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诸子宴 > 第 2 章
    自己怎么这般不中用,一见生人便乱了方寸。

    连忙拿一旁枯枝小心翼翼地拨开树丛,经过一番拉扯,终于将他拖拉了出来。

    生平头一遭做如此粗重的活,让她光滑细嫩的额面覆满汗水。

    将男子扶到树下,墨成宁探头要检视他的伤口,只见这人有着一张冠玉般的俊逸脸庞,额角擦了一道伤口,鬓黑长发散披在背上,凤眸半眯,虽然有些狼狈,仍看得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她摸摸自己生了些麻子的脸蛋,不由瞧得痴了。

    少年睁开朗目,见她痴痴傻傻地瞧着自己,遂探向怀中内袋,取出两颗叔父稍早给的喜糖,客气说道:“多谢姑娘相救。”

    墨成宁全然没听见他说的话,一回神,见他手上两颗喜糖在她面前晃呀晃的,不禁想着他在干嘛呀?要她喂他吗?

    见她歪着头,神色疑惑,他又补充:“这糖就当是谢过姑娘之恩。姑娘若有事,尽可先走,我在这歇会儿再上路。”

    ……想用两颗喜糖打发她啊,她略显失望。

    蓦地,她想起返回的目的。

    她猛然抬头瞪向身旁巨树,见断裂的枝丫还流着白色rǔ汁,小脸顿时刷白。

    “是见血封喉……”她喃喃道。

    第1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5620

    那少年忽感背部一阵剧痛,胸口灼热无比,一时之间胸闷气阻,见她神色有异,咬牙道:“这树怎么了?”

    她不作多想,双手颤抖地掏出怀中白布包,取出匕首。

    他俊眸微地一惊,正想开口,一口气却提不上来,身子不受控地软倒在地,意识混沌中,似觉有双小手颤抖地割开他背上的衣袍。

    脑中忽然闪现他这一世的悲凉娘的惊恐、爹的决绝,凝眸一瞧,在跟前招手的,不正是爹和娘吗?他可是要死了?他还不能死啊,那可恶的人、那害得他失去爹娘的人还没得到报应哪……

    墨成宁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如此接近陌生人。

    她隐忍着数度涌上心口的退缩,划开他身上的衣物,只见一道细长伤口由左至右横过他背部,伤口边缘泛着rǔ白中带血的dú液。

    她迅速划开伤口附近的皮ròu,取出丝帕吸取尚未深人的白色rǔ汁;接着,她深吸一大口气,动手扒光他的层层衣物,确定除了背部这道口子外,没有其它伤口后,再急急用白袍盖住他的下半身。

    她什么都没见着、什么都没见着……不,她什么都见着了……

    视线又移到他背部那道发溃的口子,不禁冷汗直流。她还在难堪些什么呀!

    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她低头暗忖:万物相生相克,娘亲曾说:“yào之所生,草之所息,百步之内必有它物以克之”,这红背竹竿草会生在哪儿呢?莫非……小小身躯立时跪爬在见血封喉旁,搜寻一种有着赤色叶片的草。

    时间每过一分,少年便离鬼门关越近。她心下渐慌,要是有个人死在身旁,日后她肯定会恶梦连连,肯定会更加胆小,肯定会……有些不舍。一个模糊的想法掠过脑海……怎么会不舍呢?

    不多时,她眼睛一亮,发现矮木丛下的小小植株,起身便要去抓,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定睛一看,唇瓣不禁上扬。

    终于给她找到了,正是红背竹竿草。

    墨成宁快速将那植株连根拔起,用匕首捣得稀烂后尽数抹在他背部。瞥了一眼凌乱披在他身上的衣物,即刻快手替他套回。

    她不知要刺激哪个穴道才能使人苏醒,歪着头瞪视少年身躯,一晌过后,才用手在他全身“较不令人难堪的要穴”胡乱按了个遍,待按到足底涌泉穴时,就听见少年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她面露喜色,连忙转身背向他,这才放心显露情绪。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有用处,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边绽放一朵笑靥,显现了那单边的酒窝。

    他竟然还活着么?犹记得意识消灭的刹那,不甘充塞胸臆,可却又惊讶地发现,不甘之中居然带有那么点庆幸;而那感觉在转醒后,恍若隔世,幽幽自脑中抽离。

    “姑娘可是替我解了dú?”他缓缓翻身坐起,背部一阵吃痛。

    少年醒了,墨成宁跟陌生人相处的不适感又袭上心头。

    她转过身来。“还、还没,先暂时护住心脉了。待会到我家,我取yào给你去余dú。”

    他感激道:“有劳姑娘了。”

    这时一直在不远处的乌骓马见主人醒了,便欢天喜地的走来。见她瑟缩了下,显是害怕,少年淡淡一笑,道:“姑娘若不喜这孩子,我命它自行下山便是。”

    说完拍拍马臀,要它先行离开。

    还是个孩子啊,那日后长大岂不是……

    “等等……”公子这身子恐怕禁不起自行下山的风险,万一路途中有个三长两短,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她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我扶你上马吧。”她搀着他的臂膀助他上马,手牵起缰绳,但止不住的抖意让缰绳不住滑落。

    乌骓马呼出的热气不断往她顶上喷来,她内心已然呜呜啜泣起来,这乌骓马……会不会咬人哪?

    一只沾了点泥土的修长手指伸到她耳畔,她微一愣,只听得脑后传来:“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上马一道下山吧。”

    介意啊!怎么会不介意!她在心里大喊,但身体却像是抱到救命浮木般,迅速抓住他的手翻身上马。

    雨点轻落鼻尖,如绵似针,拍打着她燥热的脸庞,少年不着痕迹地替她挡去部分雨势。

    乌骓马脚力极健,山路虽崎岖不平,它却如履平地般,转眼间,便到了山脚处的墨府。

    少年见这宅邸虽非雕梁画栋,却也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派头,心下沉吟,原来这小姑娘是富户小姐。起初见她一身朴素青布衣裙,又只身于山野间行走,错认是农户之女,如今一想,难怪她总一副不出深闺的小女儿神态。

    墨成宁命马夫将乌骓马牵离,踌躇了一会儿,才领着少年往偏厅走去。她神色尴尬,垂头碎步快走,一路上家仆女婢们莫不目瞪口呆。

    “小姐不是不喜外人吗?怎么带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回来?”一名婢女讶道。

    另一名家仆啧声道:“平时看小姐木讷内向,没想到一出手居然就带回个英俊少年郎!”语气中带着些许敬佩。

    “公子请在这稍候,我这就去取yào。”墨成宁急急抛下这句话便逃离偏厅。

    好难为情啊,众目睽睽下带一个陌生男子回来。爹爹说她面皮薄,成就不了什么大事,她想此话当真不假,因为此刻,她好想丢下身有余dú的少年,躲回内室,把头埋进枕头里恣意大叫。

    墨家代代皆精于yào理,唯独墨成宁的父亲是个例外,他一心从商,反倒是墨夫人终日沉浸于yào理中,丝毫不逊于墨家历代传人。

    墨夫人一日发现四岁的成宁煞有其事地在嗅着yào草,并规规矩矩地把味道相似的yào草分作一堆,甚至会以叶的形状细分,令她惊喜不已,喜孜孜地要将女儿培育成yào理奇才。但做父亲的却不以为然,认为女儿胆识不佳,需得好好“教育”一番。

    甫入yào房,yào香扑鼻而来,yào房里的草yào香气总能让她心宁。

    墨成宁敛起心神,拉出柜里的玻璃匣子,正要确认里头的yào粉是否已结晶完成,只听得门咿呀一声,接着丹丹走了进来。

    “小姐,您可回来了!奴婢遍寻小姐不着,外头又开始下雨,急都急死人!”

    墨成宁取出匣内细纱,就见细纱上满是白色结晶。她将结晶细心地刮入一旁瓷钵,歉然道:“对不住,路上遇事有些耽搁了。”

    丹丹见小小姐无意多做解释,便道:“哎,算了,小姐您平安回来就好啦。小姐今日没留下来听完‘诸子宴’,当真是太可惜了。您道荀文解那家后来怎样了?”

    墨成宁手握住yào杵,用力将钵内结晶捣成粉末,心不在焉道:“不是灭族,便是放逐边疆吧。”她一点也不想听灭门的故事。

    丹丹神秘兮兮道:“错!那荀家现在吃香喝辣呢。”见小小姐终于被勾起兴趣,露出些许渴望神情,她得意续道:“当时情况万分危急,眼见隔日荀家就要被杀个精光,苟家向来重文不重武,老老少少聚在厅堂哭成一团。这时荀文解说道……”

    丹丹压低声线,装作男子口吻:“各位,此事因我而起,我千不该万不该带娘子去那jiān臣府内,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墨成宁不由得停下手边工作,yù聆听荀文解到底有什么好计策。

    “荀文解当晚挥刀自阉,自愿入宫服侍厉帝,以表忠诚。”

    “啊!”墨成宁险些将瓷钵摔到地上。

    “那狗……恶皇帝果然龙心大悦。众人不知厉帝除了爱美人,同时也喜男色,见荀文解生得极俊,居然将他招为男宠。荀文解怕殃及家人,便事事顺从,厉帝更是对他宠爱非凡,连去年驾崩前都指名要荀文解同妃子们一道陪葬。”

    墨成宁小脸皱成一团,显是不想继续听下去。

    “不过荀家从此金银珠宝、升官加爵,样样没有少。荀文解和阮氏有一名独子,叫……叫荀非,据说将来也准备入朝为官呢。”

    墨成宁叹口气,手一摆。“丹丹,这些yào粉是外地商队带回来的dú扁豆所炼制而成,可以化去见血封喉之dú,你拿去偏厅给……那位公子,差人替他在背上创口涂上yào粉。切记,只能涂在背部那道口子上,身上其它创口用不得。”她居然忘记问他名字了,也罢,反正不会再见面。

    看来刚刚有人说小小姐带一名少年回来真有其事,丹丹满肚子疑惑,心想这生xìng害臊的小小姐会带生人回府,多半是看那人中dú,想试试夫人研制的新yào品吧。

    三日后,那少年身上余dú已清尽。这几日虽有家仆来替他换yào,却不见那小姑娘踪影。他有些纳闷,小姑娘不是挺关心他的吗?直到方才问了一名家丁才知道,墨家千金不是待在深闺,就是在往闺房的路上。

    墨氏夫fù随商旅出远门已月余,午后众人聚于厅堂,等待老爷夫人归来。

    墨老爷一进厅堂,见脸皮薄似纸的女儿缩在通往内室的门旁,一副不喜人多的样子,便不自觉地皱眉。

    “宁儿,我在西域见那儿的小孩个个活泼开朗,怎么你还是这副模样,等你大些带你去见识一番。”转头见到一旁站了名俊逸少年,神情温和,眼神却隐隐透露精明,心中微讶,忙道:“有客人?”

    少年一个抱拳,恭敬道:“晚辈来自大临京师,随家叔至贵国王宫商讨岁贡事宜,因晚辈尚非朝中之人,不得入宫,便至附近游览一番,不料因故中了见血封喉之dú,幸得墨姑娘相救,才捡回一条xìng命。”

    墨老爷诧异地看向自家女儿。“见血封喉?那你还……”活着?

    墨夫人满意道:“宁儿定是用了我先前提炼的扁豆粉。宁儿用yào愈来愈精准,这些日子更显精进了。”不愧是她教出来的。

    墨成宁听得娘亲称赞自己,腼腆一笑,细声道:“是娘亲教得好。”

    墨老爷见女儿一点也不大方,不顾一旁有外人,不耐地瞅着墨成宁。

    “宁儿,不是和你说好,待我和你娘回来后要稍稍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墨成宁心道:我不是大家闺秀,我是……我是大家龟缩。

    “成天躲在房内,不是玩弄花花草草,就是埋头书中。宁儿,为父的很担心你变成呆子啊。”墨老爷摸摸髭须,侧头思索着。

    “不然这样好了,再几日便是团圆节,我上次提醒过你,要你练首曲儿,你现在就在这表演,给大家欣赏欣赏吧。”墨老爷走到一旁,悠闲地坐下。

    瑶国的团圆节,是入冬前庆祝家人团圆的节日,家家户户在院子内唱着当地民谣,祈求全家平安度过寒冬。

    墨成宁嗫嗫嚅嚅:“爹爹,宁儿可以唱给您跟娘亲听就好吗?”她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巴巴望着父亲。这里不仅有爹娘、姑姑、仆役们,还有个外人,她可没有那个胆。

    “顶多加一个姑姑,宁儿不想唱给外人听……”见父亲不悦,她勉强添上一个家人。

    “成何体统!有人团圆曲只唱给爹娘听的吗?”墨夫人正要开口为女儿求情,却教墨老爷堵住话语。“你甭再为宁儿求情,她就是被你宠坏的。”

    少年心道:不就唱首歌吗?却见小姑娘眼眶一红,泫然yù泣,又硬生生收回泪水,不觉感到好笑又有些不忍。

    他想起前些日看见偏厅摆着一支玉笛,沉重似男子之物,推测是墨老爷所有,便诚恳道:“晚辈家乡也有类似活动,但总会搭配丝竹,碰巧前些日见到偏厅有支玉笛,玉笛较竹笛难掌握,想必墨老爷精于此。晚辈学过些皮毛,见着好笛有些技痒,可否借晚辈一试,并稍加指点?”

    墨老爷被他这么一捧,心下不胜欢喜。他生在墨家,人人是yào痴,连娶回来的妻子也是个yào痴,自是没人和他分享丝竹之趣,如今有人要他指点,自是求之不得。心想此人少年心xìng,大概是想炫技一番,此正符合自己事事不落人后的脾胃,便命家仆取了玉笛来。

    墨成宁知道自己免去了一场尴尬,万分感激地看向少年,见少年俊眸噙笑望着自己,嘴形似说着“外人来救你”,顿时羞红了脸。

    清脆笛音自玉笛中流泻而出,间关莺语像是诉说着忘却尘世的快活,先是吐音如翱翔天际,再接滑音似俯冲江河。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后半段笛音渐低,化为婉转的片片情思,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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