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无言，以声是因为接到电话心中焦急不已，而顾京煜却是不想和她在这个时候多说些什么。他们之间贯穿了二十年的爱恨纠葛，就算想要说清楚，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以声从来没有想到过，医院的走廊会是这样的遥远，她提着裙摆踩着三寸的高跟鞋踉跄的朝前跑，脚下一打滑，她差点摔倒。从一开始就跟在她后面的顾京煜眼疾手快的抓了她一把以至于没有跌倒。
病房里的人不多，余秀华，她的小叔一家，何以澜以及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以声看着何振东异常闪烁的瞳孔，心头仿佛有了定数。
她坐在床头，握住何振东的手:“今天您的精神真好，这几天阳光特别好，我明天不上班，带您出去晒晒太阳吧。”
何振东嘴角挂着笑容，他拍拍以声的手:“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这辈子我亏欠的最多的，就是你们母女俩。”
“您在说什么呢？”以声用另一只手按按眼窝，强忍住快要溢出的眼泪，“妈妈从来没有恨过您，她临走前念念不忘的也是您。”
“我也是。”以声替他掖掖被角，轻声说:“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有一回老师非要让我写篇关于父亲的作文，我不知道该写您什么。打电话告诉您，你特地从美国飞回来，就为了让我写个作文。”
何振东欣慰的咧开嘴角，像一个得到了糖的孩子，“你从小就懂事的让人心疼，让你学什么你就乖乖学，从来不像你妹妹那样淘气。可是有你们这两个女儿啊，我这辈子也算是知足了。”
他咳嗽一声，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闭了闭眼睛，“澜澜旁边站着的小伙子，是她新交的男朋友，今天好不容易让我见一回，你等会可要好好替她把把关。”
以声用力的点头，眼泪飞出溅在床单上，留下一抹痕迹。
“京煜啊，你过来。”
何振东突然叫起从一开始就站在门口不吭声的顾京煜，他上前一步，微微弯腰:“您说。”
“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吗？”
“我记得的。”顾京煜眉目没有一丝波动，看了一眼以声才开口:“我答应您。”
“好，好，好。”
何振东一口气说了三个好，显然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
以声想要制止他，让他休息一会儿再说，可是何振东却像是知天命一般的不愿。他看着一屋子的人，突然叹了一口气:“我走后，名下百分十三十五的股份分为三份，以声作为长女理应有百分之十五，秀华和澜澜各百分之十。老宅和江边的那座别墅给小声作嫁妆，阳光大厦的写字楼给澜澜，我名下所有不动产，分两份，一份给秀华留下，一份便给弟弟一家。”
他这么说，俨然是在交代后事，以声垂泪不置一词。小叔何振华的夫人似有不满，刚想开口，却被顾京煜轻飘飘的一个眼神给吓得不敢吭声。
以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何振东喃喃自语:“我来找你了，你可别怪我不能替你看着小声出嫁啊，我来找你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握着以声的手也无力的垂下。
何以澜靠在男人的怀里哭的不能自已，余秀华双眼通红捂着嘴巴哽咽出声，何振华一家面色也有几分痛苦。所有人都独自伤感着，顾京煜却唯独看着以声的后背，她漂亮的蝴蝶骨轻轻抖动了几下，终究垮了下去。
“我一直都忘了给您说，那篇作文最后，我写的是，我的爸爸虽然不是最完美的，可是他却能够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一个拥抱。”以声的音色沙哑，替他盖好被子，像是在安置一个刚睡着的人。起身看着众人，张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却又只说出一句:“办丧事吧。”
话音刚落，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什么都抓不住。倒下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顾京煜脸上有一丝的惊慌。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她起身看着窗外灰蒙蒙的一片，一如她的心。默默转身换了一套黑色的衣服，去了安放何振东棺木的灵堂。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以声好像看到了同样一生黑的顾文鸢与顾京煜，好像还看到了那日在酒会上遇到的季明朗。以声一出现，顾京煜的目光就一直盯在她的身上，他们遥遥一望，以声收回了平静的如同一汪死水的目光。
她跪在棺木前，机械的往盆里投掷着纸钱，有人来安慰她让她节哀顺变，她都是轻轻点头，不说话，也不笑。就好像一个没了灵魂的木偶娃娃，任由人摆弄。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何振东入土后，佣人从楼上慌张的跑下来，看着一屋子的人，哆嗦着说:“大小姐不见了。”
何以澜第一个站起来，眼里除了红血丝更多的是愤怒:“怎么会不见了，你们这些饭桶怎么照顾她的，我不是说了要好好看着她吗。”
“以澜。”余秀华略显疲惫的脸上又好像多了几道皱纹，她伸手扯扯何以澜的衣角:“你别急，找人去找找看。”
“我怎么能不急。”
顾京煜起身，转身离开顾家。
他开着车去了山脚下，遥遥的看见半山腰上的那个黑色身影，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脚追上去。
以声双手环膝看着另一座山头，她听到身后的声响，回头一看，张开嘴巴却发现说不出话来。
顾京煜会意，将手机拿出来递给她。
她写:你怎么来了？
她写: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顾京煜坐在她身边，慢慢开口:“他们说你不见了，我就知道你来了这里，你除了来这里，你还能去哪。”
是啊，她没有家了。
以声神色一暗，不知该写些什么。
“想哭的话，我给你借个肩膀。”顾京煜有些不自然，他没想到时隔多年，两人竟然可以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但是只准这一次，过时不候。”
他朝以声那边靠了一些，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靠过来。以声看着这样温柔的顾京煜，又想起父亲临走前还不忘替自己好生安排打算，心头一哽，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这么砸了下来。
砸的顾京煜猝不及防，她朝顾京煜的怀里扑去，仿佛想要用这样转瞬即逝的温暖来暖热自己冰冷的心。
“阿煜。”三天没有说话她的声音嘶哑，就像是玻璃珠滚在水泥板上发出的声音一样。
“嗯。”顾京煜僵硬的抬起手，像是哄小孩子一样的拍她的背，“你想说什么。”
以声哭的哽咽，用力揪紧他的衣服，“我没有家了。”
他几乎不可多闻的发出一声叹息，想要说“我给你一个家”的，可是张嘴却变成了“你还有何以澜。”
夕阳的余晖在以声的脸上跳动，皮肤变成好看的玉瓷白。
这一生，也就这一次了吧。
思及此，以声缓缓将自己的手环住他的腰，抱的更紧了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