六个时辰，自然将极速地展露它的迅猛面。”谋老头的鬓角流下银白色的汗珠，将复杂的天道展现给两个孩子去看，即便是他，也太过勉强。一天一夜，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路于逍有些看不清雨和雷的踪迹了，只觉得周围一片雾蒙，金蛇吐露，瞬时消逝，雷声刚起，便被后来的音浪压下，四周彷如陷入了时间的瀑布，仿佛就此下去，便是沧海桑田，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他从未经受过这真实却无法理解的场景。
“咳咳。”谋老头缓缓睁开双目，那明显的倦色让他看起来异常疲惫。天地的加速器在其双目睁开之时骤然失去了动力，从而缓缓迟滞下来。一切再次回归正常。
“老师！”两人刚从那神奇的感悟中脱离便见到了面色苍白的谋老头。
“无碍，只是心力损耗过大罢了，人老了，精力也差。”谋老头苦笑两声：“我已尽力了，能参悟到什么地步，便是你们自身的造化了，离实力测定还有六天，你们可以留在雷云崖，这里悟道会比其他地方更容易有触动，要好好利用。我便先回去了，有什么疑问也可回木屋找我。”
“是。”二人对谋老头的背影长久的躬身行礼，以示心中的敬意……
节二
收起青年给她的告别礼物，伊玥不知道青年要做什么，只是心中有所感应，因为他今天的眼神温柔的有些出奇。
“组长？”田甄与莫寻凯有些不舍。
“今天以后伊玥便是第三小组组长了，我可是卸任了呢。”路于逍故作轻松，无论他是否自信，但隐藏任务的完成度在那摆着，不由得他不怀疑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们了，但偏偏没法说，不然伊玥一定拦着他。
“临终拥抱一下喽？”路于逍笑嘻嘻的。未等伊玥回应，他便踏前一步将其拥入了怀中：“傻丫头，以后就是组长了，照顾好自己。”然后他凑近了一些，在那白嫩的耳畔轻声道：“不出三年，等我去娶你。”
“你……”女孩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由他了。
看着女孩微微泛红的脸，路于逍有些不忍的转头：“甄妹，小凯，你们也要加油啊。”
“嗯，组长，祝你马到功成！”他们对终业任务知之不多，还以为只是寻常毕业生都可以完成的难度，自然不担心强大的前组长。
“走了！”路于逍转身，把手一扬，片刻走远了。他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说，但在她面前，他又怕会忍不住露出马脚——万一哭了，这次便真是走不成了……
中心大校场，华问道与十余名千魂岛裁决层成员联袂而立，他们的面前，是有些单薄的两名青年。
华问道转向身旁的高冠男子，决策层中除他外唯一的先天强者杨六一：“考核开始吧。”“好。”杨六一点点头：“本座再问你们一次，可确认申报隐藏任务？”
两人点点头，这只是例行公事。
“嗯，一会儿，你们即将各自面对两尊十阶战力的战傀，击败它们，考核便算成功。你们谁先来呢？”杨六一看着两人，面瘫脸上毫无表情。
“我吧。”孟灵运上前一步，二人之间早有商定。
“好。”杨六一点点头，他扬扬手，两尊由十六名军士抬着的沉重战傀出现在众人面前。
“启动战傀。”作为今天的主考官，杨六一在一会儿的裁决上有着颇大的权力。
随着两块红色的结晶被装入位于战傀腹中的中枢，两尊战傀开始展露自己的锋芒。它们的体内，一种不同于内力的强大能量凝结，气机之强甚至要压孟灵运一丝。
尽管知道今日的战斗必须干净利落，但面对两尊后天圆满的战傀，孟灵运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他双手在背后枪盒一拽，抽出两节短枪，身前一合，一杆七尺双头银枪便在日光下泛出森冷的寒气。此枪，名东灵。这几年，这枪头下倒下不知多少亡魂。
两尊战傀一尊手持长戟，一尊手持鬼头刀，气机刚达到顶端便向孟灵运极速掠来。速度之快，常人肉眼已难以捕捉，空气被这两尊沉重又极速的战傀压得发出低鸣。
“来吧。”孟灵运看着眨眼间便欺身而近的两尊战傀，心中默念一声，长枪一挺，接上了长戟，只是就势一拨，下一枪便直朝对方面门而去，银枪化为一道细线，尖锐的音爆声令众人失聪了一瞬。
“不愧是风系后天圆满。”路于逍赞叹，这一刺，明显已近音障，便是一块小石头附上这等速度，破坏力都将极惊人，更何况是东灵枪辅以后天圆满内劲？
“啵~”音波回荡，战傀的身影连退数步，额头上更是有了几道裂纹，显然受创不小。
观战团都点点头，若换成人类，被刺中这一枪，怕是就当场毙命了，但人类的招数都更有章法，不会一照面便让对手找到攻击面门的机会的。
孟灵运长枪一收，另一边枪头已经刺向后方，那闪身在身后欲偷袭的战傀也被一枪扎的踉踉跄跄。
这一切仅仅在交战第一息内便完成，可谓电光火石。
两尊战傀齐齐攻来，封锁了孟灵运的上下路。孟灵运脚尖一点，便消失了身形，那一戟一刀仅仅击中了原地的一缕清风。
“东灵十八枪。”孟灵运化为一缕劲风，仅仅一个呼吸间便围绕两尊战傀游走十八圈，每一圈空气中都留下四道残影，四道残影看起来似乎是同时向两尊战傀的脆弱处扎了一枪后逐渐消散，每一次四道残影出现的地方都有所变化，到了第十八圈，场中正好留下十八道残影，合力发出最后一击。
当然，这是路于逍眼中的场景，远处一些围观的六七层学员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孟灵运消失了一个呼吸，再出现时，已经变成了十八个，枪尖所指，凌厉绝伦。
路于逍心中为孟灵运叫好，如此实力，远远超越了寻常后天圆满，即便是他，也唯有动用刚刚完善的炎步时方可勉强跟得上他的速度。
欣赏完这飘逸而凌厉的东灵十八枪片刻后，一些评委才顾得上看中心的两尊战傀，那两尊战傀身上都冒着青烟，是被极速的摩擦导致的高温造就，那密密麻麻的枪眼昭示着上一息所发生的一切。两尊战傀也很委屈，明显有很多手段未施展，刚刚两个照面便达到了伤害上限值，直接死机了。
“算是过关了。”杨六一淡淡点头，面瘫脸上毫无表示：“单凭这速度，隐藏任务中，打不过的话，全身而退应该问题不大。”华问道也点点头，想来有这两位首肯，表决会上，通过孟灵运的申请已经板上钉钉了。
“这两个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能用了，再去调两个，立刻开始下一场。”杨六一对那十六名甲士说道。
路于逍看着含笑走来的孟灵运：“恭喜喽，孟兄。”
“没想到还是很简单的。”孟灵运笑笑，明显还有没动用的底牌。
“开始了。”杨六一朝路于逍瞥了一眼。
“哦。”路于逍拱手：“那我先上了。”
这次，对手是一枪一剑两尊战傀，气机同样是稳稳地后天圆满。
路于逍周身内劲凝结，鼓荡阵阵气浪，一股炎热也在场中缓缓生成。
“这？！”旁观者，便是杨六一面色也有一些冷峻产生：“后天十层中期？他没服天虚丹？”
路于逍的嘴角划过一抹笑容，切尘缓缓抬起，刀锋直指两尊战傀，如果因为自己只有十层中期而嘲笑自己，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啊。
上午的明媚阳光照进北营第三小组组长的木屋中。
今天是路于逍退役的一天，第三小组没有心情再去接任务。路于逍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今日会有考核，此时的伊玥还以为他已经出发了。
她拆开路于逍的礼物，那家伙居然神神秘秘的告诉自己过一天再拆，但总是耐不住好奇，她知道，那家伙虽然有时傻一点，但内心里是个浪漫的人。所以也很期待这精美的盒子中装的是什么。
“咔哒”，她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和一颗圆滚滚的蜡封的丹药。她微微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急抓起纸条看起来。
傻丫头，我快突破十层后期了，想想这天虚丹我用也没什么意思，留给你吧，加上终业那一枚，你便可充裕的达到后天圆满了，终业任务其实还是有点危险的，你没到十层我有些担心，切记，不可选隐藏任务，也不许不用这颗天虚丹，不然……嘿嘿，我知道你还是很听话的。——于逍，你未来的丈夫。
“真是个傻瓜啊……”伊玥低下头，小声呢喃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