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修真小说 > 花辞镜 > 正文 第二十章 绣虎
    江湖上有无数种人,于是就一定有无数种人生。每一种人生里,都一定有无数的喜怒哀乐。于是江湖上无数不同的人生,不断的交集,便形成了整个江湖。

    江湖百态,不过如此。

    每个人都不一样,可大家都同在江湖。

    马车颠簸,叶嘉棠的腿伤禁受不住太久。所以三人便在道边的驿站落了脚。大燕极其注重道路修建,因而驿站的设置也十分周密规划。这驿站虽然大都不是富贵奢华,但总有足够的酒肉茶餐,足够让旅人好好休憩。甚至还有顶好的马匹,可以随时更换。因而叶嘉棠一行在此处落脚,再合适不过。

    唐遥一路上出奇的老实,歇脚的时候也沉默地和谭志青一前一后地抬着叶嘉棠的扶椅。就连用饭的时候,也故意低头,不理睬两人。叶嘉棠不愿意多事,反倒是谭志青对此颇有痛打落水狗的嫌疑。居然引经据典地指桑骂槐个不停。唐遥本就心绪不佳,居然重重一摔筷子径自回车里去了。叶嘉棠悄悄瞪了他,满腹经纶的少年才终于舍得闭上了嘴。

    驿站门口桌子不多,只有叶嘉棠这一桌,还空着两边。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在近前下了马。两个男人直直走了过来,左手的赤膊汉子笑了笑:”姑娘,拼张桌子?”叶嘉棠微笑着点点头。这两个汉子才坐下。这地界没出荆楚一带,这两个人却完全不像荆楚一代的人。赤膊汉子倒像是塞北人,而他身边居然跟着一个明显是江南士子的男子。虽说是一士子,莽汉,可这举止却让人大跌眼睛。那穿绸缎的士子居然一条腿搭在长凳上,吃相居然颇为不雅。而那赤膊汉子却似个大家门第,细嚼慢咽的文雅贵气简直和叶嘉棠有的一比。这两人的差异着实让人惊叹,谭志青只看得忘了吃饭。

    叶嘉棠颇有兴致地看着两人,轻轻夹了一大块牛肉放到那士子碗里。那粗鲁士子微微一愣,但转而憨憨一笑,继续埋头大吃。看得出,是真正的心思单纯。那文雅莽夫淡淡一笑,侧头看了看那士子,”姑娘见笑了,我这弟弟,生来便有些痴憨。”叶嘉棠不以为意,反而顶喜欢这个憨头憨恼的士子。她把自己这边的几块牛肉都夹了过去,看着那憨憨的痴子笑道:”贵兄弟出身不一般?看阁下谈吐,不似江湖人?”那莽夫对叶嘉棠心有好感,便洒然一笑道:”不怕姑娘笑话,在下兄弟二人,本是江南的大家出身。只恨我爹遭奸人陷害,我兄弟二人才流落江湖。如今在下也算有了些势力,于是便想回乡看看。”

    兄弟二人形态各相异,性情相异。可一眼看去,居然有些想象。这让叶嘉棠不禁想起来了她曾经的兄弟姐妹。虽然他们才能平庸,可待她还算是亲近。尤其她的四哥,也是天生痴憨。可他每次都会把鸡腿藏在衣服里,晚上偷偷塞给她。她不禁笑着看了看吃相不佳的憨士子,把谭志青碗里的牛肉也一并夹了过去。

    谭志青挺生气的。毕竟被人抢了吃食,而少年正是护食的年纪。他气呼呼地看着叶嘉棠,却敢怒不敢言。那莽夫不禁笑道:”姑娘太客气,纵容我这弟弟了。这样,我们随身带了些我们自制的吃食。送给这位小兄弟还礼如何?”没待叶嘉棠拒绝,汉子已经拿出了油布抱着的吃食。悠悠发着甜香。谭志青闻见了便食指大动,道了声谢便接了过来。可他的目光没有在吃食上停留太久,转眼便觉察出了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递过来的拿手上,绣着一只钩子。

    那肯定不是钩子,那是一条蝎子的尾巴。谭志青下意识地忽的握住那莽夫的手腕,而就在一瞬间,那莽夫已经反擒住他的手腕。叶嘉棠脸色微变,便要出手。可谭志青已经痛地大叫起来。

    ”小兄弟可不太友善。是对我兄弟二人有甚偏见?”他说的客气,手上力道却不见。瞬间谭志青的手已经快被弯折到一个可怕的弧度。可就在这时,那莽夫忽的脸色大变,不得不撒开谭志青。双掌推出。叶嘉棠只看见唐遥居然在这个关头赶了过来,与那莽夫四掌相对。只一接手,两人居然实打实的拼上了内力。

    一旦拼上内力,那么输得一方非死即伤。

    说时迟,那痴士子居然就在二人出手的一瞬间,向唐遥挥出一掌。这一掌力道十足,居然武功不弱。叶嘉棠那容得唐遥受伤,不必起身,已经拦下那痴士子。出乎意料,那痴士子的力气不小,叶嘉棠居然拦不住他。可叶嘉棠毕竟也是少有的高手,她袖间忽的便刺出一柄匕首破开了那痴士子的一掌。她出手不停,匕首便随着她随手振衣而出,转瞬间那痴士子便是半身的血痕。

    那莽夫不由心惊,怒声道:“唐遥!今日算老子兄弟倒霉,碰上了你们这帮鹰犬。不过你听好了,绣虎山庄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一句话出,叶嘉棠和谭志轻都是一愣。都不清楚哪里出来一个绣虎山庄。可唐遥却冷冷一笑,尽管满脸通红却依旧反唇相讥道:“就凭你常绣虎兄弟两个,就能抗衡我朝追命侯?可笑!”两人比拼内力到了紧要关头,一个不小心便是生死立判。可两人唇枪舌剑却丝毫不断。叶嘉棠自是不能叫唐遥折在这里,为今之计,只有迅速拿下这痴士子。

    她暗咬牙关,只把一套掌法使得飞快。那痴士子本就只有挨打的份,如今更见狼狈。忽然间,叶嘉棠一掌拍中那士子胸口。那士子登时站立不稳,向后跌去。叶嘉棠见机一到,再不犹豫。高声道:“小青动手!”谭志青立即会意,抄起长凳便狠狠朝那士子头上砸了下去。那长凳本就被常年累月的摩擦炼的坚硬无比,只见一阵碎木飞舞,那士子彻底昏了过去。那莽夫见状不由高呼一声:“二弟!”便彻底发了狠劲,直逼得唐遥不得不凝神应对。

    叶嘉棠秀眉一跳,轻笑道:“这位大哥不妨听我号令,一同收手。这样令弟不会出事,大家也无视而安。你看如何?”就算那莽夫天大的本事,有弟弟在对方手里,也再不敢造次。他不由得看了看对面的唐遥,却发现唐遥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交互,一瞬间在空气里撞出无数的杀气。可最终还是颇有默契的同时撤手。可就在两人分开的一瞬间,那莽夫居然忽的再度扑了上来。眼里凶光大盛,只取唐遥的咽喉。可他的身形忽停住,就好像牵线木偶一下子断了线一般。

    常绣虎生的粗犷,人却精细。他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咽喉下的赤色长剑,隐隐带着·血光。他心里不禁一凉,这算是彻底栽了。

    叶嘉棠嫣然而笑,胜券在握,她并不着急。她甚至另一只手端了一碗茶,轻轻吹开茶沫,小口小口地喝着。可她每喝一口,常绣虎便觉得剑上的凉意更胜一分。他也不禁更怕一分。

    “常大哥好本事,我说的同时撤手,你听不见吗?如今不要怪小妹手狠。”她说着,剑尖便朝晕过去的士子刺去,那一剑好快,剑法杀得人肌肤生疼。常绣虎惨喝一声,同时扑了过去。只见血光飞溅,剑尖刺入了常绣虎的肩胛。

    “看来,这位痴憨士子,比你要重要的的多?”叶嘉棠悠悠道,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别样的严肃。可偏偏她笑着,笑的样子还很好看。这对一个惊魂甫定的人的冲击,是十分致命的。常绣虎终于败下阵来,他不敢去握那锋利的剑身,只有重重点点头。

    “我说。”

    叶嘉棠收剑,常绣虎吃力地站了起来。他没有先说话,反而先把外衣罩在了士子身上。他静静看了一眼昏迷未醒的弟弟,才缓缓开口道:“我们绣虎山庄本是江湖世家之一常家的分支,因为得了几分常家本宗‘乾元针‘的绝技,便常年以刺青为生。”常绣虎微微一顿,才悠悠道,“但因为我家业声明不显,在江湖上无甚地位。可在半月前,我家被一伙黑道中人偷袭。家丁死伤惨重,无数的族人被擒。而我和纹龙,是想去常家搬救兵的。”情知自己势单力薄,常绣虎不敢多嘴说到这里便静静等着那个女子详问。可他迟迟不见那女子发话,便偷偷去瞧她。

    叶嘉棠仿佛陷入了沉思,她大概已经猜到这伙匪寇的首领是谁。四年前,可就是她亲手杀了宋羽,让蝴蝶上了位。可后来的事情,她都不甚了解。但她却仿佛能感觉到,这么大的动作,江南黑道一定遇上了麻烦。如果是整个江南的黑道的麻烦,她想凭他们三个,是无能为力的。叶嘉棠暗暗叹气,真是乱世中苦了这双兄弟。她看了看常绣虎手上的蝎钩,不禁也来了兴趣。如果不是谭志青要看他的刺青,也不会引发发这一系列的争斗。

    “衣裳脱了,我想看你的刺青。”

    “这”常绣虎还有些犹豫,可他终于还是把衣扣解开。他一身遒劲的肌肉青筋盘布,厚实的身材显得十分结实。他宽阔的后背上,居然绣着一只下山虎,而那虎尾居然便是那长长的蝎钩。纹龙不纹过肩龙,绣虎不绣下山虎。又说,宁惹龙凤虎,不敢招五毒。可如今,这位下山的“蝎虎”格外的邪气诡异。叶嘉棠并没有羞于观赏,反而她到觉得,这脊背没有她师父的匀称好看。因为还饶有兴致的多看了几眼。她半是笑着道:“你这刺青很别致,应该有你们自己的涵义。不过我倒是好奇,为何你对你弟弟这么看中。”

    常绣虎一边穿衣,一边沉默。他仿佛挣扎了好一会,才叹息道:“希望姑娘,别说出去。”瞧见叶嘉棠首肯,常绣虎才闷声道:“因为纹龙针法最好,我家若想更进一步,就少不了纹龙的针法。”常绣虎闭口不再言语,叶嘉棠见了情知他有所隐瞒,便笑道:“若是针法,本姑娘学了就好。来日帮常庄主营生也好。唐遥,动手!”常绣虎脸色剧变,终于他忽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纹龙是常家家主之子,我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叶嘉棠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常绣虎要一再犹豫。敢情是这么桩丑事。可她明白,一旁的谭志青却恍然大悟似的:“那你母亲和”没等他说完,叶嘉棠一记眼刀过去,谭志青才没有说出来。

    没人说话,一段可怕的沉默。

    唐遥死死盯着垂首而立的常绣虎,叶嘉棠稳稳坐在长凳上。谭志青捂着嘴,不敢言语。只有常纹龙在地上呼呼大睡,所有人都在等,等叶嘉棠做出一个决定。

    做惯了公主,虽身具王气,但鲜少做决定。这让第一次决议变得如此艰难。人数虽少,要考虑的事情却多。她算是终于想到了孤家寡人的好处。但她明知道一个人没法与整个大燕抗衡。她需要有一群人来帮她。对于送上门来的常绣虎,她便存了收服的心思。可她依旧要考虑唐遥的关系,常绣虎留下,势必唐遥会不喜。

    可常绣虎武功不错,人也足够机敏。若是收复,没准也是一大助力。她悄悄看了看谭志青,谭志青却不敢与她对视,匆忙躲开来。叶嘉棠不禁摇了摇头,她看着常绣虎道:“常绣虎,说句实话,你如今就算到了常家,请来了帮手,也无济于事。江南黑道的总瓢把子我很熟识,她既然扰到了你家,让她退步也只有让她有路可退。”叶嘉棠不理睬常绣虎的脸色变化,依旧慢悠悠道:“不如,你们兄弟二人便从此跟着我。本姑娘自会修书,让他们不为难你的族人。你若是还想要你家的基业,那么就帮我站到那个高度,我送你一份更大的家业。”

    常绣虎有些迟疑,他还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有这么大的口气。他看这叶嘉棠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看起来颇有杀气。

    “我凭什么信你?”

    叶嘉棠笑了笑,这样的杀气,还算不了什么。她虽然笑着,可空气中仿佛突然冷了不少。。所有人都能体会到那种阴冷,仿佛有人在他们的颈后吹着冷气。

    “我十三岁家亡出走,投奔师父‘武评‘第九,邵观。”

    “后来到枕水关,算是见识了江湖的险恶。索性有师叔白家家主白雨湘相助。”

    “到江南黑道黑云寨,一年间诱杀宋羽。蝴蝶由此成为魁首。”

    “黄河畔,大战追命侯。”

    “武当山修行三年,武当山脚让瀛洲人铩羽而归。这伤也是那时候留的。”

    “你问我凭什么信我,就凭,我配。”

    叶嘉棠忽的把匕首“瞪”的一声钉在桌子上。吓得在场几人,都是心中一跳。这才是一个公主该有的气势,这是作为一个公主的骄傲。光线通亮,匕首上大秦永安四个字,仿佛有种异样的光彩。

    “我要为一国之众,讨个说法。你说,我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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