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看青蝇竞血 唱无字悲歌 (四)
    人头在一间平淡无奇的瓦屋面前停住,这是一间三开门的屋子,正屋口正对院子大门,院子并不大,勉强能容下二十人已是奇迹。

    人头敲了院子大门,这时一位黑衣刀者前来开门。人头说了一句“是我”,开门人打开门,嘟囔了一句“怎这么晚,等急死了”,接着邀请人头进入院子屋里歇息。

    剩下的人贩下了马,他们敲了敲马车门,对里面的人喊话,“该下来了,一个一个下,下来后排左右两列,别挤!”说罢,打开车门,让她们排成两队,进入院子里。

    多罗领泥娃下了车,目之所及是暗黑的天空,四周红光耀眼,远处歌舞升平,脚下是石板路,前方是寻常小院。多罗将目光拉近,只见街道两侧商户整齐排列,现在有不少店正在营业,有贩卖食物的,有贩卖药材的,也有卖兵器的。每家商户都是人头攒动,街道也有许多人往来行走,他们对十驾马车上百号人视若无睹,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多罗还准备再详细看看,却被一名黑衣人推搡往前,那人口中喊着“快走”,叫多罗险些撞到前一个人。

    多罗牵着泥娃进入院子,院子并无稀奇,只是寻常院子。主屋门虚掩,门口挂着白灯,里头透出白光,隐约有人声泄出。

    黑衣人见人进入院子了,开始再度发号施令,“左列进左偏屋,右列进右偏屋!”

    多罗心中恶寒,她手上抓着泥娃,她们并列行走,这岂不是要她们分开?多罗当即趁黑衣人不注意,将泥娃往自己这列拉来。

    她的动作并没有瞒住黑衣人的眼睛,黑衣人立即走过来,揪住多罗衣领将她拉出列,居高临下对她道,“你要做什么?”

    多罗被提,脚尖垫地,很不舒服,“你若要问我话,麻烦你心怀谦卑,如此盛气凌人,恐非丈夫作风!”

    那人见多罗口出狂言,当即手上一松将她往外推搡,另一只手将皮鞭拿出来,准备再抽她一顿。泥娃见多罗要再度受伤,连忙拦到多罗面前,红着眼睛开始向对方求饶。

    “家姐并非有意,她只是想我与她同列罢了,求恩人高抬贵手吧!”

    多罗则把泥娃拉到身后,将她护好,“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知道,总之一定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身在此处并不认命,你的皮鞭在我这里毫无威慑,你若不信大可试试,我会叫你明白,什么是傲气!”

    那人听了一番铿锵之音,心头不爽,抡起长鞭便要挥舞,眼看鞭条就要落下,却被人从中阻隔。

    那人从主屋内刚刚出来,应该是听到外头有响动才出来看看的,他身上黑袍未退,脸上去了蒙面黑布,应是那位人头。

    人头从微弱光缝之间慢慢踱步靠近多罗面前,此人面如方田,人中饱满,双眼有高瞻远瞩之意,可又满身煞气。远远观之,便晓得此人久经血海,不可与其靠近。

    黑衣人朝人头敬了一礼,退到一旁,人头望了一眼多罗,声音不高不矮,却有霸凌意味。

    “活人才能有傲气,死人是没有的!你叫什么名字?”

    多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对方一眼,并未说话。

    对方轻轻一笑,依旧方才声调,“敢这样看本将的,你是第一个!”

    多罗嗤笑一声,开始反唇讥讽,“那你未免识人太少!”

    那人也不在意,“嗯,他们都死了,死人不是人,本将自然就不认识了!”

    多罗咬牙继续反讥,“那你做的孽可真大,逢年过节,你烧的纸钱都要比别人多出不少!”

    人头嘲笑道,“良疆不烧纸钱,良疆视鬼为吉物,你们这些山野村民怎能理解其中的无上智慧!”

    多罗无心再拿话激他,她被两个字吸引住了,良疆!

    “我叫多罗,请通报你的姓名!”

    那人并无隐瞒,“良疆四将之一,韦恩!”

    多罗深深地忘了他一眼,接着抓住泥娃的手,往左偏屋走去。

    韦恩手下担忧问道,“将帅就这么让这个女子离开,是否有不妥?”

    韦恩摆摆手,“无妨,迟早要死的!刚刚本将得知,主上已经离开咸丘,咱们得快些,才能赶上憎金原大会!”

    那属下得令连忙道“是”。

    多罗并不晓得对方的盘算,她带着泥娃从左偏门进入,门内燃有几只蜡烛,照的厅堂透亮。屋内并无摆设,只有正中心地面有一口漆黑的大洞,四名黑衣人守住洞口,安排人往洞内走去。

    多罗迟疑了下,但还是迈步往前。她一脚向洞口探去,稳稳踩到一级台阶,第二步是第二级台阶,依次往下。多罗数了数,一共二十阶。洞底十分宽大,地面被围建成一座长宽十丈的大型地室。地面十分泥泞,埋进一脚如同探入泥浆,直接把整个脚面糊黑稀巴烂。洞内倒是灯火通明,上百只蜡烛挂在地室顶端,耀眼光芒俯瞰大地,令寄居再此的人勉强留份心安。

    蜡烛下方有许多人站着,至少要比车厢运来的人多。多罗大致数了数,应该近千人。他们当中有两眼无神者,有被押住的激烈挣扎者,有如同死物者,或横躺或竖站,场面要比想象中还要乱。

    黑衣人拿着火把站在洞口处,他见人到齐了,身后招招手,顿时一列人鱼贯而出。他们两人一组手里抬着大木桶,放在尚有空余的地方,放完木桶后,这些人并没有退,而是守在大木桶旁听候指示。

    站在洞口的黑衣人迈着步子踏入泥浆内,他站在桶身前再度发号施令。

    “这里一共有十个桶,桶里装了祛病去灾的水,你们排成十列,一人盛一碗喝,记住,只能一碗!”

    话音刚落,千人便紧急行动起来,多罗在拥挤之间拽着泥娃排到了第六队的尾端,她左右扫视一圈,发现有几十人并没有排队。她觉得这个水肯定不单纯,而那些人应该更不单纯。

    喝水过程暂不提,有喝快的c有喝慢的c有求再来一碗的,轮到多罗时,蜡烛已经烧了大半,不待多久,烛光就要熄灭。

    多罗是倒数第二个,泥娃是最后一个,她走到木桶前舀了碗水,放在鼻下一闻,心中已然明了,水中放了不少生半夏。生半夏可致喉咙嘶哑c不能发声c全身麻木,而水里的生半夏剂量刚好叫一个成年人永久不能发声,这是哑药!

    多罗望了一眼看守的黑衣人,在他们眼前,多罗端起一碗水一饮而尽。水入舌喉有刺痛灼烧之感,多罗勉强克服,她又捧起第二碗水,向泥娃走去。

    看守拦住她的去路,冲她道,“你要做什么?”

    多罗回应,“这个小姑娘没有桶高,为了避免耽误时间,我端碗水给她。”

    看守狐疑望了眼多罗,他依旧拦住多罗,却将泥娃喊了过来,“你!过来!”接着又对多罗说道,“少在我面前玩把戏!”

    泥娃走了过来,将水饮完,喝完后朝多罗小声抱怨,“这水好烧人,一点也不甜。”

    多罗则笑笑,安抚她道,“没听那个黑叔叔说吗?这水可祛病去灾,良药苦口嘛!”

    泥娃闪着眼睛天真再问,“那我能再喝一碗吗?我多喝一碗,说不定就能找到娘亲了!”

    多罗目光一柔,摸摸她的头发,“那恐怕不行,黑叔叔行使职权,他可不能偏心的!”

    黑衣人见众人都饮了水,开始继续命令,“现在,你们上马车,十五人一列车,快些!”

    多罗再度有意排到最后一排,她发现了那群人,一群并非来这里做梦的人,她需要找机会从他们嘴里问出些什么。

    这群人莫约二十个,多罗从进屋开始就关注他们了,他们是为数不多的男性,多罗能看得出来,他们有些人四肢皆断,有些人昏迷不醒,有些人还在抵命挣扎。他们并没有去喝生半夏水,看样子,要么他们是不需要灌,要么是灌过了。

    一行人终于上了车,多罗带着泥娃进入最后一节车厢,而如她所愿,几个四肢已断的人也被扔进了这辆车里。

    这次车队再不是十辆,而是近百辆。从第一辆马车出发到最后一辆动身,间隔有两刻钟。

    这一路依旧是不夜城模样,原先堆积如山的尸体已经不见,地面再度干净整洁,甚至连一丝血水都看不到。

    多罗喉间发烫,胃里也有灼烧之感。她见周围封闭,无外人看到,便将手指移至身上中脘c建里穴道上,用力猛压,一时多罗喉头苦水翻涌,悉数将所饮之水吐了出来。她又帮助泥娃吐了水,这才心头定了定。

    “你倒知道水里的古怪!”一名被戳瞎了双目的男子倚在木板上说道。

    “我是大夫,自然知道医理,你们应该是一起的!”多罗看地面上斜躺的这些人猜测道。

    “我等来自巫贤,是牧民,没想到被良疆捉到此处,饱受凌辱!”几人忿忿不平,可惜他们一身功力被废,如今只能如同废物,任人摆布。

    “良疆?呵!他们要带我们去哪里?”多罗提起良疆十分轻蔑。

    “依照以往惯例,应该是送去危辰!”几人提到危辰,同时叹了口气。

    “危辰?是哪里?为何要送到这个地方?”多罗心有疑惑,便问出了口。

    “危辰?呵,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国!”几人心中有十足的同情,可如今他们也自身难保,这番同情确实不要也罢。

    “良疆与巫贤相邻,二者边界多有争端,每月都要死去上千人。良疆之主归荒即位后,与巫贤定了一条准则,两国各让一千里地,成就一个危辰国度。”

    “两方具是地大物博国度,自然舍得这一千里长途,于是这条约定被保留了二十年。如今归荒年仅三十,他当初不过是稚嫩孩童,竟然可以想出避免两国常年混战的法子,不得不说,此人实有大能!”

    多罗对归荒没什么感觉,她对危辰这个国度十分在意,“那危辰夹在两国之间,岂不是艰难生存?它的百姓呢?从何而来?”

    瞎了眼的牧民轻笑一声,“百姓?呵呵,马车里的都是它的百姓!危辰只是一群一无所有之人苟延残喘出的国度,百姓今日不是被良疆所谓的勇士杀死,就是被巫贤的骑士杀了,死了一波又一波,接着再填入如你们这般心存幻想的异国人!”

    多罗终于理清楚了,她们这些人之所以会被运往危辰,是因为危辰人数急剧减少,她们是去充当猎场中的靶子的!“那为什么要灌哑药?你们为什么不需要喝药?”多罗眉头越皱越紧,她能感觉到事态的严重。

    “灌你们哑药不知道是为什么,以前从未有过这等状况。我们是巫贤的,良疆需要拿我们向咱们的人君耀武扬威,人君身在憎金原,若是能看到我们,定会将我们赎回!”

    听了这帮牧民的解释,多罗心头有不好的预感来。既然牧民是前往憎金原,而她们这些靶子是要去危辰,岂不是中途要与他们分开?

    多罗本不愿问这个问题,但还是问出了口,“你们人君是?”

    瞎眼牧民哈哈一笑,“那是天底下最圣明的人君了,整个巫贤都尊敬他c爱戴他,说出他的名字是我的荣幸,可毕竟我是鄙陋的牧民,我若说了他的名字,会叫人君之名蒙尘!”

    多罗没想到竟然有如此爱戴自己君主的百姓,甚至连念叨他的名字都觉得是罪过。多罗摇摇头,表示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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