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钟声响彻天地，小雷音寺的钟声把小镇居民从睡梦之中拉回现实世界。
今天的小镇显得格外忙碌，县衙相比起往常早早开了门，一大清早就有捕快在县衙门口进进出出。
人是健忘的动物，一桩平平无奇的失足落水案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可言，他们自然早早就把这事抛之脑后。过路的人看着衙门里来来往往的捕快，推测着大概出了事。却并未把今天清晨衙门里的诡异气氛和昨天早晨的案件联系起来。
昨日在河边浣纱的小娘虽然受了点惊吓，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来到河边，开始手头的工作。生活就像一颗上了发条的甜橙，硬是强迫生机勃勃c善于分泌甜味的人类，如同精密而枯燥的齿轮一般遵循着机械装置的定律和条件，不停地挤出新一轮的橙汁。停止转动的齿轮，不能分泌甜味的人类，注定要成为干瘪的橙皮，被抛进无人问津的垃圾桶里。
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王婆被捕快请到了县衙之中，随她同来的还有那口埋在后院的棺材。
是的，埋在后院。
有趣的是，王婆放着小镇边上大好的坟地不安葬，却偏偏要将那口棺材埋在后院。
大概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吧？当时捕快也并未多想，便遵循老妇人的意愿将之埋在后院之中。
刚入土的棺椁又被捕快们挖了上来。死者讲究入土为安，这本是一件极为不敬的事，可老妇人今天一早便坐在院子门口，似乎早就料到了捕快迟早会上门。她没有阻止捕快们把棺材重新挖了出来，甚至连一个反对的眼神也不曾有过。
老妇人和她的棺材被捕快们带到了县官大人和白久的面前，以一种沉默无言的形式。
就像一场默剧的上演。
白久提出来的方法很简单，也很明确。开棺验尸，他要让仵作先检验死者口鼻c咽喉内是否有泥沙存在。通常来说，活人溺水鼻息吸气，挣扎之下必有泥沙吸入，而若是死后抛尸，人的气息已闭，自然便不会再有泥沙进入。
通过这一点，他至少能让卢知县很快判断出死者到底是死于意外失足落水还是生前为人所害而死后抛尸。
仵作的检查很快有了结果。
死者口鼻咽喉处发现泥沙，也就是说，这名死者并非死于意外失足落水。
啪！
“王玉娥你可知罪？”卢知县一拍惊堂木，叱问道。
“回禀大人，老身知罪。”出乎意料，对于这个结果，王婆竟一脸平静供认不讳，紧接着她陈述了自己的作案动机和作案手段。
按照她的说法，自家丈夫在给自己留下这个孩子之后就突然暴病而亡，自己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的儿子拉扯养大，可是自己得到了什么呢？孩子长大成人，却在一次外出归来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整日痴迷于佛法禅机，尤其是对加入那座山上的小雷音寺倍感兴趣。
自己这么辛苦为了什么呢？自己的儿子不愿意再看自己一眼，整天想着出家剃度，自己多年来的付出又成了什么？自己养了一只白眼狼，多年来的付出成了笑话，怀着这样的想法，王婆在与儿子激烈的推搡中用一块尖锐的石头失手砸死了对方。
于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儿子出事之后，她抛尸于荒郊野岭之外，没想到天降大雨，却将他的尸首带到了众人身前。
卢知县听罢，让捕快先把王婆收押进牢之后，摇头叹息，道：“且不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光是这王家小子弃自己的亲娘于不顾，我大概能理解这王婆的动机从何而来了。”
“不对。”白久忽然出声道。
卢知县疑惑地望着他，问道：“白先生，怎么了？”
“你看，他还是没解释我提出的那两个疑点。”白久敲了敲桌子，说道，“到底为什么之前她要用什么脱发怪病来掩盖，而且她一个老弱人家又是如何长途跋涉完成这艰难的计划？”
卢知县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道：“是啊，为什么呢？”
“除非”白久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如果说他儿子的头发是为了出家剃度所掉，那么她说由脱发怪病导致我知道了，她并不想让人把她的儿子跟落发出家扯上关系。”
“可是这和她杀害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关系呢？”卢知县不解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这事可能还得从那王家小子进山回来之后性情大变的那一天开始推起。”白久摇了摇头，吩咐道，“知县大人还请帮我把知道这件事的有关人士带到衙门里来。”
“这白先生有所不知，这有关人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卢知县一脸无奈，苦笑道。
“此话怎讲？”
卢知县解释道：“这事还得从我那不成器的侄子说起。我大哥和我大嫂走得早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托我抚养，谁知这孩子长大之后竟对佛道禅机产生了兴趣。他和王婆家的孩子是知己好友，于是在我侄子的提议之下，两人一块进山探访小雷音寺。”
卢知县顿了顿，继续说道：“再后来，我那侄子回来高兴告诉我，他被小雷音寺选上成为寺内的撞钟人。他说从此以后他将遁入佛门，但让我不要为他担心，以后我山下听到的每一声钟声都是他为我和他爹娘敲响的福音。”
“也就是说，那天进山其实有两个人？”白久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正是。”
“那知县大人那侄子被选上了，可有说明事情的详细经过或有关王家小子的蛛丝马迹？”
“我没问，他没说。不过在那之前，王家小子却不是个崇尚佛道的，因此两人虽进了小雷音寺，但应该只有我那侄子被选为撞钟人。”
“那你们在这小镇多年可曾见过那小雷音寺的僧人？”
“从未曾见过。”
“我明白了。”白久点了点头，反问道，“大人看我本事如何？”
“自然是了不得的。”
“那如果有机会，你会不会想学？”
卢知县一愣，随即点头道：“如果有机会，那我自然想学。”
“卢知县烦请再把王婆带上来一下。”白久点了点头，再度吩咐道。
人很快带到，王婆跪伏在地，一脸平静。
“王婆，我说死者并非你的儿子，你可同意？”白久的声音虽轻，落在王婆耳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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