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的这座雷音寺坐西朝东,与中原汉地寺庙的坐北朝南大为不同。
据说是当年兴间此寺的僧侣,思念中原旧地才故意为之。
寺院并无山门,正面便是雄伟的天王殿,左边为钟楼,右边为鼓楼。
殿前是一片偌大的方形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一鼎巨型香炉,香火烟气袅袅升起,几乎遮住了半个天王殿。
曹乡绕过香炉,拾阶而上,径直走进天王殿中。
只见殿内正奉着一尊弥勒佛像,南北两侧分别摆放着持国c增长c广目c多闻四大天王神像。
眼角的余光绕过弥勒佛像,隐约可见后面还立着一尊塑像,曹乡认得,正是韦陀菩萨的站立金身。
曹乡从旁边香案上取过三支香,依着佛家的礼仪给弥勒佛像上了柱香。
他从蒲团上站起身,转首看向殿内,见殿中只有一个小沙弥,正在为佛前的油灯挨个添加香油,并无其他僧人在场。
曹乡走上前几步,对那小沙弥一行礼道:“小法师,学僧游历至贵宝地,想在贵寺挂单,不知可否引荐一下贵寺方丈?”
这小沙弥和曹乡一般年纪,闻声好奇地回过头来,打量了曹乡一阵,才问询道:“可有度牒?敝寺无度牒不能挂单。”
曹乡为难道:“小僧远道而来,途中遇到战祸,身上的度牒不慎遗失了。小法师,能否通融一二?”
小沙弥摇摇头道:“敝寺自有规矩,无度牒就想挂单的事儿,可不是小僧可以做主的。”
曹乡道:“还望小法师找个管事的来,小僧自己与他分说。”
小沙弥却不依了,直接摆手道:“依小僧看,你还是去别处挂单去吧。恕敝寺庙小,不能招待贵客。”
说完,小沙弥起身就要离去。
曹乡上前拦住他,诚意地又恳求了几句,可惜这小沙弥怎么都不点头。
曹乡怎么可能让他走,他现在实在无处可去,城里的党项人正在四处搜捕不肯秃发而逃难的汉人。
这小沙弥让他去别处挂单,可是月牙泉方圆二三十里内,就这么一家寺院,其余的大多毁于战火,早已僧去庙空。
而他非要来这雷音寺,就是想找一个暂时藏身之地。若是条件允许,最好再补齐僧籍,给自己弄张度牒。
那样的话,他凭着度牒进出沙州城,可就大为方便了。
这一世的原主曹乡出身沙州城曹家,他那死去的父亲曹公台与雷音寺的方丈私下里有些交情。
曹乡相信,只要他能见到这位方丈,那么他所求之事一定不是什么难事儿。
只是方丈久居雷音寺深处,他一个外人根本就不好冒冒然地直接闯进去,毕竟他此来还有求于人。
可是这小沙弥实在太过难缠,根本就不给他引荐,只是一个劲地把他往外赶。
小沙弥被曹乡纠缠得烦了,直接恼羞成怒起来,口中开始说出一些难听的话。
“明月,你在这里嚷嚷什么,若是打扰了香客们,小心为师打你的板子。”
一道洪亮的声音突然从殿门口传来。
曹乡看去,只见一位方头大耳的黄袍中年和尚,踱着方步走进殿来。
小沙弥一见这位黄袍中年和尚,急忙跑了过去,拉住中年和尚宽大的僧袍,满脸委屈地道:
“师父,这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和尚,没有度牒就想在咱们雷音寺挂单。徒儿百般推脱,可是他非要扯着徒儿不放,还嚷着要见咱们方丈。他也不想想,方丈每天都要忙于禅课,哪里有工夫理睬他?”
黄袍中年和尚一听小沙弥的辩解,望向曹乡的目光不由一冷,寒声道:
“这位僧友,敝寺自有规矩,没有度牒的同修,敝寺一律不予挂单,你还是往别处去吧。”
曹乡却没有回话,只是盯着这黄袍中年和尚的脸,黄袍中年和尚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脸色一寒,就要发作出来。
“圆通法师,你不记得我了么?”曹乡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黄袍中年和尚一愣,一对儿迷愣小眼这才有些认真地打量起曹乡,不一会,面色就有点古怪起来。
“你是曹家的十三郎?”中年和尚语气中明显有些不确定。
“圆通法师好眼力,好记性。小子已有五六年没来打扰法师了,没想到法师一眼就认出小子来。”曹乡微笑着点头。
原主曹乡在沙州曹家他这一辈族兄弟之中,确实排位十三,一般亲昵之人都会唤他一声“十三郎”,原主的父母平日里也是这么称呼他的。
“你小子怎么还敢在附近晃荡,小心被城里的党项人抓了去。你可知道,你们曹家的男丁,要么随着节度使大人投了李元昊,要么早就逃离了沙州城。现在沙州城里哪还有一个姓曹的。”圆通法师面色古怪地道。
曹乡解释道:“小子原本也逃走了,只是又被党项人抓了回来。这次能再次脱身,可是费了天大的力气。”
圆通法师问道:“那你怎么又变成了出家人?”
曹乡苦笑:“还不是因为狗屁的秃发令。小子只有变成法师这样的出家人,才好瞒天过海。”
圆通法师有些疑虑的道:“你可知知道,前几天兴州城突然传来消息,节度使大人被李元昊给杀了,现在全城正在全力缉拿曹氏族人。”
“什么”
曹乡面色剧变,惊怒道:“家主可是主动投靠的李元昊,莫非他还敢食言而肥?他真要对我曹家赶尽杀绝吗?”
“你懂什么,千说万说都是那该死的秃发令。咱们沙州城的汉人有几个是真心秃发的,听说就因为抗拒秃发,党项兵已经在城里杀了好几百人。”圆通法师说起这,满脸的不忍。
“千怪万怪,只能怪你们曹家在沙洲一带的威望太根深蒂固了。只要有你们曹家在,李元昊就会时刻担心,沙州城再出现一个张议潮。”圆通法师叹道。
“可是当年献城时的承诺呢?李元昊可是亲口答应了家主,保他一世的荣华富贵。”曹乡质问道。
“像李元昊这样的枭主,怎么可能会绑缚在一句诺言上。只要诸事于他有利,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难道你忘了李元昊是什么秉性吗?”圆通法师讥讽道。
曹乡暗道:是啊!他怎么忘了李元昊的秉性!这可是个为了手中权利,干出过惊天恶行的人物。
四年前,因为舅舅谋反一事,李元昊可是将他舅舅一家抛进黄河活活溺死,就连他的亲生母亲都被他亲手毒杀了。
在众多的后宫妃子中,凡是得李元昊宠爱的,最后没有一个好下场,几乎全部被他所害。
指望这样一个人对他们曹家守信,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法师,小子现在无路可去,还望法师让我在贵寺暂避些时日。”曹乡恳求道。
“你的事儿牵扯太大,贫僧无法做主,还是由方丈决定吧。”圆通法师摇摇头,接着道:“你跟贫僧来吧。”
圆通法师领着曹乡,在雷音寺的建筑之间来回绕了很远,最后才在一座半掩在竹林之中的木屋前停了下来。
只见圆通法师,上前几步,轻轻叩响了木屋的房门。
不一会儿,房门轻轻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身形消瘦的老僧。
这老僧看上去年岁极老,行走间步履蹒跚,好似随时就会跌到一般。
一身红色袈裟,再配以那满脸的慈悲之色,将老僧衬托得极为庄严。
老僧拄着一根金色雕龙禅杖,平静地看向曹乡二人,那双浑目之中隐隐透出的淡泊神色,好似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分毫。
圆通法师恭敬的合手一礼,走上前去,在老僧的耳边低语了一阵。
曹乡见了,也不惊慌,始终是保持着恭敬地神态。
老僧听了圆通法师之言,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竹林木屋前只留下曹乡和老僧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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