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湮海》（上）
节一
雷云崖滨海石台，千魂岛雷与雨最凶的所在。
老头坐在石台顶，没有眼瞳的眼白呆呆的望着远处，没有聚焦。
少年坐在老头身旁，也在看海，瞳光涣散。
“你的心太燥了。”老头忽然的批评打破了沉寂：“还不如我这没有眼仁的老头子专心。”
“是啊。”路于逍抓了抓头发，自从两年前他的人生轨迹突然大逆转后，自己的修行突然由凝涩不通变为一泻千里，一开始对修炼还谨小慎微些，但渐渐的，自己对修炼也起了轻视之心，直到半年前，更是有些倨傲和俯视的心态了，太过骄傲，太过浮躁，太过自大了。他低下头，面有愧色。
老头嘴角勾起弧度，诡异地笑了。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两根鱼竿，丢了一根给少年，他翻起一双白眼，微微点头，一甩杆，没有钩与饵的鱼线在狂风中平稳得扎入水中：“小子，你刚进九层也没半年吧？”
“五个多月吧。”路于逍挠挠头，他忘了。
“普通人或许一生都无法企及你如今的高度，你在急什么呢？”老头漫不经心地看天，也不管那入水的鱼线。
少年手上接过鱼竿，心中却一动，是啊，自己曾经断定自己一生的最高点可能就是八层了，如今的自己不是已经超过那个判定了么？但他沉默了一瞬后，说道：“出于某种原因，晚辈想在三十岁之前跨入先天。”他把鱼竿左甩又甩，但鱼线却总飘飞于乱风中。
“这样吗”老头干笑：“可照你这么修炼，即使你可以在二十岁就达到后天圆满，但这一生也绝无入先天之可能啊。”
路于逍很无奈，他怎么都无法下杆。听了老者的这句话，才道：“你真的了解我的天赋么？”他暗笑，他用了不到两年时间，从三层直达九层初期，若非这次瓶颈，如今怕都跨入九层后期了，无缘先天？怎么可能啊？
“你又真的了解先天么？”老人的线很稳。
“这”路于逍还真的不了解先天一词。事实上，他有生以来也只接触过四个先天级别的生命——神秘青年，十丈蛇妖，路家每年露一次面的路长远长老以及刚上岛时，那凶巴巴给他们训话的千魂岛常驻军总统领华问道。他不认为眼前有点诡异的老头是先天，他见过的先天生命都自然地散发着那种超脱的气息，包括那条蛇妖，站在那种生命面前，会有发自骨子里的敬畏。但谋老头身上并没有。
“如果先天是靠修炼天资便可以得以成就的，那只你路家，每一代便要出多少？”老人冷笑：“小子，你的悟性是不差的，天资也不错。只是不知为何你的心中藏了一种强大的‘躁’。这躁已然对你的修为产生了实质性影响，比如你的内劲。”他顿了顿：“如不及时清除，这一生，怕先天无望。”
路于逍打了个激灵，这老头的话，确有道理在其中。
“你自己先好好想想吧。”谋老头和蔼的笑笑：“想明白再来找我。想找我的话，你总能找到的。”他提起鱼竿，那线末端，一只鲜活的银尾鲭鱼正在不停地挣扎。
三天后，路于逍一遍遍地将鱼竿甩出，只是无时无刻不在吹的海风每次都将无钩无饵的线抵回。他泄气地放下鱼竿，呆呆的望着无穷尽的海天，脸上全是无奈。
那天海边谈话后，他进行了一番自认深刻的自我反省，当天晚上，他推开老头的房门，却被一鱼竿给抽了出来。
次日，他在雷云崖游荡了一天，晚上又去找老头，不想一盏茶喝完，和蔼的老头突然翻脸走人了。
又一日，他静静坐在崖边，望着远处发呆，那是雷云崖难得没有狂雨和阴云的日子。不想黄昏时分老头自己找上来了，仍只带了两支鱼竿，并表明要给他一个任务，内容，便是钓鱼。用这杆都烂掉的、无钩无饵的破鱼竿钓一头至少五斤重的大鱼，少年暗道老头脑子坏掉了，但转而又被那奖励吸引——五十功绩！
节二
他试过用内劲，但这么一根破竹竿，内气刚进入便崩成了三截，而内气少了又没用。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一万次挥杆，也是他将使坏的第一百零一根鱼竿。
“啪”一声轻响，少年将手中的断杆丢下海崖：“这次内劲总算坚持超过杆体一半了。但越往后想再进一分就越难，连什么时候能覆满全杆都不知道，更别提控制鱼线乃至精准的将隔着一丈乃至更远地方的游鱼一击刺穿了。
想着，心中多了几分毛躁，换上的新鱼竿也因此被多了一分的内劲崩碎开来。少年摇摇头，平心静气，捡起了一根新鱼竿，向那狂风义无反顾的抛竿。
钓鱼第十日，内劲第一次覆满全杆。
钓鱼第三十日，鱼线可以笨拙的随心意移动。
转眼，潮起潮落，便是三个月恍然而过。雷云崖终年云悬，所以倒是看不出季节的变化。
路于逍一如往日，大早便端然而坐，临海而渔。三个多月的钓鱼生涯不但完全磨平了他起初那份虚浮，而且连内劲的控制也愈发炉火纯青，挥臂自如。
比之从前，他的改变不言而喻。
身高一米八的他，如今安然垂钓，背影竟给人一种山般的高耸与礁石般的岿然。
眉宇间闪动着灵锐，唇边微带笑意。他的右手轻扬，飘然不失凌厉地、从容而胸有成竹的将鱼线箭矢一般地没入海面。一抬腕，一尾足有尺余长的黑鳞鱼被拖出水面，那鳞片在雷芒中闪耀着明亮又冷锐的光当真优美绝尘！
“感觉怎么样？”谋老头咬了一口手中的烤鱼，对面，路于逍满脸笑意地盯着火架上尚未熟的食物：“很好我从没有过这种奇妙的感觉。我从未想过内劲还可以被如此精密的控制。不但如此，我对体内每一丝真气都有了了解。这样的话，今后修炼便再无走火入魔之危。相比之下，我有种以前修炼来的成果都不是自己的错觉，若是对上三个月以前的自己，三招便可大败之。”
“嗯。”谋老头点点头，翻了一下架上的烤鱼。
“还有谢谢您。”路于逍低声道。
“怎么？”谋老头干笑：“我可没教你什么，难道你是为那五十功绩？大可不必，那是你的劳动所得。”
“不是啦。”路于逍抓抓头：“若非那日见到您可以做到，未来的一百天里我是根本不可能坚持下来的。”
“哦。”谋老头声音中第一次有点惊讶，短暂的停顿后，才道：“你能体会到这些倒也是极好了。我答应你的五十功绩，已经进入第三小组账上。浮躁一去，内劲控制入微。你的瓶颈便算破了，突破到九层中期也是左近之事了。”他埋头咬了一口鱼肉，眼底径划过一丝失望。
“嗯，我也有这种预感。”路于逍沉吟了一下。
“还有什么困惑么？”老头眼中涌起几分希冀。
“有！”路于逍想了想之后道：“这些天在崖上垂钓，特别是最近这些天身心极放松时，精神会进入一种恍惚状态，在那种状态下，很容易流露出特别真实，特别奇怪的感觉。就像就像一种明悟，只不过杂乱无章，不知其踪，而从恍惚中脱出时，又像是冥冥中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你说我是不是被雨浇出臆想症了？！”
“吭，咳咳哈哈哈哈”老人看着少年，笑得肆无忌惮，那目中又饱含着光亮：“好好好，老头子我果真没看错人，好！”
“额，谋老头？”路于逍有点不适应这突然发病的老头。
“小子，你听着，这可不是什么‘病’，只是人到了一定高度后对下一个层次的本能感知，这是大福缘！”谋老头拍拍少年的肩。
“本能感知”少年若有所思。
“这东西是没办法用语言说明的。既然你还有疑问，便再留一阵子吧。”谋老头一笑：“我这还有一个任务很适合你。”
路于逍挠挠头：“可是，我有些想队友了。”
“这个好办。”谋老头简直要藏不住那份喜悦了，他转过身，强自镇定：“先回去看看吧，十天后来找我，这个任务值一百功绩。”
东南大营，第三小组木屋。
三人露出惊愕目光，齐声震惊：“一百功绩？！”
“嗯。”路于逍点点头，如今他已是九层中期，加上实力大涨，赶路只用了两天。
“只有五星任务才能值这么多吧？”丰一啸搓搓脸，仍然不敢相信，想他这一百天来，以欣木八层中期圆满的代组长身份带着八层中期的苏然与七层后期圆满的伊玥一路穿林冒雨，出生入死，也才攒下五十几个功绩。
“组长在海边钓几个月鱼就挣了五十功绩呢，真是羡煞人了。”苏然笑着揶揄：“本来以为这个季度我们要掉出小组榜前五了呢，不想这‘飞来横财’却直接让咱们有了争第一的底气，真是‘世事难料’。”
路于逍嘿笑几声，随后正色道：“你们日后实力到了，也一定找时间去试试，对修行的帮助真的很大。”
“知道了，大组长。你这一回来就带了五十功绩呢，今晚可要美餐一顿，我去准备一下啊。”苏然捋捋袖子，跃跃欲试地瞪了丰一啸一眼。
“哦，对对，我去帮忙哈。伊玥啊，组长刚回来，好好陪下他哦。”丰一啸一脸正义。
未待伊玥说什么，两人便消失在视线中。
“这两个家伙！”路于逍看着摇摆不定的房门与洒入的阳光，哭笑不得。
“于逍，出去走走吧，雷云崖总是阴雨连绵的，你也很久没见阳光了吧？”伊玥笑容清澈。
“嗯，好啊！”少年自然欣然规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