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义看着眼前这些破败的高楼，它们筑成于上个世纪，深受苏联建筑艺术的影响，但如今已不合时宜。灰绿色的藤草布满了外墙，淡黄色的墙皮大片大片脱落，露出灰白色和砖红色相混杂的内墙，数十年来，住户们不断更替，时代天翻地转，但这些斑驳的痕迹长存于此，诉说着变迁。
这里是x市的贫民窟之一，有的地方也叫城中村，距西州大学不过三四里的路程，距市中心也不过十来里，但生活状态却是天上地下。快递员c搬运工c拾荒者c保安c黑车司机c保洁员c建筑工，装修工c服务员c货车司机c黑摩的c小时工c杂货店员等等，低廉的房价将这些外来的打工者或者当地的底层人聚集于此，这些人承包了x市几乎所有的‘下等活’，是整个城市运转的基础所在。
在外人看来，这地方丑陋地让人绝望，与繁华的大城市格格不入。但事实上，它们的确存在，并且不断壮大，像是一块挤入珍珠内部的石块，那么刺眼和让人厌恶，但也正是这块石子凝结成了珍珠。
方义四人小心走着，地面虽然是水泥路，但长久失修，有的地方陷了坑，聚满了水，一不小心就会踩到。
周信四下环顾，周围冷清寂寥，半天见不着人，心底不免发毛，一拉走在前面的方义说：“大姨，你确认是这地方？”
方义犹豫点点头，“电话里说就是这，b区，2街34号，就是这，总算找见了！”方义指着一处破旧的二层低矮小楼兴奋道。
胖子上去敲敲铁门，过一会儿拖鞋摩擦水泥地的沙沙声传来，暗红色的大铁门一开，一个中年人出现在门后边，他叼着烟，却没点着，穿着松垮的灰背心和大四角裤，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颇为艰难地打量来人。
中年人上下打量方义四人一番，略微清醒了些，顶着门不完全开，嘴里带着浓厚得川音，警觉道：“找谁啊？”
“你就是陈工？我们就刚才电话里要办证的。你说你不在，让我们来家里找。”方义上去道。
“哦哦，差点忘了，那进来吧，吓我这一跳，还当是干嘛的。”中年人放开门，示意众人进来。
方义进去后，电视里正放着动作大片，声音开得很大，震得人耳朵疼，电视对面的破旧沙发上丢着许多杂志卡片，旁边的茶几堆满了零食榨菜，一杯泡面这会儿正冒着热气，和屋子的潮湿气息混合在一起，刺激着来人的鼻膜。又乱又脏，总之就是让人不舒服！
“这两天给自己放假，就没得去区市。你们要啥子证？学历证c证书c身份证c户口本c文书档案都能做。”中年人从在茶几下得抽屉一阵翻腾，找出打火机点着烟，咂了两口，精神好了许多，看着方义几人说。
“身份证，不用太精细，能哄过一般人就行，姓李，名字随便取。”
“不分质量，都一个样子。二百块，这两年生意不好做，先给钱。”
方义用微信转了钱，中年人用手机给李三牛拍了照，招呼道：“你们先坐，等我一哈，马上就好嘞。”说完转身去了楼上。
大约十几分钟后才下来，手里拿了一张身份证，又前后检查一番才递给方义，“检查一哈子，看有啥问题没，地址号码人名这些都是咱们市里边哪个倒霉蛋的，只要莫过机子，没人能看出来。”
接过一看，身份证名字唤作‘李心正’，照片是李三牛本人，身份证上水印c防伪膜都像模像样，不是行家还真分辨不了。
方义点头道谢，就要离开，中年人却忽然对方义笑道：“兄弟慢点儿。”一指李三牛，现在应该叫李心正，说道：“这位老哥怕是刚来x市，有住的地方没？我这空房多的是，便宜的很。”
方义比同龄人成熟，但不代表他就是老油条，相反，他的社会经历极为有限，很多也是道听途说而来，只是他对外界永远保持着高警觉性，所以很少被坑。何况还是在这种本就混乱的地方，他警觉道：“多谢好意，李叔已经有住处了。”
中年人是老江湖了，打眼一看就知道方义心思，拉着方义无奈道：“大兄弟别多想，这两年都是自动化，拿机器检验证件，都从网上查个人档案信息，办证这行越来越不行，我现在兼职开锁修自行车，能干的都干了，也就养活下自己，可老家里还要钱。没办法，只好往外租房，你看外边，我租房广告都打出去了，咱们价钱好商量。这地方也就脏点儿臭点儿，安全那是有保障的，当然你要是大半夜出去耍，自己作死那就没办法了。”
“大姨，我看他不像骗人。陈工，你一月多少钱？”周信一拉方义悄声道。
陈大河一见有机会，喜道：“咱们x市也算是大城市了，均价房租都得两三千，嗯一月八百咋样？”
方义闻言转身就走，陈大河赶紧拉住，急道：“四百，怎么样？别走，三百块，水电在五十块以内就免，这是最低价了！”说道最后，陈大河已经一脸沉痛了。
“成交。”方义两下交了钱，双方皆大欢喜。这种贫民窟到处都是空房，中产看不起这里，甚至大部分新千年的青年都不知道城市有这种地方，在他们印象中，全中国都是五大一线城市的高楼大厦c灯红酒绿。
能来这里租房的都是穷人，三百块在他们眼中都是巨款，要砍半天价，哪有方义这么爽快！
“我叫陈大河，咱们换下电话，以后有事就联络我，房租每月一号结，怎样？”
“谢了，我这亲戚僻远农村来的，出了名的憨傻，对这些电子化设备不熟悉，还请老哥平时多照顾。”方义笑道，又从口袋取出烟盒，给陈大河散烟，他不会抽烟，但向来随身带烟。
“要不签个合同吧？”周信犹豫道。
陈大河和方义哑然失笑，这点儿房租还不够买合同纸呢，信子这性格还是太迂泥。
不约而同地无视周信，方义和陈大河瞬间就成了朋友，不一会儿就从艰辛生活聊到童年，又扯到时事政治和历史这种男人都喜欢的话题，方义知识庞杂，做研究不行，聊天那可是一把好手，很快两人就有心心相惜之情，旁边三人还以为这俩货要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兄弟了。
直到周信提醒时间快到五点，方义才想起六点要军训，匆匆嘱咐李三牛别乱说话，泄露身份，有事尽量给他打电话，三人才离开，路上吃了饭，赶忙回往宿舍换军训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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